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多多少少也没说错。 大人那样厉害的一个人,往日从不曾带着一身伤回府,此番又是为了救夫人,可不就是…… “罢了,你既知道不妥,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秋嬷嬷轻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也瞧见大人对夫人有多上心的。这样的话若是传到大人耳中,即便你没有挑拨的心思,也是要被怪罪的。” “是,云溪知道了,多谢嬷嬷提点。”云溪垂着头,小声应下。 * 碧绡昨夜将钟灵和紫丁送上岸后,要死要活地非游回去寻容因不可,钟灵和紫丁两个人都险些拉不住。 最后钟灵一咬牙,趁其不备,一记手刀将她打昏过去,送回了祁府。 这一招还是钟灵从前觉得好玩,从堂兄那里学来的,没想到却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说来也是可笑。 回府时,刘伯听说钟灵说了碧绡先前的情状,怕再出岔子,便命人将她捆了关在房里。 后来人醒来,倒是不再闹腾,只呆呆地坐在那里流泪,整宿没合眼,神情枯槁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瞧着多少有些吓人。 方才容因一回府,院里的小丫头听见消息便忙将她放了出来。 李炳来之前,碧绡已抱着容因哭了好大一场,看得祁昼明在一旁暗暗咬牙,牙根都有些发酸。 李炳正替祁昼明治伤,容因带着碧绡出来站在屏风外等。 碧绡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粘在容因身上,片刻不肯移开,似乎生怕一眨眼,她人就不见了。 容因担忧祁昼明伤势,脊背绷得笔直,隔着影影绰绰的屏风眼睛一眨不眨地张望着,手心几乎攥出冷汗。 可不经意间瞥见碧绡脸上的神情,容因才惊觉,除却祁昼明,眼下还有一个人更需她安慰。 深吸一口气,容因转过头来,嘴角强抿出一丝笑:“碧绡姐姐,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我就站在这儿,又不会平白无故便就不见了。” 碧绡却脸色一白:“呸,夫人不许再说这些话。这种晦气话,从今往后一个字也不许说。” 只要一听到这样的字眼,碧绡便忍不住想起昨夜在画舫上,那般凶险的情形。 彼时她回府,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先是觉得难以置信—— 怎么会呢?她们姑娘怎么会傻到这个地步,自己不逃命,却把生的机会都给了旁人。 她不顾一切地救钟姑娘,她能理解。 可是不该也这么对自己啊。 这世上从来都是做奴婢的替主子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哪里有奴婢要主子的反过来救的道理? 想得久了都有些头疼,也没能想明白,她便不想了。 却又渐渐从心底里头一次生出恨来—— 恨自己为何那般无用,护不住她们姑娘。 甚至连对钟姑娘都生出恨来,恨她为何将自己生生打晕了,让错失回去救姑娘的最后时机。 恨得厉害了。 她便狠命掐自己。 管事怕她自戕,一打绳子将她捆了,不许她出房门。 可却不知道,她一颗心如同被人生生从胸口里活剖出来那般的疼,疼得她几乎忍不住打滚。 甚至某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然疯了。 可到底是没有—— 她心里还念着容因。 她们姑娘还没找回来,她不能就这么成了一个不通世事的疯子。 只因心里终究还存在一丝奢望,想着万一姑娘就平安回来了呢。 于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只要她察觉自己开始陷入迷狂,便狠狠掐着自己身上的肉。 能掐着的地方只那一小块,早就被她掐得血痕斑斑,烂肉一块。 可她当时却半点觉不到痛。 只有此刻—— 此刻见到她活生生地又站在自己面前,她那颗濒死的心才突然又活了过来。 知道什么是痛,什么是惧。 碧绡话里近乎命令的语气听得容因一怔。 但很快,容因便反应过来,将她的手握入手中,干脆道:“好,我同你保证,再也不说了。” 少女伸出纤白的五指,郑重道:“我发誓,从今往后,绝不再轻易让自己身陷险境,害我们温柔体贴、人美心善的碧绡姑娘担心,否则就罚我——” 话音顿了顿,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露出狐狸般的狡黠:“罚我一天吃六碗饭,吃成猪!” “碧绡姑娘意下如何?” 碧绡“扑哧”一声,成功被她逗笑。 “姑娘就会耍宝。” 容因暗暗松了口气,觑着她脸上的笑意,心底却沉沉如水—— 往后这些日子,她需得多关注着碧绡一些。 那夜她属实是受了惊吓,可别留下什么阴影才好。 * 屏风内,突然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紧接着,是两个人低低絮语,似乎是一方正在对另一方叮嘱些什么。 容因便知,这是伤口清理完了。 不等李炳出来,容因便急迫地抬脚向内室走去—— 一个矮墩墩的黑影骤然撞上来。 容因不察,根本没能做出反应,整个人都被撞得一个趔趄。 