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动一回真心,忽然变得束手束脚,看也不敢看,碰也不敢碰,含蓄到那点子真心连他这个知情人都怀疑是否存在。 梁九功忧愁地想。 比如今天,皇上什么都没做,只陪太后聊了一会儿闲天,用了一顿晚膳,便蜜汁自信跑来御花园等人。 等不来,还着急,还问他人会不会来,他哪儿知道啊,只能派人在慈仁宫门口盯梢:“皇上,小福子回来了!” 小福子便是那个被他派去盯梢的小太监。 只见小福子提着灯笼,跑得满脸汗:“皇上,人来了!” 还真来了?梁九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听皇上说:“走,爬山去。” “……” 谁能告诉他们,人来了,皇上为什么要走啊? 梁九功怕二姑娘找不到皇上再气走了,便吩咐小福子:“我跟皇上去爬山,你在这儿候着,一会儿人到了,务必带过去。”务必两字咬音极重。 御花园就一座能爬的假山,总不至于走岔了,小福子应是,梁九功转身去追皇上。 慈仁宫在紫禁城的最东边,而御花园在紫禁城的最北边,郝如月踩着十二厘米的花盆底,从慈仁宫磕磕绊绊走到御花园,腿都快废了,结果只看见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太监。 这个小太监郝如月认得,正是皇上身边服侍的,便问:“皇上可在御花园?” 小太监挠挠后脑勺:“皇上逛了一会儿园子,说要去爬山,就在后边儿的堆绣山,奴才领您过去。” 郝如月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恨天高,转身往回走,人手的事她可以自己想办法,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爬山。 一点都不想! 小福子想起师父临走前强调的“务必”,差点给郝如月跪了:“女官姐姐,女官奶奶,祖宗,皇上还在山上等您呢,您不能就这样走了啊!” 听说皇上在等她,郝如月勾唇,反而加快了脚步。然后在某个转角处与安贵人撞了一个满怀,两人齐齐“哎呦”了一声,站稳后同时抬头。 “是你?”借着灯笼的微光看清眼前美人,安贵人倒吸一口凉气,忙换上笑脸,“女官这时候不在慈仁宫照顾太子,来御花园做什么?” 郝如月也挂上职业假笑,擅自挪用了康熙的借口:“晚膳用多了,出来消消食。” 说着看向安贵人:“小主这时候出来逛,也吃撑了?” 话音未落,前头又有灯光闪动,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荣贵人,郝如月哭笑不得:“看来今日晚膳,大膳房是用了心的。” 不然怎会有这么多人吃撑? 小福子站在旁边都快哭了,一下来了这么多小主,皇上只有一个,让他如何是好。 皇上黑灯瞎火在御花园等赫舍里家的二姑娘,多半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下可好人越来越多了。 荣贵人姗姗走来,目光掠过熟悉的安贵人,落在不熟悉的郝如月身上,心中暗暗一惊,转而笑道:“今夜月色很美,正好晚膳用多了,出来走走。” “……” 说完看向站在郝如月身后装空气的小福子,明知故问:“小福子,你怎么也在这儿?” 小福子苦笑:“奴才……奴才也吃撑了。” 他很想撤退,因为皇上近来不怎么待见安贵人和荣贵人。 不待见安贵人是因为童子尿事件,皇上总觉得安贵人身上有怪味。 荣贵人总想生孩子,目的性太强,皇上心里别扭着呢。 可差事没办成,皇上还在假山上等着,他不敢走,只盼着安贵人和荣贵人早点离开。 瞧见小福子一脸苦相,郝如月眨眨眼:“你刚才不是说皇上也在御花园吗,就在北边的堆绣山上呢。” 说完也不理小福子,转头邀请安贵人和荣贵人:“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皇上也在,咱们过去给皇上请个安吧。” 安贵人狐疑地看向郝如月,大晚上穿得好像一只花蝴蝶,要说不是来偶遇皇上,反正她不信。 既是来偶遇皇上,明明早就看见了小福子,还跟他说过话,为什么不赶紧过去,反而来邀请她们。 有了上回的童子尿事件,安贵人不得不多个心眼儿,可心眼儿再多也抵不过皇上的诱惑。 来都来了,总要过去请个安。 荣贵人也在看郝如月,明知道去了是陪太子读书,还是忍不住想去,毕竟机会难得,能看皇上一眼也是好的。 听见荣贵人让他头前带路,小福子真哭了。皇上明显不想让人知道,打死他也不敢明说,可若是一口气带了三位过去,师父搞不好真会打死他。 堆绣山是紫禁城最高处,站在山顶可以俯瞰整个皇宫,掐指一算,他已经六年多没有来过这里了。 夜晚暑气消散,清风徐来,康熙负手站在山顶,俯瞰皇宫一片乌漆嘛黑,仰望星空,奈何明月高悬,星星也没有几颗。 天公不作美。 不过想到月下看美人亦是美事,心中的不如意顿时去了八九分。 这时梁九功的声音响在耳边:“皇上您看,人来了!” 说完这句轻咦了一声:“怎么会有这么多灯笼?” 堆绣山说是山,高度不过十几米,站在御景亭凭栏俯瞰,便能看见下面的光景了。 康熙低头一看,先看见了安贵人,而后又看见了荣贵人,微微蹙眉。再往后看,指着一个走路磕磕绊绊的人影问:“那个是谁?” 