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知晓,谢冰柔原来私下已有一个情郎。 他于幽暗处打量过章爵,是那样的年轻俊美,锋锐耀眼。那样的心情,就像是当初真正南璋看着姜藻时的心情, 都是那样的嫉妒—— 他的心也跟南璋越来越像了。 也不知是自己夺了南璋的身份, 还是南璋夺了他的舍。 谢冰柔愿意跟章爵走,他好似脸上被狠狠打了几巴掌, 说不尽的难受以及嫉恨。 而今他终于将自己的嫉恨给说出来。 “可你呢?” “谢冰柔, 我受苦时, 那你呢?你在和俊美的少年郎卿卿我我,花前月下, 甜蜜得很。” “你全不记得我了呀——” “然后我想你没有他,也不会记得我。” 他喃喃说道:“你和我之间,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姜藻垂下头,反倒低低笑起来:“我偏要毁去你的好日子。” “而且,这样的事情,本也不是第一次。” 只不过信尾多添几笔字,就能使得章爵万劫不复。 他看谢冰柔能不能与什么少年郎结伴同行,高兴快活。 秦羽冲死了,谢冰柔失魂落魄快两年。那么加上一个章爵,这女娘一世人也不能够快活。 姜藻泪水却一滴滴的滚落下来。 他哑着嗓音说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呀,跟章爵许下的好日子,不就是我们年少时那般,陪着你踏遍山山水水,验尸断狱。你人生最欢喜日子,原是我陪着你那些旧日里好时光。” 他听着谢冰柔说道:“我只觉得,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姜藻深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说得也是。” 他犹自垂着头,嗓音里也透出了哭腔:“我知道你从来不喜欢我,我也很恨你呀。可后来川中重逢,你在马车撩开车帘,我见着你时,原来我还会做梦。原来我还会心动,原来我还很爱你,原来我居然还能是一个人。” “冰柔,我真的很喜欢你呀!” 这样说着,姜藻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 可与此同时,他袖中一把匕首也缓缓划入了掌心,紧紧握住。 他设计害死秦羽冲,后又将章爵算计死,可现在谢冰柔又有了卫玄。 卫玄却是个他动不了的人。 那样的心机,那样的权势,姜藻只不过凝视他,便生出了无力感。 他杀不了卫玄,也只能杀了谢冰柔了。 姜藻抬起头,谢冰柔就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 也许多年来习惯对谢冰柔温柔体贴,哪怕如今面对着谢冰柔生出杀意,姜藻也不自禁生出敬畏之心。 哪怕谢冰柔是个纤弱女娘,姜藻紧紧握着匕首,竟不敢挥出去。 有些习惯根深蒂固太久,扎入骨髓,竟似是难以挣脱。 所以他口中说道:“我知你素来看轻我,提防我,所以你从来也不会喜欢我。我知你喜欢秦羽冲,喜欢章爵,你还会喜欢卫玄。” “你一定会喜欢卫玄的,一定会是他!” “你瞧你,总是会辜负我对你的情意。” 这么说着时候,他便欲挥出手中匕首。 可谢冰柔面上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她面色胀红,好似喘不过气来。 姜藻微微一怔,蓦然间也反应过来,知晓谢冰柔哮喘之疾发作了。 她身体娇弱,又有这么个病,忽而又受了这么个刺激,知晓接连两个心爱的男子都是自己算计而死。于是乎,谢冰柔哮喘也发作了。 每逢这个时候,谢冰柔必定要服下一颗药丸,再静心修养,方可平复。 姜藻下意识间就要伸手给谢冰柔喂药,可那手伸了一半,顿时微微一僵。 他收回手掌,手掌慢慢的握成了一个拳头。 谢冰柔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了药瓶,可手一抖,那药瓶滚落在地,里面的药也洒落出来。 她秀美面颊上便流露出几分恳求之色,颤声说道:“药!” 可姜藻却将药瓶给踢了出去。 谢冰柔吃力的伸出手掌,蓦然攥紧姜藻衣袖,姜藻袖里匕首哐当落在了地上,然后伸出手臂将谢冰柔给搂住。 他面色变化,蓦然好似添了几分柔情:“你说句喜欢我,我便救你。” 可这句话也是假的,他已然动了杀机,绝不肯让谢冰柔活下来了。谢冰柔便是说了,他也决计不信,只不是这女娘事宜从权罢了。 更何况谢冰柔纵然发抖,唇中也没说出一字半句服软的话语。 姜藻柔情似水的抱起她,面上生出了几分狠色,然后将谢冰柔这么一抛。 他将谢冰柔抛出马车时甚至还在想,我不过是太过于爱她,若她在我面前求肯,我必然会不忍心软—— 然后他最甜蜜的过去,最心心念念记挂的旧梦,就这样轻巧的被她抛出了马车之外,是他终于要割舍斩断的旧日之物。从此他心中亦再无记挂,也不会因为那些嫉意而酸楚不已了。 