耳边随之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哭喊:“骗子,你个大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你先前答应好我的,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说话从来不作数……” 容因侧目,那个伏在她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家伙,不是祁承懿是谁。 少女轻叹一声,无奈扶额—— 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是如今福气还没见到,她只感受到了头疼。 “吵什么,滚出去!” 容因还未开口,屏风那头便传出一道不耐的冷斥。 小奶团子两只眼肿得像核桃似的,原本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跟容因哭诉,却被这一声呵斥吓得顿时哑火,甚至还打了个嗝。 他怯怯地转到容因身后,躲起来。 在身后扯她衣袖,试图将她叫出去说话。 然而他两只小指刚扒上她袖口,仅仅拽了一下,就倏然被她揽到了身侧。 清清凌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只听她毫不犹豫地反口将父亲的话驳了回去:“祁昼明,你凶什么凶?哪有父亲是像你这般同孩子说话的!” 容因此言一出,碧绡心口重重一跳,当下便要替她赔礼道歉。 小奶团子更是瞪圆了眸子,难以置信地仰头看她。 他头一次觉得的,她细瘦得跟竹竿子似的身板瞧上去竟有几分伟岸的意思。 只是……她难道不怕父亲发怒么? ----
第64章 第64章 屏风后, 李炳替祁昼明清理血污的手抖了抖,忍着心慌偷偷抬眉觑了祁昼明一眼。 谁知这一瞧,却有些傻眼—— 靠坐在床头的男人脸上没有半分不悦, 神情萧散, 黑眸沉沉, 眼尾高挑,似乎盈着笑。 他瞧得不错, 祁昼明下一刻便轻笑出声,冷冽的嗓音透过屏风传到外面三人耳中:“是, 我错了。夫人大人大量, 且饶我这一次。” 语调近乎诱哄, 怎么听都像在明目张胆与人调情。 容因耳尖一烫,颊边晕开一团淡淡的嫣红。 默了默,少女轻斥道:“你乖乖治伤, 别乱说话!” 那人话里的笑意却愈发明显, 故意促狭道:“好, 我乖, 夫人回头可要记得好好‘奖励奖励’我。” 其他人听不出什么,容因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些极其羞耻的画面。 碧绡便眼睁睁地看着, 她白嫩的脸颊一点一点变得涨红, 像熟透了的樱桃。 不明就里。 容因被他方才那句噎得说不上话来,正赧然间, 一张软乎乎的小脸却突然在她眼前放大。 小奶团子眼中有肉眼可见的崇拜:“你是怎么让父亲都对你言听计从的啊, 能不能教教我?” 容因莞尔抚上他毛绒绒的小脑袋, 才要开口, 便听里面那人咬牙切齿道:“祁承懿, 你别得寸进尺。”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 李郎中替祁昼明缝合过伤口,又开了几方汤药,便离开了。 回府时容因叫人去请郎中,祁昼明还不肯。 但有了前次伤口二次崩裂的前车之鉴,这次又伤在腰腹这样要紧的地方,容因断不敢再由着他的性子。 当下叫人去请了李炳来。 容因昨夜一直提心吊胆,但好在确实如她判断的那样,祁昼明此次虽然伤在腰腹,还淋了场雨,但也只是因为受寒才起了些低热,伤口并未感染。 比起前次,好了太多。 反倒是她,晌午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喉咙痛得像吞了刀片似的。 刚醒过来,尚未清醒,容因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顿时难受地蹙起眉,捏了捏喉咙。 刺啦啦的疼。 察觉到动静,祁昼明阖上手中的书,转过头来:“醒了?” 小姑娘颊边带着熟睡过后的酡红,杏腮桃颊,明艳俏丽。 只是乌黑的黛眉却拧得极深,一脸不快。 祁昼明好整以暇地凝着她:“怎的不高兴?” “嗓子疼”,她用气声一字一顿道。 “嗓子疼?” 他眉头蹙起,温凉的大掌抚上她额头。 确认她体温正常,祁昼明暗暗松了口气。 小姑娘一向娇弱,昨夜淋了雨,也没能及时换洗衣衫,没染上风寒已是运气极好了。 见她神色恹恹,一脸不快,祁昼明忽然轻笑一声,眼底蕴着一丝促狭:“我让人去给你抓药,只是嗓子疼,喝两副药很快便好,如何?” 小姑娘一僵,瞪大了眸子,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讪笑一声:“不用不用,多谢大人好意,我自己慢慢好就成。” 嘴上说着感谢,只是话里怎么都带了几分讨饶的意味。 想起那些苦汤子,容因整个人都忍不住战栗了下。 开玩笑。 那么苦,那么苦的药,别说几副了,几口就能把她送走。 她只是嗓子疼,又不是绝症。 比起喝中药,她还是选择自愈。 谁知她话音刚落,祁昼明便嗤笑一声:“逗你的。知道你怕苦,不肯喝药。那就让碧绡去给你煮些梨汤,你多喝几顿,慢慢好就是。” 容因嗔他一眼,闭口不言。 嗓子疼,不想同他多费口舌。 也不想动弹。 祁昼明拿过方才那本书,薄唇微勾。 若仔细瞧,那双幽邃的黑眸中分明不怀好意:“你若觉无趣,我给你念话本子,如何?” 容因一怔,朝他手上看去。 分辨出书封上的那几个字后,脸颊顿时绯红一片。 她腾地一下翻身坐起来,去抢他手中的话本:“不用。你把它还我!” 他手上那本是钟灵上月送她的那一摞话本子里的其中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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