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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娘最喜欢别人家的闲事，恨不得赶紧闹清楚发生了啥事，大冬天的闲得慌，外头一堆人等着她去唠唠呢。 全都在堂屋坐着，堂屋敞着门，关门的话里面就黑洞洞的。 苏如意踏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那女人。 非常瘦，头发乱糟糟的，就像孙大娘说的一样穿的非常单薄，就是薄薄的一层，一看就没有穿棉衣。 正堂没有烧火，又大敞着门窗，女人站在那里冻得瑟瑟发抖。 苏如意看到她的时候，她也看到了苏如意，一步跨了过来，扑通就跪下了。 “苏娘子，你帮帮我吧！” 听到她的声音，苏如意才想起这个女人是谁，这是自己在通州城时救下的那个要被刘麻子卖去烟柳之地的女人。 “呀呀呀，这是出了啥大事呀，你说，如意是个有本事的，你说了她肯定能帮得上你！” 孙大娘一听，立即就从板凳上站了起来，热情洋溢的跟女人打着包票。 苏如意伸手一把就将女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她笑着对孙大娘道：“大娘，外头落雪了，你赶紧回吧。大嫂，你送送。” “哎——不是，是我把这个大妹子送过来的呀！” 孙大娘有点着急，她还啥都没有听到，刘翠儿挡在她面前笑道：“大娘，赶紧回吧，外头下雪了，别把你老人家滑倒了。” “不是，我留在这儿看看能不能帮上啥忙呀！” 苏如意道：“大娘，人家来找我的，不耽误你时间，赶紧回吧！” 这赶人赶得明明白白。 孙大娘被刘翠儿半拉半拽的出了堂屋，又送出院门。 陆家院门哐啷一声在大家面前关上。 孙大娘气得跺脚：“苏如意还是一个浑人！” 大家围着她七嘴八舌问里边是什么情况，也没问出个啥，只好叹着气各回各家。 屋里面，苏如意拉着女人进了张氏那屋，屋里暖和。 大家也都跟着进了屋。 女人狠狠的打了个冷颤，又要跪下。 “苏娘子，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你帮帮我吧！” 张氏道：“如意，你问问这大妹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问她，她也不开口。” 苏如意抓着女人的手腕，细瘦得仿佛多用一点力气就能折断，伸手将她的袖子往上撸了一撸，便看到胳膊上一块块淤青。 刘翠儿正好进门，一眼便看到了，呀的大叫一声。 “你这是被人打了呀？你被谁打了，下手咋这么狠呢！” 女人的眼泪扑簌簌的就往外滚落，流过瘦到脱相的面颊。 “我男人打的，他要打死我呢！” 苏如意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她就听女人提过她男人会打她。 那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和自己无关，管不了那么多闲事。 这怎么还找到自己家里来了呢？ 哦，是了，当时在衙门里，自己报过姓名和住址，她估计是记住了。 张氏和李宝珠也围了过来，震惊的看着女人被冻得通红的胳膊上那一个个被打的印记。 “你男人真不是个人，他咋下得了手！他为啥打你呀？” 张氏问到这个，女人便有些难堪似的，伸手缓缓地盖住了自己胳膊上的伤。 低着头瓮声瓮气道：“我……我生不出孩子……” “啊……” 几个女人听到这个理由，心里十分复杂，不知该说什么，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那是太惨了。 张氏叹口气：“那也不该打呀……唉，都是苦命的。” 女人又赶紧道：“前头我其实都怀了，可他还打……那孩子就滑了……” 女人神情惶惶：“他跟家里人都怪我，昨日我听着说要把我拿去卖了，我……我一大早就赶紧跑出来了，苏娘子……” 她神情期待的看着苏如意。 按说她应当跑回娘家的，可是娘家一直知道他在夫家挨打，从来不管她，也嫌她生不出孩子丢人。 女人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苏如意，她曾救过自己一次，她和其她女人不一样…… “你等一下，我去把我的旧袄子拿给你穿上。” 苏如意身上穿的是新棉袄，往年穿得破旧的那件还在屋里扔着。 她松手转身要出门，被女人双手紧紧拉住，像是拉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苏如意看看她，笑道：“没事，我出去一下就回来了……算了，你跟我来吧。” 这屋里陆多田和几个男孩子都在，总不能让她一个女人在这里换衣裳。 两人进了苏如意那屋，苏如意也从箱子里翻出旧袄子，硬邦邦的，还有一股怪味，保暖性不行，勉勉强强能穿一下。 她将衣服递给女人：“你换上吧。” 女人扭捏了一下，背过身去把外衣脱了，其实也不必如此害羞，里面还穿着中衣呢。 “你前头怀的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苏如意问。
