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自责道:“我就不该跟着汗阿玛出来的,都是我不好。” 胤禛叹了口气,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胤祥提过说要留在宫里,可是汗阿玛想着带他出来散心,再要是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了。 胤祥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四哥快回去用膳休息吧,我没事儿,能照顾好自己的。” 胤禛温声道:“你早些用膳,安排好伺候你的太监,早些休息。” 胤祥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四哥。” 胤禛起身,胤祥执意要送他出门。等到胤禛走出去一段路回头望了一下,胤祥还站在门口。 晚间,康熙躺在床上,听人禀报众人情形,梁九功把头埋在胸口,他大部分时候要警告自己不带耳朵。 挥手示意人离开,康熙把头枕在靠枕上,轻敲着床沿,曹寅倒是体贴,看来他是在江南被人捧惯了,习惯了江南的萎靡纵情,康熙有必要给他醒醒神儿,告诉他想要接着活下去得怎么办。 曹寅是康熙选中的拉拢江南汉人安抚汉族士绅的棋子。他如今的声望隆重都是拿朕的银子砸出来的,康熙想着这个眼里透出意味不明的寒意,养的奴才有了让家族长长久久扎根此地的心思,有些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曹家如今就已经是鼎盛了,他们要是做不好下一朝急流勇退的准备,那只好被人赶出江南! 胤禛正被苏培盛伺候着换衣服,他们今天要跟着康熙去阅示此地的驻防八旗,还要展示骑射功夫。 苏培盛的徒弟齐腾进来躬身禀报:“四爷,方才御前来人把曹家派来的侍女带走了,他们说不必由您出面,奴才也不好当着他们的面给您传信。” 苏培盛心里素质极强,虽然表情有点发愣,但是手上动作丝毫不乱。 胤禛淡淡一句:“知道了,出去吧。”这段时间,汗阿玛对乳母孙氏很热情亲切,但是曹寅却只能跪着回话,还在当地呈报的政绩上挑了很多的刺。 之前孙氏拜见太后很是落落大方姿态放松,这几回却变得恭谨局促,轻易不敢抬头看太后,这都是七弟妹在一旁看出来的。当然八福晋应该也瞧出来了,八贝勒已经不再约着曹寅的弟弟曹荃一起游玩了。 胤禛轻笑出声,旁人可以夸一个官儿简在圣心,但他要是自己也这么觉得,那他就离死不远了,曹寅这些年在江南干得不错,在文人圈子里很有盛名,为人胆子不算大,要不然就不是如今的这些敲打了。他们这些人三十七年封爵,如今才三十八年,真的是人心浮动啊! 苏培盛忙完后退两步肃手而立,胤禛站在全身镜前打量自己,不错,很是仪表堂堂! 踱步到椅子上坐下,胤禛略微喝了口温水,汗阿玛不知道怎么想起这事儿了,赶在要去阅兵前把曹家派的侍女弄走,看来不满曹寅的亲近大臣不少啊。 放下杯子,胤禛把胳膊伸出来,他这些年锻炼得勤,其他的不好说力气确实增长不少,虽然武艺还是平平,不过岳父说得对啊,他们即便上了战场也不能身先士卒,倒也不必苛求。 想起费扬古,胤禛暗自叹息,这个岳父虽然已经算得上喜丧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惆怅,这是个真心为国的大臣,身为满臣却能说几句世祖皇帝的公道话,不容易啊!民间只有关于世祖皇帝的风流艳闻,和他出家当和尚的传言。 苏培盛轻声提醒道:“爷,时辰到了,您得去汇合了。” 胤禛收起满腹思绪,起身往外走,这种场合,只求低调度过。 等到了地方,胤禛看见胤祐,抬步过去,刚要笑谈几句,就看见诚郡王跟着汗阿玛走了过来。 胤禛随着众人跪拜过汗阿玛后,上马往演武场去,看了看前头老三意气风发,目视前方只是催马前行。 这个场合很盛大,胤禛没有说话的必要,只要在康熙示意展示骑射时上前尽力射一下就好,他只是个陪衬,当然今儿的直郡王似乎也没有任何光芒,反倒是诚郡王大放异彩。 胤祉连射十箭全部正中红心之后,策马返回,康熙开怀大笑,指着胤祉对身边诸子诸臣说道:“朕之三子文武双全,朕甚是欣慰啊!” 胤祉恭敬道:“汗阿玛谬赞,儿臣愧不敢当!” 曹寅笑道:“诚郡王身手不凡,是皇上教导有方,皇上的阿哥们个个了得,微臣祝贺皇上。” 康熙笑看着他挑挑眉,大笑出声:“你说得对。” 曹寅定了调子,其余诸臣都是既夸胤祉又夸其他阿哥,最重要的是顺带着夸康熙,直郡王不吭声,胤禛也是沉默,康熙瞥了他们一眼,只是接着和随行大臣谈笑风生。 接下来的日子,胤祉直接成了南巡队伍里最受追捧的存在,胤禛自带着胤禵和胤祥去玩儿,胤祐专心带着哈达那拉氏逛街。胤禛偶尔碰到胤祉,两人寒暄两句随即分开,一切已经分明,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胤禛没有劝胤祉的话,正如他劝不了直郡王和八贝勒一样,或许如今他连自己也劝不好了。 江南多雨,屋外是飘着小雨的沉沉夜色,屋内胤禛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放着的是一本地理闲谈,但他脑子里闪过的是历代帝王的继位过程。他能行吗?会不会把自己和妻儿都赔进去?可难不成他真的一心跟着太子?太子根本就听不进他的劝说。 