郝如月听完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想说,臣妾做不到啊。 奈何苏迪雅到底是太后的堂妹,便是不给太皇太后面子,太后曾经真心实意地照拂过她,郝如月也拉不下脸来拒绝。 可皇上那边似乎心意已决,再难转圜,这事确实不好办。 如果不是太后上门提醒,郝如月几乎忘了,皇上好像很久都没来过了。 康熙是个爱折腾的皇帝,没办法,谁叫命运爱折腾他呢。命运折腾他,他就敢折腾命运。康熙在位六十一年,前朝没有几年是消停的。 除鳌拜,平三藩,收台湾,驱沙俄,剿灭噶尔丹,之后便是无比惨烈的九龙夺嫡。 就连康熙的死因,后世都众说纷纭,到郝如月穿越前还是历史未解之谜。 折腾到现在,前两条都折腾完了,收台湾就无缝衔接上了。 说无缝衔接可能还不准确,郑经今年年初才去世,而福建水师在四年前就恢复建制,开始厉兵秣马了。 皇上运筹帷幄,这些日子别说进后宫,连太子和大阿哥的功课都没时间检查。太子还好,十分自律,大阿哥却是放了鹰,把贵妃愁得够呛。 前朝事忙,郝如月不想打扰皇上,奈何应承了太后,不得不出些力气。 苏迪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人基本废了,放与不放,对于郝如月来说没有区别。 午膳前差人去请皇上,直到快用晚膳的时辰,皇上才来。 按照从前的经验,皇上若是午膳时过来,多半不会留宿,若在坤宁宫用晚膳,夜里就不走了。 太子长大了,虽然还没到要避嫌的年纪,但也不会再与皇上一同过来。 晚膳时,特别是皇上在的时候,见到太子,郝如月都有些惊讶。 康熙也很惊讶,这不是他们父子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吗,太子为何主动越界? 说是用晚膳的时辰,今日事忙,黄昏时分康熙才到,早过了用晚膳的点儿。 “保成,你过来有事?”太子做事向来有分寸,若无大事不会这样,康熙对太子很有信心。 谁知太子却道:“儿臣想汗阿玛了,听说汗阿玛在额娘这边,特意过来看看汗阿玛。” 康熙觉得自己对太子有时候很肉麻,没想到太子比他还肉麻。不过肉麻归肉麻,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好啊,正好汗阿玛也想你了,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郝如月有时候会被这对父子肉麻到,不过他们很少在彼此面前说。今日看见父与子对着肉麻,郝如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先是儿子对父亲说,爸爸,我想你了,过来看看你,然后爸爸对儿子说,正好爸爸也想你了,坐下一起吃饭。 这些话放在现代,恐怕也不会在正常父子之间出现。 穿越前郝如月的父亲和大哥见面,除了说正事,话都很少,互相表达思念更是从来都没有过。 餐桌上,有太子在的时候,三人话都很少,讲究一个食不言。 在沉默中用过晚膳,康熙顺手检查了一下太子的功课,太子应对自如,康熙非常满意。 又问起大阿哥来,见太子只说骑射,康熙决定明日再忙也要空出时间去南庑房检查一下。 康熙把该问的都问完了,天色已然黑透。按理说这时候太子应该告辞离开,可太子没有,仍旧与皇后闲话,母子俩言笑晏晏,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读书有多辛苦,康熙自然知道。太子也不是总有时间过来坤宁宫陪皇后,康熙也知道,于是又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 郑经病死,正是收台湾最好的时机,康熙不愿错过。这段时间调兵遣将,吃住都在南书房。 掐指算来,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皇后了,也是一个多月没进后宫。 乾清宫后身本来有个围房,他懒得进后宫的时候,便从里面挑人来服侍自己。 自从围房里出了一个卫常在,他便将围房遣散了,连房子都拆了,宫女统一住到宫女该住的地方。 扎扎实实素了一个多月,此时再见皇后,感觉她比从前又美艳几分。 用美艳这个词形容皇后可能不那么庄重,怪只怪皇后比从前丰腴了一些。腰还是那样细,只增了上围和下围,哪怕穿着庄重的直筒旗装,举手投足间别样韵致,尽显风流。 不仅身上丰腴了,脸色也不如从前素白,似乎染上了一层胭脂,看起来娇艳欲滴。 如果说从前的皇后像一只半开的芍药,如今的皇后便是盛放的牡丹,妥妥一朵人间富贵花。 都说盛世出美人,如今美人在怀,他要做的便是缔造一个盛世出来衬她。 然而等康熙的心都从盛世飞回来了,太子还在,霸着皇后不撒手。 “保成,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康熙忍不住下了第二个逐客令。 太子听懂了,却没起身,只拿眼看皇上:“儿臣听说汗阿玛会给人诊脉,儿臣想学。” 