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澜小脸上神情很是疲惫,想来是照看易霜费了一些波折。于是又偏头看向在床上坐着的易霜,问道:“她怎么样了?” 易霜醒来多时,但一直抱膝靠着床头发愣,三魂失了七魄一般,谁都不愿理的样子,千澜深深一叹:“整整一个下晌都没曾喝过水,也不喊饿,也不说话。瞧着真是造孽。” “那你呢?用过饭了不曾?” 千澜咧嘴微笑:“衙役大哥端了碗牛肉面来,我草草吃了些。” 沈寂笑着来牵她的手,轻轻地握了握:“就吃了一点啊,那现在饿不饿?” 以她的胃口来说,一碗面怕是不够。 “说实话有一些!”千澜倒也不逞强,抱着干瘪的肚子咬咬嘴唇,如实道。 “走吧!带你吃好吃的去。” 千澜有些为难,小声问道:“我们离开了,易霜怎么办?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要有人陪着好些。”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易霜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如今生此变故,当真是让人担心。她又怎么好抛下她自己去吃香喝辣。 “她能走出来的,不过需要多些时日罢了。我父母亡故时,也曾这样痛心过,就连眼泪都流不出,可是有人和我说,人生在世,若不留下些什么岂不误了数十年光阴?而我就是我的父母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斯人已逝,生者就更应该好好活在世上,替他们仔细看一看这个人世间才好。” 话是对千澜说的,但道理是说给易霜听的。 若一个人当真心死如灰,无论你如何无微不至的照看她,她总有一日会放弃生的希望。 不知易霜能不能将他这番话听进去。 “走吧!” 千澜点点头,又转身看了易霜一眼,“易姑娘,我们先走了,等会儿近棋会来,你若是饿了可一定要同他们说。” 易霜始终没有回应。 千澜则又一叹,吩咐看守的衙役,“劳驾大哥仔细看着她。” 衙役扶手作揖,应承下来。 千澜这才心无旁骛的跟着沈寂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近棋就端了碗白粥过来,见屋里只有易霜一人,便在门下驻足问衙役道:“赵姑娘呢?” “方才沈大人来,赵姑娘跟大人出去了。” 料想也是他家爷来了。这会子过来,想必罗友那边事情已了。他又看了看闷坐在床头的易霜,神情露出无奈,又问:“易姑娘可有说什么?” 衙役顺着他的目光也往里面看了眼,摇头道:“易姑娘还是这样,谁都不搭理,什么话都不说,就连水都没喝一口。” 只要不去寻短见,这样也不见得是坏事。任谁碰上这样的事情都会痛苦一段时日的。 “你在门口守着。”近棋吩咐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易霜瞳色空荡,但在近棋走进来时目光明显晃了晃,随后听见近棋温润的声音传来:“这是用砂锅焖的粥,加了鸡丝,我给你盛了碗过来。你要不要喝?” 易霜不曾答话。 近棋叹了口气:“你振作一些,斯人已逝,你这样折磨自己,你兄长和父母在天之灵也会心疼的,况且,你哥哥的后事也还是需要你来料理的。” 这番话总算让易霜听了些进去。 近棋见到她的眼皮微抬了抬,忙欣喜地说:“我知你如今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就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走出来,但你想想,倘若你兄长还在世,他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也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么折磨自己吧?” 不哭不闹,不吃不喝。可不就是在折磨自己嘛!倘若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不把悲伤都闷在心中,倒也没有那么让人担心。 屋子里又陷入沉寂。 近棋又是一叹,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圆桌旁边。 有些事情是要易霜自己想通的,他人说再多也没用。 烛火微动,火光跳跃。入了夜的杭州城寒风迭起。 近棋起身去关窗,见屋子里炭火快烧完了,又准备走去门口吩咐衙役拿些碳来。 “快下雪了吧!” 身后易霜忽然道。 近棋步子一顿,转身看去,见易霜正扭头望着自己,嘴角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冷吗?”近棋问道。 易霜低低一笑,摇摇头,“不冷。往年初雪时,哥哥都会给我做羊肉萝卜汤驱寒,今年是吃不到了。” 望着烛火映衬下她消瘦蜡黄的小脸,表情里藏着对往昔岁月无尽的怀念,近棋想安慰她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嘴巴张合数次,终归悻悻闭了嘴。 “哥哥也怕冷,但他的手却总是很温暖,在我冷的时候就喜欢握着他的手取暖。他在天上也会冷的吧!”她说着,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通红的双眼望向近棋。 此时的她蜷缩在床头,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可怜巴巴却故作坚强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疼。 近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隐隐有些喘不过气。 “近棋大哥,你能帮我找几件厚实些的衣裳吗?我想烧给我哥哥,我怕他会冷。”
