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送出门去,芍药忍不住嘴快道:“同为小主,惠贵人和荣贵人过来看太子,身上从来不熏香,连护甲也不戴。惠贵人更是把指甲都剪秃了,就怕碍着太子。这两位倒好,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说,身上的香味能熏死一头牛。每回她们靠近摇篮,奴婢都怕她们尖尖的护甲掉下去扎到太子。” 丁香闻言扯了一下芍药的袖子,芍药仍是气不过:“奴婢看她们根本不是来看太子的,分明是来偶遇皇上的!” 让她这一说,丁香又惆怅起来:“皇上好像有几日不曾来了。” 在后宫,皇上的恩宠大过天,皇上才几日没来看太子,内务府就敢如此慢待,若皇上再不来,丁香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好在皇上不来,太后倒是经常过来,太皇太后也时常让人将太子抱到慈宁宫。不看僧面看佛面,从内务府领的东西倒是足量,成色也如常,不过是她们这些奴才受些冷眼罢了。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一连半个月,皇上都没露面。 皇上不来,庶妃们渐渐也不再过来看太子了,一时间慈仁宫从车水马龙变得门可罗雀。 入秋之后,天气转凉,佟佳氏也被太皇太后拘在慈宁宫学规矩,再不许她出来逛,与慈仁宫常来常往的,便只有惠贵人一个了。 大浪淘沙,带走的都是泥沙,留下的却是金子。郝如月看得出来,惠贵人是真喜欢孩子:“小主这样喜欢孩子,为何不将大阿哥接回身边抚养?” 惠贵人闻言红了眼圈,当初宫里的孩子死了一个又一个,就没有活过四岁的。 她生下大阿哥的时候,心中除了喜悦更多还是恐惧,满脑子都是第一个孩子在她怀中咽气的模样,于是她哭着求皇上将大阿哥送出宫去。 那时候正赶上宫里闹痘疫,尽管舍不得,皇上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将才满月的大阿哥送到宫外抚养。 一晃两年过去,要不是她知道大阿哥过了两岁还没学会走路,也不会生出将大阿哥接回宫的念头。 可这话她不想告诉对方,因为二姑娘让她失望了。 失去皇上的庇护,再对上安贵人和敬贵人的时候,二姑娘选择了隐忍。 惠贵人进宫虽然不如荣贵人早,也算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以她对安贵人和敬贵人的了解,梁子一旦结下,并不是对方认怂便能了事的。 对方越是示弱,她们踩得越欢,越肆无忌惮。 更何况两人因为太子失去了皇上的宠爱,这可不是一般的梁子,搞不好要出人命。 若二姑娘连自己都保不住,拿什么来保护太子,此时郝如月在惠贵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惠贵人之所以时常过来,不过是因为能在太子身上看见大阿哥的影子,不想太子像皇上的其他儿子那样早早夭折。 她想保护太子,并且希望因此立功,求皇上将大阿哥接回宫养在自己身边。 郝如月确实隐忍了快两个月。 与惠贵人所想一样,不止内务府,安贵人和敬贵人管辖的所有部门对慈仁宫的态度都是敷衍到不能再敷衍了。 比如大膳房在饮食上已经克扣到郝如月头上了,将原本的四菜一汤主动减少为三菜一汤,两菜一汤,直到一菜无汤。 除了太子的两个乳母伙食没变,慈仁宫后殿的吃食还不如安贵人所住永和宫三等宫女的分例。 福利越来越少,人心开始浮动,有些头脑灵活的准备自谋生路了。 郝如月让松佳嬷嬷将那些不安分的一一记录在册,准备秋后算账。 索性从坤宁宫跟来的班底都是牢靠的,将太子身边守得如铁桶一般,不至于在非常时期闹出乱子。 直到针工局开始发力,给太子送来的布袜少了一只,图海和那支虎狼之师才班师回朝。 南北两边同时开战,朝中主战派、主和派不断交锋,唇枪舌剑。 与此同时京城还出现了朱三太子的逆党,和一些想要趁火打劫的□□,康熙忙到焦头烂额。 换作一般人早就病倒了。 在历史上康熙确实大病了一场,可这一世他服用了郝如月给皇后续命的药膳,硬生生扛了下来。 即便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照样能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朝堂之上,心平气和地听大臣们吵架。 之后照常批阅成筐的奏折,见文臣、见武将,每天都有见不完的人,直到深夜。 把内阁大学士熬倒了一大半。 索额图养好病才回来,明珠倒下了,等明珠病好了销假,索额图又病了,两人想找个机会吵架都遇不上。 再看皇上,依旧精神得很,不得不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直到与皇上同岁的梁九功倒下了,比皇上年纪还小的侍卫熬病了,众人感叹的内容又是一变,精神也是一震,天佑大清,吾皇万岁。 朝臣千千万,皇上只有一个,康熙每天忙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完全把后宫忘在了脑后。 别说睡妃嫔了,他都已经很久没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了。 直到抚远大将军图海班师回朝,察哈尔叛乱警报解除,康熙才想起给慈宁宫和慈仁宫报喜。 见到皇上,听完皇上带来的捷报,太后笑呵呵说:“皇上许久不进后宫,也该去后殿瞧瞧太子了。” 