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顿,又问:“今日从城外各处寺庙中带回来的人,可都盘查了?” 聂允在审问刘想的同时,沈寂与千澜也带着人在城外大举盘查,虽见效不显著,也寻出几个身份可疑之人。 周寻将袖中的折子拿出来,递给千澜。 “您与沈大人共带回来五人,其中三人身份已明,都是去年安徽大涝,从祖籍逃出来的难民,在寺庙中暂住,明日就能将人释放了。另外二人是去年年底才到的京城,说是来探亲,可既不见其所谓亲人身影,也不见去寻,却整日在坊市间闲逛。” 乍一听,好像余下二人更有嫌疑,但扶凌门那么善于隐匿,她就不信会让他们这么随意一找就暴露。 千澜低头想了下,谨慎起见,她还是让周寻安排几个武艺高强些的跟着被释放的三人。 周寻应声,转身要下去办事。 千澜却又叫住他。 “等等,周大人,你先将这五人收押,无论他们有没有嫌疑,都别放。” “为何?” 千澜道:“现在的扶凌门同只蜗牛似的藏在自己的壳中,不做点什么让他们着急,必定露不出马脚,这些人中不一定都是扶凌门的人,但一定有他们的人,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搜寻,若他们敢有别的动作便是自行暴露,若毫无作为,就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们所剩无多的势力被我们削弱。” 周寻想到这一层,不得不赞叹,却还是问道:“这事可要与大人商讨后再做决定?” 千澜明白他的意思,提唇笑道:“待大人回来,我自会和他说。” 尽管不知道扶凌门被压制触底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知道那个后果是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但至少,不能让他们一次次地先一步在棋局上赢棋。 周寻并未多言,转身下去办事。 他前脚才走,沈寂后脚就从外面回来。 一进门就见到千澜在屋内转圈踱步,不知再想些什么,他进屋来了都没注意看。 “千澜。” “大人,你回来了,用过晚膳不曾?” 沈寂低眉看她挽过来的手,轻轻笑了笑,“吃过了,给你带了含香居的烤鸡。”说罢,扬了扬手上被牛皮纸包裹的美食。 聂允审完刘想,很快就派人去请沈寂在含香居商讨,两人论了一个下午,到如今才回来。至于两人有什么计划,他没有主动提起,千澜也不急着去问。 含香居的烤鸡确实味美,外焦里嫩,鲜香多汁。 也难怪赵霁爱吃。 夏夜的鸣蝉在屋外,夜色也渐渐深了,屋内的二人静坐在案后,烛光将他们的身影勾画出一圈细腻的光晕,细致到沈寂低头,能看见千澜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耐心地等到她吃完大半只鸡,再一次觉得,这般岁月静好的日子才是他最喜爱的。 “你有话跟我说?”千澜发觉他在看自己,啃鸡腿的动作停了一停,“聂允抓到刘想,当是审出了些线索,你们合计大半天,商讨出什么了吗?” 沈寂抿唇笑了下,“你可还记得在杭州时,孙亦文身边有个小厮,叫崔满。” “记得啊!” “刘想招供出他,曾见他去云香记支取银票,西厂的人去时,确实见到崔满,但他逃走了,等在城郊再见到他,已被人杀害。” 千澜一愣,蹙眉道:“如今扶凌门莫非只要暴露的人就要死?” 这...门规未免也太严了些。 沈寂道:“崔满逃命,背后跟着西厂的探子,扶凌门的人之所以要将他杀了,只怕是他带着我们找的那条路就是徐凌的藏身之所。” “那有没有可能是他们为了混淆视听,特意选择相反的方向,引得我们顾此失彼呢?” 听罢她的话,沈寂慎重的点了点头,“这也并无可能。千澜,如今扶凌门已被逼至深巷,极有可能续全力反扑,你......” 他话未说完,但千澜却听懂了,她仰头朝他一笑,“好,我知道了。” 沈寂愣了一瞬。 又听她道:“大人,我答应你在伯府好好待着,你也要万事小心,伯府那么多护卫,你将伍六七和近棋留给我就行,让近墨和凌云跟着你,我会放心一些......大人,我等你回来。” 沈寂见她如此痛快又温顺的答应自己,眼中的错愕更甚。 千澜见此无奈的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若你害怕自己分不出心神来护我周全,那我便听你的,不再出去乱跑。我这人另外也没什么优点,但是听劝是真听劝,之前我的家乡有一场很大的瘟疫,在这场瘟疫中举国上下皆响应号召,不聚堆,不串门,就像你此刻希望我做的这样,我与我的故乡人,都做的很好。” “我会在家等你回来,事情也会圆满的。” 她目光柔和,在烛光的照耀下似有盈盈光亮,照的人不自觉平和下来。 隔了许久,才听到沈寂低声应了一句,“好。” “那你送我回家。” “好。” ...... 这日是七月半,中元节。 城中人早从几日前就开始了祭祖,路边也不少人家已经烧完了祀先祖亡魂的纸锭。每年之中到了这几日,夜里小儿啼哭都似少了些,到了夜晚更是人烟罕至,大街上空无一人。 无形中便添了好些阴郁。 月色倒是十分皎洁。 今夜不知为何,千澜沐浴后全然没了睡意,在床上辗转反侧,索性披衣起身,在院子里观月吹风。 近来沈寂是每日忙碌,实在脱不开身时也会在衙门里对付一夜。听闻西厂抓了许多借住在寺庙、道观中,身份十分可疑的人,西厂厂狱都快关不下了。 而锦衣卫那边不断有传谣之人被抓进诏狱,在雷霆之势的抓捕下,竟让他们生生将局面给稳了下来。 尽管百姓们心里对此气愤不已,越发对锦衣卫乖张的行事作风恨之入骨,但碍于身份地位悬殊,只能敢怒不敢言。 廖瑜几日来便随周寻一头栽入各大药铺之中,势必要查出那种能使人失去意识,但又不会陷入昏迷的迷药究竟是何真面目! 他们都很忙碌。 这才显得千澜每日都很空闲。 每日早起随廖望赋练八段锦,早睡与周太公相约,闲时跟易霜学学看账本,偶尔打趣一下她和近棋,年纪轻轻就过上七十好几都不一定能过上的日子。 但今夜尤其不同。 往日沾床就睡,今夜她都已经闭上眼在床上数了三百九十八只水饺了,然而成效并不显著。 她辗转难眠。 这一坐就在院子里坐到了下半夜。 凌云便是此时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的。 “夫人。” 千澜从未见过如此着急忙慌、六神无主的凌云。 “大人他……出事了!”