第138章 馄饨摊老板 “好。”近棋应道,声音却有些喑哑。 但怎么听这话像料理身后事一样呢?近棋眉头微拧,看向易霜。她却自顾自的从床上下来,光脚走到窗前,将方才近棋关上的窗户又打开了。 “近棋大哥,让我吹会儿风清醒清醒吧!您能帮我端碗牛肉面来吗?我不想喝粥。” 她肯吃东西自然最好,但如今情况将她一个人留在屋里也不是什么明智选择。 近棋拉开房门,吩咐在外守着的衙役:“让灶间做碗牛肉面来。” 门外传来衙役急促的步伐声,渐行渐远。 易霜站在窗前,见屋外空寂一片,脑海中却不断想起孩时她在家里那段有家人在身边陪伴的时日,恍惚间她竟觉得如在昨日一般。 父母一生行善积德,却死于非命。爷爷和善慈祥,却惨死城门之上。如今哥哥也被人迫害…… 她这前半生可真是荒唐至极。 近棋进屋的声音传来,她并未回头,仍然望着屋外,像是自言自语,“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才服毒的。” 有关易江的死因,就连沈寂都只是猜测。怎么听易霜说出来,却很笃定。 近棋正很纳闷。 又听易霜道:“近棋大哥,沈大人呢?我想见他!” 她眼眸中满是坚定,望着只剩夜风的屋外。 …… 既已入夜,沈寂便未带千澜去很远的地方。一个老人家在提刑按察使司往左的街口处支了个馄饨摊子,据说味道极好,已是做了七八年的老字号了。 两人选定这里,走到中间的桌前坐下来。 “老板,将你这里的招牌馄饨给我们上两碗。”千澜一入座就喊道,语气里透着急不可耐。可见是真饿了。 老板笑着应下。 忙了一整日,这会子才空闲下来,看沈寂此时倦容,当知他很有些劳累。 审问罗友二人不知顺利与否,千澜端的是好奇不已,在瞥了沈寂四五眼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今日罗友和方妈妈可说了些什么?” 沈寂微微抬眼,“罗友尚不曾招供,但方妈妈说了些话。我又派人将佑生带了来。” 千澜追问:“那方妈妈怎么说的?” 沈寂左手抻着脑袋,轻声道:“她在知雨的尸首火化之后,发现两根及细的针。若不在衣裳之中,必然是在尸首上,因太小太细,所以仵作验尸时并未发现。” 千澜立即豁然开朗,对这一重大发现发表意见:“所以是有人用银针致使知雨昏迷晕倒,所以她才会被人割颈?” 沈寂道:“如今她的死因我倒很存疑,究竟是死于银针还是割颈不得知。若是孙亦文,他想来是做不到这些的。但他手下有个叫崔满的小厮,之前一直跟在他身边,而在知雨出事以前,他却忽然被外放出府,照方妈妈所说,他这小厮有些功夫在身,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但只怕难以如愿。” “之所以方妈妈会去替知雨收尸,也都是出于卢玉锋和钟程的授意。”沈寂再将今日方妈妈所说的话都跟千澜说了。 他又紧接着道:“若她说的是真的,可见钟程和卢玉锋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的。” 千澜听完,紧紧皱起眉头,“可是方妈妈是羞月坊的老鸨,这坊间还能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大人何故这么笃定她没有说谎?” 能被沈寂那样逼着还能说谎的人,又岂会是寻常老鸨! 或许青楼中人会有例外,但方妈妈这样身份的人是极其惜命的,在沈寂看来她说出来的会是真话。 “羞月坊人来人往,消息传得极快,又很喧闹,许多暗地里的勾当都会挑在这样的地方。一来为了掩人耳目,二来便于隐匿。” “方妈妈置身此间,自然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她就越危险,对她而言,只要羞月坊能平安无事的给她捞银子就行,至于其他,她不知道会比知道要好。” 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刚要说话,老板便将两碗馄饨端了上来。 两人道了谢。 老板却朝二人看了看,站在原地,似乎并不急着走。 沈寂疑惑地目光与之对上,“老人家您可是有事要说?” 老板拿肩上搭着的白布擦了擦汗水,缓缓出声:“二位是衙门里的贵人吧?方才听二位说起府衙钟大人和卢大人,小老儿这里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千澜道:“也是和二位大人有关的?” “正是!” 沈寂怔了怔,“老人家但说无妨!” 老板将手里的托盘放下,朝二人拱了拱手,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响起。 “小老儿家住城中双清巷,每夜从这里回去,为了早些到家,都是走各处狭小又少有人烟的小巷。可有次回家时,我恰好在一个巷子里头看到一些黑衣人趁着夜色在搬运什么东西。” “小老儿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但也存了个心眼,躲在暗处一直不曾做声,直到那伙黑衣人进了其中一间屋子,我才挑着担子回了家。起初我并不觉得奇怪,后来却听说那里的房子是孙小郎君的一处私产。” 千澜问道:“孙小郎君,可是孙亦文?” “正是。” 千澜又问:“可是老人家,这和钟、卢二人大人有何干系?” 老板摇摇头,脸上很有些神秘,忽而压低声音说道:“后来我再路过时,却见有一日钟、卢二位大人也出现在那里,是入的后门,且都穿着夜行衣。我斗胆走近些看,哪知那一方烛火忽暗,我大惊失色,躲在一户人家的草垛里不敢出声。此后小老儿再也不敢走小道回去了。” “大人瞧着面生,只怕就是才来杭州就抓了孙小郎君,又接了羞月坊行首知雨一案的沈寂沈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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