从上往下看,只能看见一个头顶,再加上那人走路特别慢,被大部队甩出好远,周围只有一盏灯笼,看得不是很真切。 梁九功伸长脖子看了半天,也不认得,便派人下山去问。 结果派出去的人才抬起脚,便听皇上笑了一声,梁九功忙招呼人回来,又伸长脖子看去,还是不认得。 郝如月穿越前是业界公认的女强人,经常踩着七八厘米的细高跟到处招摇,却死活也适应不了脚下这双花盆鞋。 受力点不一样,又是头一回穿。 明明是她邀请的别人,走着走着却被别人赶超,甩出好几条街,郝如月苦苦追了一路,只能看见前方尾灯。 等她歪歪扭扭挪到堆绣山下,安贵人和荣贵人都跟康熙搭上话了,就听康熙说:“赏大膳房。” 然后又道:“此处石阶陡峭,天太黑,你们去浮碧亭那边乘凉吧。那边有水,凉快些。” 就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的意思,梁九功秒懂。 安贵人一个多月没见到皇上了,荣贵人也差不多,好容易逮到人,自然不肯半途而废。 现如今皇后薨逝,东西六宫一个主位娘娘都没有。等来年新后册立,皇上肯定要大封六宫,到时候谁生的儿子多,谁便能在一众庶妃当中脱颖而出。 这里边荣贵人属于“起了一个大早赶了一个晚集”型,入宫最早,孩子生得最多,却只保住了一个女儿,没有儿子。 安贵人则属于颗粒无收型,她比荣贵人还着急呢:“皇上,嫔妾还没晚上登过山呢,想必山上更凉快,求皇上准嫔妾陪皇上登高赏景。” 荣贵人也道:“臣妾也想上去看看,只是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 郝如月可不想有这个福气,只站在山下给康熙请安,而后说明来意:“皇上,太子身边人手不够,求皇上开恩从乾清宫拨些人到慈仁宫。” 从下往上看,堆绣山黑黢黢的,若不是还有一盏鬼火似的灯笼,郝如月都怀疑康熙是不是离开了。 半天没人理。 安贵人和荣贵人刚刚的请求也没有得到回应,正愁找不到话题,于是最心急的安贵人先开口了:“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慈仁宫那么多服侍的,太子身边怎么会缺人手?” 怕不是想借太子争宠吧。 荣贵人很赞同安贵人的话:“这事与其求皇上,不如求太后,皇上力行节俭,乾清宫伺候的人也不多。” 苦谁也不能苦了皇上。 一个心机婊,一个恋爱脑,郝如月给她们贴完标签也没惯着:“慈仁宫的人确实不少,可臣不敢用啊,看今日大膳房受赏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毫无逻辑,安贵人和荣贵人却听懂了,齐齐白了脸,不敢再讲大道理。 皇上夜游御花园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只有她们自己最清楚。 帝后大婚她悬梁,皇后怀孕她断发,别问,问就是皇上言而无信。这么多年过去,赫舍里家二姑娘这心直口快的脾气半点没改。 本来看她这段时间的表现,梁九功还以为她长大了终于懂些人情世故了,谁知还是老样子。 慈仁宫成分复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上知道,太后也知道,各宫的小主们都知道,不过各取所需,根本没人敢挑明了说。 可这位偏偏就敢,不但敢在人前说,还敢在皇上跟前说。 梁九功前脚刚给郝如月点上蜡,后脚便听见皇上哼笑一声:“赫舍里如月,你上来,朕与你说说清楚。” 并没提安贵人和荣贵人。 两人也不敢再留。 皇上很少连名带姓地喊人,除非真生气了。 郝如月踩着恨天高追了一路,这会儿恨不得原地坐下,爬山是绝对不可能的:“石阶陡峭,天太黑,山下更凉快,请皇上体恤。” 临走听见这一句,安贵人和荣贵人恨不得凭空消失,脚底下的花盆鞋都踩冒烟了。 皇上登基以来,只有一个人敢跟皇上这样叫板,那个人便是鳌拜。 梁九功只恨安贵人和荣贵人跑得快,不然等会儿皇上发起火来还能多两个人分摊。 康熙双手握着栏杆,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半天才冷笑一声:“你上来,否则免谈。” 太子到底是谁的儿子?皇上还讲不讲理了! 郝如月心中一万头羊驼跑过来跑过去,可一想到奶团子咯咯咯的笑声,郝如月咬牙跺脚,职场潜规则她都不怕,踩着恨天高爬山算什么! 想着便去扶丁香的手臂,宫女穿绣鞋走得稳,结果靠山山倒,靠人人倒,丁香让她一扶,差点跪了。 早已吓到腿软。 郝如月:“……” 反正是仲夏,郝如月脚疼得厉害,干脆脱了恨天高,只穿绫袜爬上了堆绣山。 安贵人说得不错,高处果然凉快。转过御景亭,夜风扑面,郝如月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很像换了一个季节。 借着灯笼的微光,抬眸与男人四目相对。对方身量很高,挡住了背后的月亮,明黄常服在黑夜里不再耀目,反倒是一双凤眼映着灯笼的光,仿佛盛满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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