第270章 沈寂入狱 “叮”的一声脆响,上好的定窑白瓷茶杯从千澜手上滑落,落地一刹那就碎成了好几片。 夜风拂过耳际,却让人觉得风声极远,有些听不清楚,就跟凌云的话似的。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出事了?” 凌云跪在地上,目光锁在那些瓷片上,声音难掩喑哑,“今夜咱们爷本在衙门值守,不想竟有刺客闯了进来,爷未曾多想,立即提剑追了出去,刺客身形极快,三两下甩脱后面的衙役们,就连爷也是废了好大劲才追到。” “近墨与我赶到时,爷手中长剑染血,一旁之人倒在了血泊中,当场气绝身亡,可那并非是夜袭大理寺衙的刺客,而是欣毓公主府的驸马,陈信。” 沈寂杀了陈信? 这不可能! 千澜心中明白,若非万不得已,沈寂绝对不会贸然开杀戒,何况死的人还是身份地位如此尴尬的陈信!陈信并不擅武,沈寂又怎会对他动手! 卫欣彤是传言中太后的亲女儿,陈信是她的丈夫,眼下扶凌门挑起的乱子尚未平息,受皇命查案的沈寂却在这档口将陈信杀了? 为何偏偏是陈信? 她神情陡然冷了下来,脸色在月光照耀下透着苍白,若非是靠着一旁的石桌,她真有些站不住脚。 “现在什么时辰了?” 凌云道:“三更天,子时一刻。”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么? 难怪她今夜怎么都睡不着! “你去备马,先去大理寺见大人。”说着,她便转身朝屋内走去。 “夫人,大人是被刑部收押。” 千澜脚下一停,转身道:“刑部的人怎会这么快就知道?” “当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夜巡,紧随着我们赶到,见爷剑刃上的血,还有地上驸马的尸首,当即就命人将爷押去刑部。近墨跟过去了,让属下速来通报夫人。” 短短时候之间,沈寂已入刑部大狱,又被五城兵马司的人亲眼看见,一切都这般巧合,此事摆明就是有人故意设的局,只是她想不通,沈寂为何会杀陈信。 若他知晓那是陈信,必然不会痛下杀手。 甚至他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是绝对不会轻易举起手中的剑,这是千澜和他那么多时日的相处与了解下来,所十分坚信的。 夏夜分明有些燥热,但她却在夜风中感受到了寒意,足以笼罩全身、透彻心扉的寒凉。 她费力稳住心神,知道在此刻她越慌乱,事情只会越难解决。 眼下要做的,首先是见到沈寂,至少要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才好想法子救他。 她望了门外一眼,当机立断道:“去刑部。” 说罢又唤月芷为她更衣。 …… 刑部大牢前,灯火通明。 涉案之人是大理寺少卿,死的又是皇帝义妹欣毓公主的驸马,兹事体大,许多刑部的官员还是在梦中被传唤过来,连带着公主府过来的长史,狱门口聚集不少人。 千澜策马而来,在凌云的搀扶下走到众人面前。 见她来,众人却没有要避让的意思,摆明是不让她进去见沈寂。 “诸位大人,不知可否让我进去见一面我夫?” 为首的想是刑部的长官,闻言轻飘飘瞥了一眼公主府的长史,露出为难的神色道:“沈夫人,沈大人所涉的是命案,是不允家人探监的,夫人深明大义,想来也不会为难我等。” “诸位大人,我夫必是被人诬陷才至此祸,望大人们开恩,能允我进去见他一面……” 千澜欲再求。 可接话的却不是刑部之人,而是一旁的公主府长史。 “沈夫人真是伶牙俐齿,口口声声说沈大人是被冤枉,五城兵马司的人亲眼所见,难道这么多人证还能有误吗?杀人者不偿命,莫非要让我们驸马冤死不曾?” 千澜气急,红着眼怒指道:“莫非长史大人此生所见之事又都近乎真实了吗?所见也好,所闻也罢,都是别人让你知晓的,又岂能尽信乎?既如你所说,我夫与驸马无冤无仇,因何杀他?如今案情未明,刑部也未曾定罪,我夫依旧是朝廷命官,又岂容你在此空口白牙辱他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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