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若留在姜家,那也大可不必。 这一次她离开时,谢氏还付了一万贯,那是赎回谢冰柔的最后一笔赎金。 想到了姜老夫人,谢冰柔就禁不住伸手摸摸自己手腕。 她手腕上有一枚玉镯,是浓翠颜色,并不是年轻女孩子喜欢颜色。那是自己临走前,姜老夫人从她手腕上顺下来戴在谢冰柔手上的。 那时姜老夫人紧紧握住了谢冰柔手掌,眼底也不由得流转一缕愧疚。 这镯子倒是个贵重物,姜老夫人是随时不离身的。 谢冰柔也未曾想到姜老夫人会脱下来给自己。 她对姜老夫人的心情也很复杂,知晓这是老夫人因为良心上愧疚生出的补偿。 毕竟当年姜家也是极之仗义,当初收留她时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那时候姜家也必然没想到之后会如此。 也因为如此,自己在姜家能得到极大自由。 她的一些跳脱的想法,以及违背礼仪的尝试,都得到了姜老夫人的纵容和支持。而在日常生活中,她的吃穿用度也胜过姜家其他姑娘。 这些帐是算不清的,也很难断出孰是孰非。 她手抚摸着这枚镯子,手指触及之处,玉石温润剔透,带着上等好玉特有的温润触感。然后谢冰柔就抚上了自己手腕上的一处伤。那伤是离开姜家时留的新伤,如今路上过了些时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之后再抹些药膏,大约也不会留下什么伤疤。 阿韶也瞥见了谢冰柔这处伤,于是面颊上也不觉透出了几许忿色。 想起当日之事,她犹自替谢冰柔有些不平:“若不是姜三郎如此无状,也不会令女郎受惊,又引起了这梦悸之症。” 姜三郎是姜老夫人最宠爱的嫡孙,在姜家年轻一辈中也生得风度翩翩。阿韶纵不喜欢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三郎那样貌其实生得极不错。 他与谢冰柔年纪相若,从前关系好时,也让谢冰柔换做男装,护着谢冰柔在巴东郡到处跑。 若不是谢冰柔在姜家处境极微妙,这两人倒好似有些青梅竹马的调调。姜三郎大约是想要谢冰柔留下来,两人结亲,并不分离。 姜藻对谢冰柔,是有些男女情意的。 这些连来接谢冰柔的程妪都瞧出端倪。 当时程妪便心中大怒,心忖姜家当真好算计,莫不是用此种手段,拘住一个谢氏贵女?想要一生一世缠着谢氏勒索吸血? 但程妪虽不喜姜家,可一见姜藻,也不得不承认这姜家三郎果真好样貌。谁能想这样的穷山恶水,居然能出这般俊俏郎君?程妪甚至隐隐觉得,怕是京中那些世家公子里,许多也及不上这姜三郎。 这姜家三郎,果然是姜家极拿得出手的人物。 所以程妪也担心,她担心谢冰柔对姜藻生出情意。这么个俊美公子,又是青梅竹马,又是朝夕相处,这其中倘若有些情意,怕也是不足为奇。 好在姜藻虽然情切,这五娘子却显然对他并无情意,更无男女之私。 这么离开了川中之地,程妪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谢氏总归是斩断这摊子烂事,从此少了许多束缚。 在程妪看来,无论姜家有多少谋算,终究也是落了个空。 五娘子是拎得清的,这门第之别,哪儿是区区男女之情可以弭平?姜家倒是当真好算计。 如今阿韶向谢冰柔抱怨,谢冰柔却也轻轻摇头:“不关三郎的事,我胆子也没那样小。” 谢氏大约并不想跟姜家结亲,不过她倒并不觉得姜藻有什么下作想法。 三郎是个上进的人,对自己也不错。 姜藻给了她许多自由,对她十分依从,也许自己回到谢家后,还未必能得这份爱护。 可自己对他也并无什么男女之情。 那日她离开时,姜藻情切,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而自己急切抽回手掌时,手腕被姜藻指甲划伤。 谢冰柔没跟旁人提过这件事。 如今她将手腕上的翠玉镯子摘下来,让阿韶替自己好生收起来。 谢冰柔伤疤已经很淡了,再多擦几日药,就会瞧不见。她在姜家长大,不会多怨念,可也没准备多惦记。 想到彼时姜藻灼热情热双眼,还有姜藻那极突兀的举动,谢冰柔也吃惊自己那时候内心平静,倒似衬得她有些薄情。 风轻轻吹拂过谢冰柔的面颊,阳光轻轻拂过。谢冰柔凝神寻思时,忽而眉头轻轻一皱。 也不知是否是她错觉,她好似听到了风里有什么声音? 此刻在另一处,少女的木屐踩在草地上,发出了哒哒声,汗水湿润了她面颊,使得脸边几络发丝吸足了水分,这般贴在娇嫩的面颊之上。 她本来秀丽面容因为恐惧竟似微微有些扭曲,不觉大步奔跑,一边重重喘气。 可她也逃不了了。 这个时代,贵族女郎之间虽并未兴起什么缠足风,可足下的木屐和宽长的裙摆并不适合奔跑。 她竭力而奔,可伸手追逐她的人却跑得更快。 