太子如今只一心想着拉拢官员结成党羽对抗直郡王,他觉得这才是维护储位的唯一选择,而且他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错,因为老大老八就是这么干的。 胤禛只能强调他是太子,其他更直白的话他不能再说了,比如就因为他是太子他才需要恭顺小心,他已经有了大义名分再有雄厚的实力,到那一刻黄袍加身也不是不可能! 胤禛阖上眼,无论如何,他不能再跟着太子混了,但是他依然需要尊敬储君,因为直郡王他得罪不起,太子这个汗阿玛的心肝宝贝他更得罪不起,且走且看吧,他只能等,等着看有没有太子被汗阿玛厌弃的那一天。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进来,胤禛睁开眼:“什么事情?” 苏培盛恭敬回话:“爷,御前来人请。” 胤禛赶紧起身,打着伞往康熙下榻的地方去。一边走一边兀自思考,汗阿玛这么晚叫他过去干嘛? 进了屋子行了礼,康熙声音含怒:“你看看这折子。” 胤禛肃手而立,梁九功把折子躬身递过来,胤禛接过翻开,快速浏览,心神一震,永定河多处河堤垮塌? 康熙闭了闭眼:“你说说这该怎么办?” 胤禛把折子递还给梁九功,跪下磕头:“儿臣愿去,必定监督河岸南北分司加快补堤。” 康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会儿正是多雨之时,怎么能叫你去呢?水火无情啊!” 胤禛正要请命,康熙说话了:“朕准备回京了,今晚就收拾吧,你去和马齐等人一起规划行程,要尽快启程。” 胤禛恭敬道:“儿臣遵旨。” 康熙把梁九功打发下去传话,就说他担忧永定河要提前回京,他不想底下这帮人传些风言风语,这些日子老三的名头快要响彻江南了!康熙苦恼地揉了揉额角,他这才巡视了黄河,永定河就又出问题了,真的连一年都撑不过去啊! 梁九功回来小心劝着康熙上床歇息,再怎么样也得几天后才能启程啊!康熙不搭理他,只是僵坐在椅子上感到无力,他在这儿用心治河,拨下去的银子进的却是那些混账的口袋,外头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有人禀报直郡王和诚郡王求见,康熙冷淡道:“不见!” 康熙不想看他们假仁假义的脸,听他们口不对心的忧虑,能够跪下请命治河的只会有胤禛!信不信他要是说希望老大老三这会儿去永定河,他们会被吓得嘴都合不拢,这下着大雨,河堤还垮了,他们不得怕死自己被冲走才怪! 这些个儿子们是个什么品性,他一清二楚,除了一个从来都是贴钱办差的胤禛外,其他的儿子现在他一个也不想看见。 拨给永定河的银子恐怕有不少就在老大和老八钱袋里,工部一有大工程就被所有人盯着,索额图估计也能凭着党羽小顺一笔,那工部的账目从来都是一塌糊涂!想要整治,得杀很多高级官员!这几个儿子也难辞其咎! 御驾返京,船队里气氛压抑,胤禛如常地在屋子里看着胤祥和胤禵做功课,胤禵写的又快又马虎,胤禛敲了他额头一下:“这字都写错了好几个,多大的孩子了,这像是刚进学的孩童。” 胤禵搂着四哥的胳膊,讨饶道:“四哥别生气呗,我就是想着要见到我大侄儿了,高兴得走了神儿。” 胤禛无奈:“你就会拿虎宝来作借口,好好学呗,功课不好,你以后怎么办差?” 胤禵眨巴眼睛:“四哥罩着我呗,我就靠您了,您要是不管我,我就找虎宝,他必须养活我这个小叔叔。” 胤禛忍不住笑了:“我儿子才多大,就要被你赖上了,肩负照顾你这个这么大的叔叔的担子?” 胤禵笑嘻嘻道:“我哪里大了?我才刚过十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胤禛拍拍他背,笑道:“你安分坐着吧,你十三哥还在里头写功课呢。” 胤禵嘟着嘴点头:“四哥,我想去您府上住,您养我呗。汗阿玛不高兴,我怕他教训我。” 胤禛轻笑道:“得了,你快去喝牛乳茶吃点心吧,不饿吗?刚刚不就说饿了。” 胤禵无奈地坐软榻上了,他也知道不可能,但是他就是发愁汗阿玛,汗阿玛高兴的时候会亲切地逗逗他,但是如果脸一沉,胤禵就得乖巧地闭嘴听他训话,他都不敢撒娇的,汗阿玛会觉着娇纵,胤禵觉着在四哥身边自在。 胤禛接着低头看书,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就看到胤祥,接过他的功课一瞧,点头道:“不错,快去吃点东西吧,晚膳还得一个时辰,估计你们都饿了。”可能是上午下小雨,船有点儿颠簸,这俩就有些晕船,午膳没胃口都没怎么吃。 胤祥笑道:“多谢四哥。” 胤禛温声道:“咱们行程很快,肯定能比计划的更早到京,你安心啊!” 胤祥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知道啦!”他特别高兴他们能提前回京,这些日子心情都很愉快。 胤禵扭头道:“十三哥快过来,这点心好吃得很。” 胤祥笑着往过走:“好的。” 胤禵看向胤禛:“四哥,我们能不能出去玩儿啊?我看天色放晴了。” 胤禛摇头:“安心在屋子里吧,除非你不害怕汗阿玛罚你功课。” 胤祥安抚地拍了拍胤禵的肩膀,胤禵叹了口气,给胤祥递了块桂花糕,好吧,他确实害怕汗阿玛。汗阿玛留功课名正言顺,只是在他不高兴时留的功课会格外多,而且会有很多很费工夫的抄书任务,他只能挑灯夜战。还是安稳地坐在这儿吃点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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