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侧过脸,不忍再看。 祁昼明抿着唇,额角渗出冷汗,却只是握紧了双拳,从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容因停下针,绕了个整齐的线口,将线剪断。 “好了”,她嗓音微哑,隐隐发颤。 碧绡转过脸,见她漂亮的下颌上坠着颗颗豆大的汗珠,瞧着竟比祁昼明那个受伤的人出的汗还要多。 容因长松了一口气:“碧绡,把药和纱布给我。” * 一炷香后,伤口包扎好,容因动作轻柔地替祁昼明盖上丝被,转过脸来对碧绡和乔五道:“辛苦你们了,回去歇着吧。尤其乔五,今夜多亏你了。” 乔五一口应下,碧绡却迟疑着道:“夫人,让奴婢留在这儿帮衬您吧。” 大人这样的伤今夜定是睡不好的,说不准还会起热,若只留夫人一个人在这儿照顾,她不放心。 谁知她话音刚落,不等容因开口,乔五便道:“哎,碧绡姑娘,咱们还是听夫人的吧。大人受了伤也需要休息,你在这儿终归不方便。况且,夫人若真有需要,定会再去叫你的,你不必担忧。” 一边说着,他隐晦地冲碧绡使了个眼色。 碧绡虽一头雾水,但见容因坚持,最终没再执意留下,端起漆盘随乔五一同向外走去。 两人一走,容因站起身,吹熄了灯烛,小心翼翼地从床尾一点一点地爬进里侧。 小姑娘安安静静地躺下,而后动作轻缓地转过身背对他,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祁昼明跟着她侧过身来,借着透进窗棱的月色,用目光一点一点描画着她纤细的脊背。 他唇角微勾,于一片寂静中开口:“夫人生气了?” 生气好啊,生气就说明她心软了。 容因却不答。 窗外传来风吹叶动的轻响,此刻竟显得有些吵闹。 “真生气了?”他又追问了遍,这次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神情里少了方才那份游刃有余的从容。 小姑娘仍旧默不作声。 他剑眉微拧,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 他想象中,小姑娘该心疼他受了伤,用那双漂亮的眉眼注视着他,然后嗓音软软地问他疼不疼才对。 可如今,她却根本不愿意理会他。 思忖片刻,他才要开口,却忽然眼尖地发现小姑娘瘦削的脊背一耸一耸,似是哭了。 他心头一紧,大手握着她的肩膀,近乎是有些强硬地将人转了过来。 果然,真的哭了。 怕被他听见,她还用双手用力地捂住自己地唇瓣,不让一声哽咽从口中逸出来。 鸦青浓密的睫羽被泪水濡湿,像被雨水打湿的花瓣,白嫩的桃腮上亦挂着三两滴粉泪。 可怜兮兮。 祁昼明一瞬间便后悔了。 他不该这么吓她。 今夜见她面不改色地替自己缝针,他还以为她当真是不怕的。 但没想到她只是努力忍住了,没让自己露出半点儿端倪。 可等别人都瞧不见了,又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也是,当初只不过瞧见他杀人便吓得夜夜梦魇的小丫头,胆子还没有一只猫儿大,见到他后背上那般狰狞的伤口,又怎会不怕。 他睨着面前的小姑娘。 从她眼眶中掉出的泪,每一滴都像细密的雨落砸他心头,最后汇聚成小股小股温热的水流,在他心口处来回乱撞,撞得他几乎有些发疼。 但他却并不觉得讨厌。 他只想将她抱在怀里,替她擦去泪,然后再想发设法地将人逗笑。 于是,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祁昼明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感受着怀中少女纤瘦的身躯因为啜泣止不住地轻颤,他头一次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这么软。 男人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鼻息可闻间,他低低道:“我没事,别怕,嗯?” 说完,他低下头,带着凉意的薄唇一下下落在她眼睫、腮边,吻走那些莹润晶亮的小珍珠。 一颗,又一颗。 ---- 容因:我要是知道老男人是故意的,高低得给他把针一起缝进去(磨刀霍霍jpg.) (感谢今日特邀出演爱情保安的乔五先生,让我们对乔五先生致以热烈的掌声~)
第49章 第49章 这样亲密又暧昧的动作, 惹得容因一怔。 片刻后,她回过神,抬手在他胸前一推, 转身逃出了那个宽大的怀抱。 她香腮带赤, 眼底却一片清明, 语气冷淡地嘲讽:“上了年纪的老男人果然脸皮要比寻常人厚些。” 她会心疼他受伤,却并不代表会被他轻易蛊惑, 忘记他心里还装着一个死去的白月光。 “嘶”,祁昼明却脸色一白, 眉头紧锁。 似是扯动了伤口。 听见他的痛呼, 容因神情一顿。 犹豫片刻, 她终究还是转过身来,迟疑地问:“你,你没事吧?” 小姑娘眼尾还带着浅浅的红痕, 是方才哭过后留下的。 他轻笑一声:“肯理我了?” 这副模样, 哪里像是伤势严重, 疼痛难忍的样子。 容因冷哼一声, 剜他一眼,冷冷地丢下两个字:“睡觉。” 她转过头去, 如瀑的青丝香气萦绕, 缠绵撩人。 望着她的背影,祁昼明笑意淡去, 唇色一片惨白。 薄唇轻启, 他无声地开口—— 因因, 我好疼呀。 是真的好疼, 背上火辣辣的, 像被人用钝刀一下一下在伤口处反复研磨。 