由于兄长在乾清门当差,郝如月比太后还早知道察哈尔叛乱平定的消息,也知道皇上会来慈仁宫给太后请安,特意吩咐松佳嬷嬷早点派人去大膳房催要晚膳。 大膳房到底是后勤部门,消息闭塞得很,并不知道皇上要去慈仁宫,故而仍旧像往常一般敷衍。 甚至因为有人来催,越发不耐烦,竟然只让拿了一碟没有炖熟的豆角,和一碗糙米饭,便将人打发了。 郝如月盯着眼前那碟豆角,拿起筷子便要夹,谁知芍药比她下手还快,夹了两根豆角丢进口中,边嚼边说:“姑娘,没煮熟的豆角有毒!” 郝如月瞪眼:“知道有毒你还吃?” 芍药莞尔,没事人似的又吃下几根:“奴婢知道,姑娘要告状了。奴婢身体强健,这份罪奴婢来受,只求姑娘不要放过那起子小人!” 所以当康熙想起太子,赶过来探望时,正好看见芍药白着一张脸被人架出去。 他几步走进暖阁,见郝如月正抱着太子哄睡,慌乱的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 见皇上到了,郝如月行礼毕什么都没说,将太子交给乳母,只让乳母抱给皇上看,她自己朝门口走去。 “出了什么事?”康熙并没看太子,而是在郝如月与他擦肩的时候,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很凉,还在发抖。 乳母见状识趣地将太子抱回内室,梁九功也领人退出门外,还贴心地将门掩上了,让院中服侍的各自回屋。 皇上有多喜欢这位二姑娘,没人比梁九功更清楚了。 这些日子皇上苦啊,没日没夜地忙了两个多月,也结结实实地素了两个多月。这会儿瞧见心爱的姑娘,还不得跟饿极了的狼见到小羊羔似的。 不过事实跟梁九功所料正好相反,康熙见郝如月蹙起眉便放开了手,低声又问了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郝如月顿时红了眼圈,抖着声音将康熙没来的这些日子,内务府、大膳房、针工局等部门的敷衍全都讲了一遍。 根本不用添油加醋,已经让康熙一张俊脸彻底黑了下去。 最后郝如月指着桌上那一盘吃了一小半的豆角说:“臣的饭菜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底下人了,简直与猪食无异。” 说着说着滚下泪来,哽咽道:“臣怜惜她们,今日分了一些菜肴给芍药,哪知道芍药才吃下几口就脸色发白,气也喘不过来了。” 与康熙接触过几次之后,郝如月发现千古一帝并不是个恋爱脑。恃宠而骄那一套不怎么管用,也不吃“女人你在玩火”的霸总游戏,在他面前,我见犹怜的绿茶可能比欲擒故纵的捞女更招人喜欢。 毕竟再普通的男人也接受不了自己女人比他强的事实。 更不要说千古一帝了。 上一回她冒冒失失跑到御花园的假山上,在千古一帝面前玩火,差点被睡。之后又化身女诸葛,指点江山,钱是拿到了,可康熙心里多半有点不痛快。 聪明的人通常厌蠢,却会忌惮比自己更聪明的人,皇上自然希望自己的女人聪明伶俐,但也要有个度。 所以才有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 即便运筹帷幄如孝庄太后,也得在皇上亲政之后退居二线,每天养养花种种草,表现出足够的安分守己。 郝如月不敢说比千古一帝更聪明,她不过是侥幸知道一点历史,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适当剧透罢了。 哪怕她的剧透十分隐晦,到底触及了前朝政事,不然以康熙过目不忘的记性,又怎会忘了给她的承诺。 所以郝如月打算调整状态,从捞女变成绿茶。女人都不喜欢绿茶,但男人喜欢。 果然千古一帝也是男人,很吃绿茶这套,当即吩咐传大膳房总管过来问话。 大膳房总管很快跪在了院中,安贵人出身高贵,不是他一个膳房总管能得罪起的,他不敢说实话,只得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不过是苛待了太子身边的人,又没苛待太子,皇上便是要罚,恐怕也只是半年的俸禄而已。 谁知皇上并没当场发落,而是等太医验过菜里无毒,只是豆角没炒熟导致人吃下去呕吐腹泻,这才扬声问他可知罪。 大膳房总管脸上诚惶诚恐,磕头如捣蒜,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还敢为自己分辩:“皇上,豆角没炒熟是大膳房的错,奴才认罪。可今日要不是有人提前来催,大膳房也不会忙中出错。” 这是事实,各宫过来点菜的宫人都瞧见了,他有人证。 一般这种情况,上头通常各打五十大板,半年的俸禄也不要了,罚一个月满够。 结果听皇上冷冷道:“认罪便好,把剩下的豆角喂给他吃了。” 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申辩。 大膳房总管要哭出来了,豆角没炒熟吃下一点便要呕吐腹泻,若将这大半盘都吃了,他还有命在吗? 人永远都是这样,板子没打到自己身上并不知道疼。大膳房总管这才慌起来,为了保命,什么真话都敢说了:“皇上,给奴才一百个狗胆也不敢苛待太子身边的人啊,是……敬贵人交代奴才这样做的!” 关键时刻,他还是没敢说出安贵人,只将敬贵人拉出来当了挡箭牌。 与安贵人一样,敬贵人出身上三旗,也是皇亲,但家中顶事的长辈早已过世,娘家不过靠着恩荫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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