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东山再起之后,贵妃好像换了一个人,两次坏了她的好事不说,还敢当众训斥她。 奈何贵妃熟知宫规,进宫比她早,知道的也比她多,说起话来条理分明,层层递进,便是想反驳都无从下口。 僖妃第一次与贵妃交锋,居然被怼到无话可说,只拿眼瞪自己平日的亲信。 那些个贵人、常在敢撩拨荣嫔,却不敢惹发飙的贵妃,一个个鹌鹑似的低下头去。 连太后都盯着贵妃看了一会儿,以为自己眼花了。 贵妃忽然发飙,固然有僖妃咄咄逼人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皇上给她的承诺。 几日前皇上夜宿承乾宫,对贵妃说:“僖妃心狠手辣,朕不会让她做继后,也不会给她协理六宫之权。在继后册立之前,你得出面再撑一段时间,替朕看着僖妃,牵制她,不许她胡来。太皇太后那边你不用顾虑,朕会出面。” 说到此处,皇上顿了顿,缓和语气:“你是朕嫡亲的表妹,朕一直把你当妹妹,当家人,从未改变。以后不管谁做继后,你都是朕的妹妹,朕的贵妃。贵妃该有的体面,朕都会给你。” 所以贵妃东山再起之后,一个月下来已经与僖妃明里暗里交手过好几回。僖妃花样整活儿,贵妃照单全收,居然互有胜负,勉强打成平手。 贵妃和僖妃都是小姑娘禁得起折腾,太后早已步入中年,又是个闲散的性子,实在有些顶不住。 “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册立新后啊?”太后被吵得日夜不宁,人都老了几岁,抹粉也遮不住。 皇上朝太后拱拱手:“皇额娘再忍忍,很快了。” 太后揉着自己突突跳的额角,笑容颇为无奈:“先帝还在的时候,我是皇后,我什么都不管,天天就看着太皇太后和董鄂皇贵妃斗法。” 说起往事,太后的笑容更真切了一些:“世人都道我这个皇后被皇贵妃压制,生活凄惨,其实我就是在混日子。” 皇上笑着凑趣儿:“儿子看得出来,皇额娘那时候过得并不辛苦,毕竟……天天都有好戏看。” 太后呵呵笑:“你心里知道就行,说出来就不孝顺了。” 太后与皇上相视一笑,示意皇上别光说话,喝口茶润润喉咙:“先帝在时,我都不曾参与宫斗,也就是为你,为了保成。” 皇上喝下一口茶:“皇额娘别急,贵妃的帮手快到了。” 几日后,一辆小马车驶入城门,直奔皇宫,太皇太后终于见到了郭络罗氏口中“赛诸葛”的妹妹妙宜。 十几岁的小姑娘娇艳如花,腰细如柳,太皇太后目测这把纤腰是宫里最细的。 年轻,貌美,腰细,说话带脑子,都是皇上喜欢的,足可以与赫舍里氏平分秋色。 太皇太后本来想在钮祜禄家给僖妃找个帮手,奈何扒拉了一圈,全都不满意。 正在一筹莫展时,抬眼瞥见被发配到浣衣局的郭络罗氏过来送衣裳。想起郭络罗氏从前也曾受宠,便将她叫到跟前说话,问她家中是否还有姐妹。 郭络罗氏是个聪明的,见问忙推荐了她的妹妹。说妹妹妙宜人生得美,还通透,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冰雪聪明。 太皇太后对“冰雪聪明”持怀疑态度,不过郭络罗氏本人就很美,腰还细,很能入皇上的眼。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接了郭络罗氏的妹子进宫。 谁知果然如此。 于是以皇上身边没有知冷知热的人为由头,简单调教几日,便信心满满地将妙宜塞进了乾清宫的围房。 这回太皇太后可算是看对了人。妙宜当日便被皇上临幸,翌日成了官女子,五日晋封宜常在。之后几乎独宠,不出一个月已经是宜贵人了。 “这宜贵人什么来头,没到一个月就飞出了乾清宫的围房,住到翊坤宫去了。”荣嫔抱着肚子,忧心忡忡。 后宫只有皇后住的坤宁宫,和西六宫的翊坤宫,名字里带“坤”字,与乾清宫的“乾”相对应。 天为乾,地为坤,翊坤宫从名字上就显得尊贵些,可见皇上对这位宜贵人的看重。 荣嫔下个月就要生了,惠嫔怕她多想,打趣说:“你忘了,这位宜贵人的姐姐也住过翊坤宫呢。” 想到当初那位宠冠六宫的郭络罗氏最后在浣衣局安了家,荣嫔就想笑:“这样一看,不像偏爱,更像敲打了。” 郝如月只在旁边听着,并没说话,心道还真不一定。看架势,这位宜贵人极有可能是康熙朝宠冠六宫的宜妃。 结果这一回还真让荣嫔猜对了。宜贵人住进翊坤宫之后做事越发小心,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僖妃几次想拉拢她,都被婉拒,反而贵妃一直对宜贵人淡淡的,宜贵人却果断地站到了贵妃身后。 贵妃出身高,位份高,又是皇上嫡亲的表妹,原本能将僖妃压得死死的。 奈何贵妃脾气软,手腕更软,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 自打宜贵人站队贵妃之后,贵妃如虎添翼,逐渐压制僖妃。 僖妃一直以未来继后自居,哪里肯让贵妃辖制,反制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三月,荣嫔生下三阿哥,母子平安。 结果还没到满月,僖妃便越过贵妃向太后提出想要抱养三阿哥。理由很简单,贵妃抱养了大阿哥,她也想抱养一个。 太后心里不赞成,脸上仍旧笑呵呵的,耐着性子给僖妃解释:“贵妃抱养大阿哥的时候,惠嫔还是贵人,没资格养皇子。