不止这一次, 先前每一次受伤,都疼。 良久,他敛眸,自嘲一笑,轻轻阖上眼。 * 祁昼明受伤一事,祁太夫人并不知情,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听了吩咐,都刻意将消息瞒下,无一人敢在她面前提及。 反倒是祁承懿知道后,背着小手在祁昼明床前转了几圈,对着他的身上缠的那一圈圈绷带评头论足了一番,中心大意就是嫌弃容因手艺不好,包扎得太丑。 最后惹得祁昼明一脸不耐地让容因将他轰出去。 他只是随口玩笑一句,却不想小奶团子竟真的跑了出去。 一出院子,小家伙眼里的泪便跟蹦豆子似的滚落了下来。 印象里,父亲是不会受伤的。 他也从未带着一身伤回府。 可如今他才发现,事情的真相与他的认知之间似乎隔了一条长长的鸿沟。 父亲也是人,且是个整日里查案办差,直面穷凶极恶之徒的人。 他并不是不会受伤,他只是受伤后从不会回府。 方才她给父亲换药时,他瞧见了,父亲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陈年旧伤。 让人触目惊心。 他忽然生出几分愧疚。 往日里他总嫌父亲不愿陪他,嫌他说话冷冰冰的,可却没问过他在外面办差是否辛苦,有没有受伤。 容因追出来时,见小奶团子还站在院子里,松了一口气。 她缓步走上前,在他身后停下脚步,柔声问:“懿哥儿,怎么跑出来了?” 小奶团子匆忙揩掉眼角的泪,哽咽道:“没什么,你不用管我。” 容因笑起来:“觉得你父亲赶你,有些丢脸?” 她轻轻拍了怕他肩头,安慰道:“没事的。你父亲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他嘴上那样说,心里却未必那样想。”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像你一样。” 祁承懿眸光微动,小脸绯红,口不对心地反驳说:“你胡说,我跟他才不一样呢。” 容因但笑不语。 这小兔崽子也就嘴上不肯承认,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着呢。 一连养了多日,祁昼明背后的伤口渐渐愈合。 容因对他的态度却始终不冷不热。 平日里换药倒水一样不落,可却几乎不怎么同他说话。 祁昼明竟也不恼,反倒整日里笑吟吟地一声又一声唤她,磨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 乔五在一旁瞧着,一日比一日觉得丢人。 他们家大人如今跟被人夺舍了似的,真是,让他一个至今还没娶着媳妇儿的光棍作何感想。 他一边腹诽,正事却没有落下。 将手中的信件交到祁昼明手中,他眼神向外扫了一眼,确定无人,压低声音道:“大人,派去漕帮的兄弟说,他潜在漕帮半月,将两淮所有的水路都行遍了,查出的消息是……当年经手过那批货的人,如今都死光了,一个不剩。” 祁昼明轻“嗯”一声,漆黑的瞳仁中泛着幽幽冷光:“意料之中。” “让他回来复命吧。那地方鱼龙混杂,不宜久留。” 那些人行事极为缜密,手段狠辣,想也不可能留下把柄。之所以派人去漕帮查探,也不过是报万分之一的奢望,姑且一试罢了。 这些年,他把当年可能寻到证据的地方几乎都探查了个遍,却始终一无所获,他便知道,要想有朝一日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恐怕比登天还难。 可即便再难,这条路,他也不得不走。 他面色平静,乔五却脸一垮,气馁道:“查了这么些年,一点儿有用的证据都没能找到。” 案卷在那些人手中,当年漕帮经手那批货的人一个不剩,那几个善摹善画的匠人也未能幸免于难,如今已找不出能够做人证的人了。 而中间经手的账簿、商船来往记录和客单,也都被藏匿的藏匿,被销毁的销毁,什么都寻不见。 自大人接手永清殿,便一直着人暗中查探。 可这六年里,从邺都到江南,再到西南边地,他们无一处不探查过,都无功而返。 这次,大人铤而走险,冒着被人觉察的风险让人潜入漕帮,想必也是有些着急的吧? 乔五转眸,目光落在祁昼明身上。 容貌昳丽而近乎妖异的男子支颐而坐,姿态懒散,看似悠闲。 可乔五心里却清楚,没有人比他更着急。 否则他不会拼了命地查案、与人厮杀,用短短三年时间便从殿中一个无名小卒爬到司殿的位置。 然,事与愿违。 不知何事,才能达成所愿。 乔五垂下头,神色黯然。 * 容因从外头进来时,乔五已替祁昼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他这几日待在府里养病,身上穿的衣裳不再总像往日里那样一水儿玄色、靛色这样的深色,大多时候只是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 加之面色苍白,没什么血气,便显出一种病弱的美感。 容因看了总忍不住心软。 且这老男人心眼儿太多,知道自己眼下这副病弱的模样最适合卖惨,便总是用她从前从未见过的含着三分委屈的眼神,时不时偷看她一眼。 见她不理不睬,再低低地唤她一声,若还不理,便会一脸黯然地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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