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柔隐隐觉得有些荒诞,却还是收敛了心思, 将这匣子打开。 她先要看看卫侯究竟是何用意, 然后再策谋下一步举动。 那匣中有印信和讯烟,送信之人已曾提及, 只说谢娘子如若有事, 大可寻上麒府在川中下属。 这些谢冰柔都不是很感兴趣, 卫玄是个极有奇思妙想的一个人,必然是会送一些与众不同之物。 若只这些, 他两年前就可以给自己了,只是自己未必会收。 然后谢冰柔就看到匣中有一封信。 看着是一封旧信。 她微微一怔,这封旧信并非卫玄亲手所书,而当初南家大公子给太子的一封信。 谢冰柔匆匆拆开。 那信中所写倒确实与当初章爵所说差不多。 彼时太子困于京中,被沈淮安所挟持,南氏偏生来效忠心,说自己虽为吴王幕僚,可却愿意忠心于朝廷。 这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不打紧旧事,谢冰柔匆匆看到了信尾,南璋也提及了章爵。 信尾轻描淡写提了几句,只说吾弟叛逆,欲私下结亲,已不欲留,性命可随意利用。 就好似谢冰柔所疑那样,太子会杀章爵必有一桩别的缘故。 谢冰柔蓦然放下了信纸,禁不住轻轻颤抖。 哪怕已经过去了两年了,她也忽而涌起了极愤怒的悲伤,竟不自禁落下了泪水。 她匆匆伸手拂去了面颊泪珠,忽而觉得章爵之死仿佛还在昨日一般,竟并没有离开自己太久。 过了良久,她手掌才停止了颤抖,重新将这封信捏在了手中。 如若没这两行字,是否一切便会不同呢? 那时卫玄已经准备入城,沈淮安也是不堪一击。阿爵一向在意自己,他必然也会跟自己走。差差些许,章爵便能应允诺言,和自己离开。 谢冰柔心头火热翻腾,只觉得意难平。 阿爵离开后,她也有冬儿腊梅这样的新相识,也许还会有别的人,可那终究是不同的。 已然过去了足足两载,谢冰柔仍似陷入其中,不得脱身。 除此之外,匣中再无别物。卫玄并没有给谢冰柔写信,却搅乱了谢冰柔心头一头乱水。 有些猜测化作现实,谢冰柔必然不能放下这些事。 胤都之中,卫玄沉水般眸子凝视面前卷宗。他处理公务之时总是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可如今卫玄的心却想到了别处。 头一年,他还十分犹豫,纠结不已。 可到了第二年,卫玄便再没什么纠结了。一旦有了决断,他一颗心也变得十分笃定。 如今天下已在他手中,他想要的便是谢冰柔。 一个人一生当中若有什么渴求之物,必定是要全力以赴,不负这匆匆几十载的光阴。 他看过川中的密谍,知晓姜藻是谢冰柔的旧友,如今还加意照拂,仍是有心的。姜藻还未娶妻,也许心中仍有盘算。 可那又有什么要紧?章爵死了,谢冰柔也不会有什么心情。于是这过去之事,也不过是些寻常兄妹之情。 姜藻日日体贴,使的是水磨功夫,也许觉得以情动之,谢冰柔会生出几分柔情。 可能人心难测,当初卫玄也觉得章爵不算聪明,谢冰柔定瞧不上。那么这一次,卫玄自然也要谨慎些。 如今那封书信也已送至谢冰柔手中。 那么谢冰柔就会想起章爵的死,会念及章爵死时候撕心裂肺的痛楚,还有两年前匆匆别离的刻骨铭心。 那么姜藻的柔情也会黯然失色,不会有什么用处,冰柔绝没有什么心情去喜欢他。 卫玄便想,章爵啊章爵,你活着时候十分能干,死了也能帮衬我一二。 这样想着时,卫玄平静得似一泓沉水。 他初见章爵与谢冰柔亲好时,是前所未有的忿怒与恼恨,连带着竟有几分尊严受损。可现在,那些情绪已经离开了卫玄,他重新恢复了冷静。章爵已经死了,他不会跟死人计较。 冷静是卫玄底色,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样事,他都绝不至于使得情绪主导了自己。 为了得到谢冰柔的心,他连章爵的死都可以利用。 为什么不呢? 平日里卫玄引诱人心,总是认真观察对方,寻觅对方心中渴求之物。 谢冰柔因章爵的死牵肠挂肚,那卫玄就以这件事情相诱, 想来如今谢冰柔必然已经心神大乱,当谢冰柔产生了需求,自己方可展开下一步的计划。 卫玄极冷静盘算着。 蓦然间,一张眼眶发红的俏丽面容在卫玄脑海里浮起,使得卫玄微微一怔。 他想到当初谢冰柔急切凌乱模样,忽而心底浮起了几分心虚。 谢冰柔收到那封信,必然会激起伤怀之情,说不定,还会哭一哭。 卫玄蓦然捏紧了手中之笔。 他不介意利用死人,可念及谢冰柔会心生伤怀,也不觉生出了几分心虚。 也许谢冰柔经过两年时光修养,渐渐平复了心头创伤,接着努力开始新的生活。可偏偏这样时间里,自己送上这么一封信,却又将谢冰柔拉回旧日里的仇恨之中,将谢冰柔的平静日子搅了个粉碎。 当然以卫玄对谢冰柔的了解,一件事情未了结,这位谢娘子不会轻易放弃。