如今荣嫔已然是一宫主位,她可以自己养三阿哥。” 僖妃不依不饶:“惠嫔如今也是一宫主位了,怎么不见贵妃将大阿哥还回去?” 这样做表面看起来损人不利己,实际却是削弱贵妃最有效的手段。 僖妃看得明白,贵妃身边有两个智囊,一个是皇上的新宠宜贵人,另一个便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嫔。 宜贵人是怎么进宫的,僖妃心知肚明,不必自己出手,自有太皇太后收拾她。 惠嫔入宫早,人生得圆润,做事也滑不留手,很不好对付。 在僖妃看来,惠嫔之所以投靠贵妃,不过是有人质在贵妃手上捏着。 若她能帮着惠嫔要回大阿哥,惠嫔自然也会投桃报李地倒向她。 到时候她与贵妃之间的势力此消彼长,便可挽回颓势。 谁知太后还没开口,惠嫔先跳出来表态:“大阿哥养在承乾宫很是妥帖,贵妃娘娘对大阿哥视如己出,嫔妾觉得没必要挪动。” 倒不是她不想要回儿子,只怕大阿哥回到身边,自己也护不住。 僖妃刚才还在惦记荣嫔的三阿哥,被太后打了驳回又跑来算计大阿哥。 贵妃人品贵重,便是自己不得宠,也从未借大阿哥争宠。 惠嫔却见过有人为了争宠,竟然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折腾到生病。 亲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养子。 “惠嫔,你是不是受了谁的胁迫?”居然有人傻到把自己的儿子推给别人,僖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惠嫔摇头:“僖妃娘娘说的哪里话,大阿哥能给贵妃娘娘做养子是他的福气。” 僖妃气到脑仁疼,顿时断了策反惠嫔的念头,又将话题扯回到三阿哥身上:“太后,臣妾与贵妃同是妃位,贵妃能抱养大阿哥,臣妾便也能抱养三阿哥!” 这是商量不成,准备抢了?太后一阵无语,就听宜贵人小声嘟囔:“龙子凤孙又不是摊子上的萝卜白菜,你能买,我也能买,谁想买都能买一个。” 僖妃被噎,抬眸看向宜贵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小主最好想想清楚,免得乐极生悲,祸从口出。” 宜贵人闻言脸色变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起身朝僖妃福了福:“多谢僖妃娘娘教诲。不过嫔妾也提醒娘娘,咱们都是皇上的妃嫔,是要守着皇上过一辈子的。” 太皇太后能护你一时,能护得了你一世吗?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宜贵人也不想初来乍到就与高位妃嫔结怨,可帮着贵妃对付僖妃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她这段时间独宠的原因。 僖妃是太皇太后挑中的继后人选,皇上却不认同,并且明确告诉她,皇后另有其人,总之不会是僖妃。 宜贵人失眠了好几个晚上,仔细权衡利弊,这才决定站队。 不是她想站队,而是形势所逼,不得不站。 宜贵人上午才跟僖妃撕破脸,姐姐郭络罗氏下午就来给她送衣裳了。 这段时间宜贵人得宠,作为宜贵人的姐姐郭络罗氏在浣衣局也很有体面。从前瞧不起她的人,都开始巴结她,就连浣衣局的管事都不敢随便指使她了。 所有人都以为郭络罗氏会姐凭妹贵重回后宫,谁知翊坤宫的人忽然找到浣衣局,让郭络罗氏管好自己的妹妹。 僖妃骤然发难,瞬间打碎了郭络罗氏在浣衣局的所有体面。 谁都知道僖妃是未来继后,而宜贵人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萤火之光怎与日月争辉! 于是巴结又变成了嘲讽,郭络罗氏忍无可忍,这才跑来教训人。 结果人没教训成,反挨了七八个耳光,被人像破布口袋似的丢出了翊坤宫。 “小主前儿还让奴婢拿出二十两银子,准备接济大姑娘,怎么今日又打她?”见小主坐着闷闷不乐,贴身宫女白霜忍不住问。 宜贵人进宫时小包袱里就只有五十两银子,在乾清宫围房住了一段时间,上下打点用了三十两,如今体己的银子就只剩下二十两。 即便小主得宠,封了贵人,所得之物都是宫造,无法变现。 所以小主住进翊坤宫,通身上下就只有二十两银子,打赏自己宫里的奴才都不够,却要拿出来一点不剩地接济大姑娘,可见很重视姐妹亲情。 宜贵人叹口气,用帕子按住眼角,带着鼻音说:“她到底是我姐姐,在浣衣局讨生活也不容易。那些银子还是送去吧。” 就在宜贵人心疼姐姐的时候,白霜也在心疼她。 当初赫舍里女官得宠时,内务府差点把乾清宫偏殿的门槛踩平,赏赐一拨一拨往里送。 便是内务府不送,乾清宫的总管也会带人去送。等赫舍里女官抱着太子搬回慈仁宫,赏赐多到要现腾库房才能装下。 她跟人打听过,内务府送的赏赐都是带戳儿的,可乾清宫总管送去的,几乎都不带戳儿。 赏赐的物件自是奇珍异宝,难得里面还有很多荷包,荷包里装着散碎银子、金豆子和金花生,分门别类,连平时打赏下人都不用自己掏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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