大晚上学诊脉,康熙忍着才没去敲太子的脑门:“想学,明日空了,传太医教你。” 康熙本人涉猎颇广,天文历法,外语算术,无一不精,还读过几卷医书,也算粗通医理。 诊脉他确实懂一些,但不是每次都对,也怕误了太子。 太医通常是汉人,康熙对汉人还是有些防备的,所以他并不反对太子学医。 不用很精通,能看懂药方就好。 太子听懂了康熙的第三道逐客令,仍然坚持说:“儿臣现在就想学。” 怎么说着说着还杠上了,郝如月伸出手递给康熙:“难得太子好学,皇上就教教他吧,臣妾给皇上练手。” 康熙:又惯着他。 好吧,两人就这一个孩子,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了,惯着点就惯着点吧。 康熙学着太医的样子,抬起手。太子笑着凑过去,挤掉梁九功,亲自给皇上挽袖子。 康熙摸了摸太子的大脑门:“看好了,今日只教一次。” 太子笑纳了今天的第四道逐客令,眼珠不错地盯着康熙的手。康熙将手搭在郝如月的腕脉上,轻轻合眼。 很快眼珠在眼皮底下动了动,眉头微微蹙起,继而拧紧。 郝如月本来只想当个工具人,这会儿见皇上表情凝重,不由紧张起来,轻声问:“可有什么不妥?” 康熙睁开眼,额上都见了汗:“换一只手来。” 这么多年朝夕相伴,除了在床上,郝如月从未见过皇上出这么汗。 寒冬腊月……怪吓人的。 郝如月战战兢兢地换了一只手,康熙再次搭脉,再次合上眼,这回很快睁开,开口便是:“传太医!” 莫说当事人郝如月,便是在屋中伺候的梁九功都吓了一跳。 就在他转身要吩咐人去通传的时候,皇上又道:“把胡院政一并请来。” 听见这话,梁九功脑门上也见了汗。 皇上学什么像什么,令人叹为观止,皇上学医就是跟胡院政学的。梁九功清楚地记得,胡院政说皇上学一月比旁人学一年。当时皇上忙着亲政,好像只学了药理和诊脉两样。 学成之后,皇上问胡院政自己能不能进太医院,胡院政捋着胡子说太医院怕是进不了,但在民间开个医馆不成问题。 当然里面可能有拍马屁的成分,但那时候皇上拿他练手,所说症状几乎都能对上。 梁九功出去吩咐完回来,再看皇上的脸色,只觉皇后这病大约是不轻。 郝如月收回手,感觉心跳都比刚才快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心跳加速的同时还伴有头晕、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来。 抬眼看皇上,仍旧眉头紧锁。 再看太子,倒是悄悄勾起了唇角,还没心没肺地朝着她笑。 郝如月:“……” 忽然想起太子从前神叨叨说过的话,甚至为此亲自把荣妃请来给她一通说教,郝如月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 但她不敢说,很怕又是一个乌龙。 今日正好赶上夏太医当值,胡院政半退休之后,太医院由夏太医主持。 哪怕雪天路滑,夏太医听说是皇上在坤宁宫传太医,都没时间叫人,提上医箱便跟着乾清宫的人走了。 皇上在坤宁宫传太医,也不知是皇上有事,还是皇后有事。 皇上在坤宁宫的时候,屋里伺候的人很少,大约梁九功吩咐的时候没说清楚,问前来跑腿的小内侍只说不知。 等夏太医呼哧呼哧赶到,并未发现谁有异常,只是屋中的气氛凝滞到可怕。 皇上和皇后并排坐在起居室临窗的大炕上,一个比一个表情严肃。太子坐在炕下的绣橔上,看表情还好,却与对面的皇上皇后相对无言。 从前这世上最尊贵的一家三口见面,总是有说有笑,今天是怎么了? 夏太医被人领进屋中,便听皇上沉着声音说:“你给皇后诊一诊脉。” 夏太医不明所以,他几天前才给皇后诊过脉,没什么异常。 皇上跟胡院政学过医术,一连学了好几个月,粗通药理和诊脉,整个太医院都知道。 皇上爱重皇后,每回他给皇后开药,药方都要先呈给皇上过目,没问题了才能照方抓药。 见皇上的袖口还翻着,夏太医额上就见了汗,莫非是皇上刚才给皇后诊脉,诊出了什么病症? 想着,夏太医已然翻了袖子,将手指搭在了覆在皇后腕脉上的薄巾上,半晌不可思议地抬眸看皇上。 滑脉微弱,时有不稳,夏太医生怕弄错,又去诊另一边。 “是朕想的那样吗?”康熙忍不住倾身问,唇角已然翘起,压都压下不去。 夏太医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说:“微臣也不敢确定。” 康熙在心里骂了一声废物,扬声问:“胡院政到哪里了?” 话音未落,胡院政已然呼哧烂喘地被人引进来,听见这一句道:“皇上,老臣到了,老臣到了!” 人老精马老滑,胡院政就比夏太医多了一个心眼。听说皇上在坤宁宫传太医,不但传了夏太医还传了自己,第一反应便是皇后的肚子有情况了。 皇后的平安脉从仁孝皇后开始就是夏太医的差事,夏太医医术精湛,从未出过错,又是当年赫舍里家想办法塞进太医院的可靠人,若皇后生病,只传夏太医一个满够了,何至于捎带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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