第189章 第一个 苏如意问这话多少有一点揭人伤疤的嫌疑。 不过，人家都求助到自己门下了，她心中有疑问，没有必要跟她含含糊糊的。 女人转过身来，看一看苏如意，又埋下头去，手里系着身上的绳带。 苏如意也不急，但绝不是放过这个问题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女人细声细气道：“苏娘子，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但我信你，上次你救了我回去之后我便发现月事不来了，我怀疑……我怀疑……那孩子不是我男人的……” 女人说完立即用手将脸捂了起来，身子微微颤动，她觉得羞愧难当。 果然是这样。 苏如意是知道这个女人在通州城那次是被玷污了身子。 看她的年龄不比自己小，应该成家许多年了，刚才她说到自己生不了孩子之后又说怀了，她便觉得有些奇怪。 真被自己猜到了。 也太巧合了。可世上的事情常常是这么巧合的 她轻叹一声，抬手拍了拍女人的肩背。 轻声道：“都过去了，那个事情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坏人，不必把错误归结在自己身上。我也不会跟任何人说起这事，你就放心吧。” “谢谢苏娘子……其实，这个事情憋在我心里一直很难受，现在跟你一说心里反而好多了……” 女人将脸上的手放下，脸上湿漉漉的，用疲倦的眼睛看着苏如意。 “我真的无路可走了，原本我也是猜到这孩子不是我男人，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生下孩子，我男人为这个都快把我打死了，就想把孩子生下来，假装是他的，说不准他就对我好一点了……可我不敢跟他说，心里没底，怕他发现真相，谁知道这孩子没坐稳……” “我落了孩子他们也不心疼，天天指着鼻子骂，说我是扫把星，是来绝他们户的，等我能下床了，我男人就又开始打我。” “那日我听我男人跟他娘商量，说要把我卖去楼子里，还说我这种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在那个地方能卖个好价格……” 女人说到这里，一张脸都痛苦的扭曲起来，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 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苏娘子，我这辈子无依无靠，你救我，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苏如意沉默了一下，很明显，生不出孩子的不是女人，是那个男人。 却把罪责都怪罪在女人身上了。 她不禁觉得有些脊背发冷。 命运弄人，她被恶人玷污了贞洁，已经是一件极其不幸的事情。 而若不是她被玷污了身子，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可以生孩子的，一辈子活在生不了孩子的愧疚之中，而那男人却可以一辈子正大光明的指责她，以此为由殴打她，把断送香火的滔天罪过强加在她头上。 女人太难了。她太惨了。 苏如意心里正难受着，便听到张氏在外头喊她。 “如意，你们换好没有，换好了赶紧过来，你那屋子冻得跟冰窖似的！” 张氏已经在堂屋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就盯着苏如意那道房门。 这女人虽然可怜，但始终是个外人，苏如意那屋是能随便进的吗？ 那里面装着整个陆家的家当。 “哎——，我们这就好了！” 苏如意回道，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对女人道：“走吧，去那边屋里说。” 两人从屋里出来，苏如意往自己门上挂了锁。 自己这屋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需要锁的，主打的一个虚张声势装模作样，因为没有办法告诉家里人自己屋里其实没有银钱的。 两人回到张氏那屋。 所有人都盯着女人。 苏如意：“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女人怯懦的回道：“我叫蒋小兰。” “蒋小兰是吧，你现在没有地方可去了对吗？你夫家或是你娘家都回不去了吗？” 苏如意问道，问得蒋小兰有一些迷茫，这些她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 苏娘子又这样问是想把她打发走吗？ 她紧张的点头：“是啊，苏娘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吧，你们要是不救我的话，我真的活不成了呀！我以后给你们家当牛做马，我一辈子伺候你们！” 蒋小兰说着扑通就跪下了，开始磕头，反复道：“求求你们救我一命！求求你们救我一命！” “哎呀，你这孩子，你咋又跪下了！” 张氏着急上前想把她扯起来，却被苏如意悄悄的拦了一下。 张氏一愣，便停止了动作，站在一旁不出声，奇怪的看向苏如意。 蒋小兰是对着张氏下跪的，虽然她是冲着苏如意来的，但一眼就看出张氏是家里辈分最高的。 按照常规，家里辈分最高的自然是当家人。 苏如意看着蒋小兰。 作为一个从宣扬人人平等男女平等的时代来的现代人，她并不习惯下跪磕头这些事情。 但是脱离时代背景谈理念，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的观念很先进，其实是一件很荒谬可笑的事情。 政治课上面讲底层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心理学上面人类需求金字塔最下层便是生理需求。 现在这个年代，人们普遍吃不饱饭，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存活下去，非要给他们灌输人权概念，跟专家建议低收入人员去开滴滴，把自家闲置的房子租出去增加收入一样不切实际。 即便苏如意来自现代，即便她拥有空间，她也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已，无法背离时代背景。 而且她确实需要这个女人的诚意，需要她的臣服和忠诚。 “蒋小兰，我可以收留你，管你吃饱穿暖，有屋可住有病可治，但你也要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以后你对我们陆家必须忠心无二，以后你的命就是我们陆家的了。” “哎哎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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