哪怕自己不挑唆,谢冰柔也会对章爵之死里面隐情难以释怀,他送上的线索反倒是投其所好。自己原本不必因此自愧。 但如若一个人太聪明,最难就是骗过自己。 卫玄找理由给自己开脱,心内却有个声音浮起,如若谢冰柔真想不理会从前,想要重新开始呢?难道自己便肯顺她心意,任她忘却前尘旧事,寻个温厚郎君安稳度日? 他肯吗?他决计不肯! 他这个人就是十分固执坚决,认定了一件事必定是要争夺到底,绝不会轻易放弃。这是他为人的本性,此生此世,怕也是难以更改。 只是他不会像父亲卫衍那样,那么发了疯似强取豪夺,将心爱的女子锁在屋子里。 卫玄行事素来冷静,要拿捏谁也是有条不紊。就好似那些藩王治下,他亦是恩威并施,打散后又重新安置,如今也渐有安宁迹象。 大胤开国初期留下的隐患,如今也被拔出弭平,渐渐也有太平辉煌之气。 而现在,他对谢冰柔就像是对事业一样,这般有条不紊,步步为营。 而他已看了面前卷宗快一刻钟了。 这已经不大像卫玄平素的效率。 那是弹劾谢令华的文书,如今谢令华已是广汉郡郡守,只说他任期贪墨,借着打击逆党之名,这么盘剥敲诈,敲骨吸髓。 谢令华是谢冰柔的堂兄,卫玄自然记得这兄妹二人关系也还不错。 当初谢冰柔那个阿韶的婢子死了,还是谢令华靠自己门客举荐,将谢冰柔推到自己面前来。 说起来,若无这个长袖善舞的堂兄,自己说不定还不能结识冰柔。 谢令华也是有些功劳的。 卫玄蓦然轻轻的笑了笑。 他自然一直记得谢令华,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使人举荐,使得谢令华外放广汉郡做郡守。 这一来是谢令华确实有才,既熟读律令,又游历求学,颇有见识。再来谢令华入蜀中做官,虽未跟谢冰柔在一处,谢冰柔也可有个依仗。 卫玄的这么些个安排,若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如今有人却弹劾上谢令华,历数其罪。这其中还有几个当地有名富商豁出脸皮实名举报,说谢令华有索贿行为,如此压榨他们这些蜀中富户,闹得他们苦不堪言。 这是动到了卫玄精心安排的人身上了。 谢令华也没什么犹豫,朱笔下了批复,那便是让谢令华落狱严查,不可轻怠,势必要严查到底。 实则这告发谢令华文书送上卫玄几上之时,卫玄亦早已令麒府将谢令华锁住幽禁,不可外出。 谢令华是谢氏最出色的明珠,身居高位,前途无量。他知自己拘了谢令华,明日京中便会有许多流言蜚语,说不准还有许多人联想到当初谢冰柔悔婚之事,不过卫玄也并不怎么在乎。 谢冰柔必定也会有些无措,因为她与谢令华素来交好,这一年多来多有书信往来。 不过没关系,自己也要去入川去见见谢冰柔了。
第150章 150 斗室之中一盏灯光芒如豆, 如此的轻轻摇曳。 房间不大,昏暗的灯光照在南璋身上,颇有些幽幽之意。 这位南家大公子迁入川中之后一向低调,亦只买了个小院安顿, 且谢绝了外客。任是什么官宦名流拜访, 南璋皆是一应不应。 仆人们也只知晓南璋整日里把自己关在无门无窗的斗室之中, 绝不肯轻见外人。就是每日饭食,也只由个仆人从小口送入, 等闲不会见人。 传闻南家大公子素有心魔,已有几分疯癫之态。 有人说因南家大公子亲手割下吴王头颅, 于是于心有愧, 故而骤生心魔, 情癫至此。甚至还有人私下言语,只说当初南家二公子怒而离家,从此生死不知, 也没了踪影。 那么那位南二公子的失踪,怕也是跟南璋有些干系。 据闻这位南家大公子曾也是风华正茂,可后来发了病,也变得好似另外一个人了,性情有了很大的不同。 灯火摇曳时, 他伸出手臂, 那削瘦的手臂似涂了一层又一层脂粉,难掩手臂上一些殷红的瘀痕。 他面前却有一幅画, 那副画鲜妍明媚, 画中少女秀美可人, 赫然正是谢冰柔。 一片手掌轻轻抚摸而上,举止轻柔, 动作描摹间,竟似有几分亲昵之意。 可旋即那片手掌狠狠一撕,生生将这副画撕做两截。 房中男子蓦然紧紧攥紧了手掌,大口大口喘气。 他喉咙中发出了一种奇怪声音,似哭似笑,甚为癫狂。 那散开的头发簌簌抖落,颤个不停。 到了次日,姜藻特意来相迎,将谢冰柔整理好的几口箱子搬上马车。 姜藻看着谢冰柔的手腕,皓腕似雪,却空荡荡的。 他记得当初谢冰柔离开时,姜老夫人还将一双浓翠颜色的玉镯子套在谢冰柔手腕上。这次谢冰柔回姜家,原本可以戴一戴,以显出其中亲厚。 可谢冰柔手腕上却是空荡荡。 那双玉镯可能早不知晓被谢冰柔放哪里了。冰柔一向温婉,也从无抱怨,可是否还是会对姜家生出几番计较? 姜家后面有一处园子,这几日下了雪,现在红梅也开了,艳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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