然后谢冰柔便从他手中脱出,他甚至听着了谢冰柔身躯落地的声音。 想着谢冰柔发病发颤样子,姜藻禁不住泪流满面。 他实在太多情,总是对谢冰柔狠不下心肠的。 谢冰柔落在了缓坡之上,冬日里黑土上覆盖了一层白雪。她蜷缩身躯,护住头颈,竭力放松,尽力护着自己。 她听着自己落地,落地后她又翻转几圈,方才定住了身躯。 谢冰柔慢慢的试探自己身躯,确定自己无甚大事,方才慢慢爬起来。她有一些擦伤,别的也还好,却没有发病的样子。 其实她本就没有病,她也不需要吃药,一直并没有什么哮喘之疾。 姜藻当然会这样以为,因为自己在他面前发病了两次,都需吃了药才好。 从一开始见面,她就在骗姜藻,就连生病之事也不过是刻意设计。 不过姜藻哄骗自己十年,暗中又使了那么些手段,自己也没什么对不住他的。 扮作有病有很多好处,既显自己孱弱,关键时刻还能发病吸引姜藻注意力。 而且她早便隐隐觉得,姜藻说不定会想要杀了自己的。他又自诩有情,如果自己忽而发病自己死了,他是否也会松口气? 关键时刻,说不定自己还能借此讨回一条命。 就像刚刚,姜藻不就是想要杀了自己? 谢冰柔闭上眼,蓦然生出了几分晕眩。 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和姜藻,也不过就这样了。 少年时,结伴同行,两小无猜—— 人性这样的丑陋,也使得谢冰柔心头浮起了凉意。 不过她很快睁开了眼,眼睛里又有了光辉。 就像姜藻不愿意看见的那样,谢冰柔总是不会放弃,更不会失了希望的。哪怕姜藻使尽了手段,他终究不能将谢冰柔真个毁了去。 谢冰柔在摔下马车时,心里已有了盘算了。 那些随行暗卫被姜藻发疯所杀,虽事出突然,却必然会惊动卫玄。 所以姜藻才挟持自己而逃,也是有把自己当作人质的意思。可未曾想大家中途交谈并不愉快,他半道也欲自己死。 姜藻已经疯了,又或者说他已然失控,行事全然不管后果。 她掏出了当初卫玄给自己讯号烟花,如此点燃,放去空中。 然后谢冰柔就在原地等候。她身子骨确实弱,如今风寒落雪,谢冰柔禁不住用披风将自己裹紧些,原地轻轻跺步。 这样的荒野之地,她又无代步工具,身子又弱。哪怕没有病,怕也很难支持。 不过约莫一刻钟后,谢冰柔也听着些动静。 那动静一开始不大,远得很,不过渐渐也是近了。 她看着了玄甲卫,当然也看到了卫玄。 卫玄自然也看到了她。 谢冰柔头发有些乱了,裹着披风,乱糟糟的站在雪地中,鼻头也冻得微微发红。 她面颊有些乱七八糟的泪痕,可看出谢冰柔刚刚哭过的。 卫玄下了马,大步流星走到了谢冰柔跟前。 他说不上什么滋味,一下子将谢冰柔搂在怀中。 他手臂从谢冰柔后腰处直搂上肩头,紧紧将谢冰柔搂在了自己怀中。 暗卫失联,谢冰柔身边婢子拿着令牌传讯,他一路匆匆赶来,直到窥见谢冰柔烟花传讯。 想到这儿,卫玄将谢冰柔搂得更紧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冰柔能嗅到卫玄身上皮革的味道,还有金属软甲那股子的味儿,卫玄硬邦邦的硌得谢冰柔略有不自在,她被卫玄圈在大氅里倒暖和了几分。 她还能感受到卫玄的急切。 谢冰柔没有拒绝,她心底有一点儿异样之感,那种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是什么。 那一瞬间,谢冰柔心尖蓦然浮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她想起姜藻说的那些话,姜三郎是那么样笃定,自己一定会喜欢上卫玄的。 姜藻斩钉截铁,下一个一定便是卫玄。 谢冰柔心中古怪之意愈浓。 马车之上,姜藻手臂亦还在轻轻发抖,他浑身冰凉,只觉得自己做了此生最为可怕的一件事。 冰柔,冰柔—— 他居然杀死冰柔了。 姜藻在马车里泪流满面,哭得跟鬼一样,身躯也轻轻颤抖。 他只觉得自己满手尽是血腥,谢冰柔也再也不会回来,更不会来瞧瞧自己。 时间过得很快,又仿佛过得很慢,他微微有些恍惚,只觉得整个人都是空的。 他仿佛浸泡在深潭里,那潭水深不见底,污浊黑暗,就连最后一丝光束也被吞没,没有一点儿光亮。 他忽而想起了一些从前旧事。 那时他伴着谢冰柔在川中到处走,那日他清晨,他杀了那些个山寨土匪。天亮时分,他赶回去时,谢冰柔也还正在睡。 谢冰柔已跟他奔波好几天了,细润面颊上也不觉透出了几分倦意。 姜藻足步悄悄的,轻轻的靠近了她。 他小心翼翼,没去吵醒谢冰柔。他瞧着女孩儿一根根细长的眼睫毛,乌黑颜色,轻轻发颤。然后姜藻心里就升起了一份安宁—— “冰柔,冰柔——” 如今他忍不住呜呜的哭,泣不成声,如鬼如祟。 他把自己手背咬得鲜血淋漓。 姜藻忽而便想,我怎么能让冰柔这样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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