然后一只男人手攥住了她那将散未散的发髻,接着便是狠狠一扯,将女郎身躯扯开重重掷落在地。 这一摔,将少女摔得跟七荤八素。她原本想要跑去官道,若能撞见路过行人,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到了现在,却终究绝望。 她口干舌燥,因为过于紧张,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类似小动物一般的呜咽声。 但她眼里却流露出哀求之色,只盼能饶自己一命。 可对方却并不会同情她,在这个凶手眼里,她只是一只待宰的小羊。 他手里匕首比在少女颈项间,然后狠狠一划,接着便飞溅一蓬鲜血。 马车里的谢冰柔仿佛也听到了什么声音,好像是女子的悲鸣,可仔细一听,又听不见了,好似也不过是风的声音。
第003章 003 车队停了下来,也到了休息时候。 同行裴家的陈嬷嬷也给谢冰柔送上一匣子蜜饯果子。 昨日路过市集时,陈嬷嬷见铺面上蜜饯果子尚算洁净,便买了一些给自家姑娘解乏。裴妍君尝了颗,觉得滋味尚可,便打发陈嬷嬷给谢冰柔送些。 程妪满面堆欢接过,又快手快脚送去给谢冰柔。 裴妍君是裴家女儿,生父裴元感是宫中卫尉,位列九卿,食两千石。这身份尊贵,自然是不必说了。单单一个裴字,就十分不凡。 裴姓前朝已是贵族,太祖登基时又站队正确,故而到了本朝也荣辱不衰,颇受宠幸。 如此声势,谢氏自是难比。 两家是路上偶遇,既都是熟识的京中贵眷,于是便结伴同行。其主要原因是为了防止沿途的盗匪,结队而行更安全些。 没曾想裴妍君与谢冰柔颇为投缘,连好吃的蜜果子也都均给谢冰柔一份。 这也程妪对五娘子高看一眼的缘故。 毕竟谢家说是跟裴家熟识,其实不过是认得罢了,见面了大约也会行礼点头,来往并不多。 如今谢家那位亭阳侯夫人倒是想跟裴家女眷亲近,可也碰了几次软钉子,惹得大夫人对秦玉纨颇为不满,觉得失了体统。 想不到谢冰柔倒是对了裴妍君的眼缘。 这五娘子虽在姜家长大,但大约也是有些个过人之处。 谢冰柔接了果子,便撩开车帘,让陈嬷嬷向裴妍君道谢。 陈嬷嬷便心忖,这位五娘子模样倒是当真俊俏,活脱脱的美人胚子。谢家那几个姑娘她都见过,竟也颇为不及。 待陈嬷嬷离去后,程妪便和气说道:“五娘子下马来休息吧。” 这天下平定之初,各地自然还并不如何太平,自然还有匪患丛生。不过大胤自立国始,又已过去了三十载。这天下日益安宁,各地虽偶有流匪,却已不成气候。更何况如今已近京畿之地,又是天子脚下,自然也是安全许多。 若没有近京畿之地,程妪怕是不敢让娇客途中随意下马休息。 谢冰柔也点点头,她确实有些闷了,刚刚从那噩梦里醒过来,她也确实需要透透气。 陈嬷嬷送了果子,便去见裴妍君。 裴妍君一开始是并不愿意太搭理谢冰柔的。 谢冰柔是忠烈之后,谢氏又是京城清贵,满京城又皆知晓谢冰柔十分倒霉。 倘若裴妍君对之不理不睬,说不得别人便会议论,说她瞧不起谢冰柔是在姜家长大,嫌其行为粗鄙。 但裴妍君不愿搭理原因却不是这些门户之见,礼数之别,而是不耐烦这些。 圣人都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裴妍君以此理论,大约也并不想进行一些无意义社交。她不耐烦去揣摩这些,也有率性的本钱。 后来她愿意搭理谢冰柔,也是因为觉得谢冰柔有趣,是个妙人。 裴妍君便觉得,人生在世,有趣最好。 陈嬷嬷也觉得这位谢氏的五娘子品貌不差。 作为裴家的仆妇,陈嬷嬷也听过谢家那档子事,她也算得上个吃瓜乐子人。做为与谢家全无干系的吃瓜路,陈嬷嬷是站队谢冰柔的。 在这件事情上,陈嬷嬷跟同为仆妇的程妪一样,反而比主人们更介意沈婉兰门客之女的身份。 哪怕是有救命之恩,给别的恩赏也罢了。当年亭阳侯何必收个门客之女为义女,混淆了尊卑之别? 谢家待沈婉兰亲厚,可是怎么也不能跟真正的谢氏血脉相比。 把心养大了,反倒会让这个门客之女不知足。人性如此,这一来二去,只怕还会埋下祸根! 听说沈婉兰近来跟元家四公子十分亲好,元家虽非世族,却是后戚,如今风头正盛。那元四郎虽不能承爵,却也是嫡出有才,在家也颇为受宠。 若沈婉兰真将这桩婚事攀成了,那可真是步步高升。 那别人又喜欢拿沈婉兰跟谢冰柔相比较。京城里都说,谢冰柔养在蜀中姜家,性子古怪,对断案验尸颇有兴致。谢冰柔虽是正经谢氏血脉,可缺了教养礼数,以后婚事未必如意,说不准在婚事上反倒被沈婉兰这个义女压一头。 这正经谢家血脉,怎么能不如个养女? 陈嬷嬷听了,便有些不平,觉得沈婉兰心思颇深。若没些手腕,怎么能占尽这些好处? 不过谢家这位五娘子姿容端方秀丽,进退得宜,言语可亲。待其回京,则必定能沈婉兰的风头这么压一压。 自家姑娘脾气有几分古怪处的,都能对谢冰柔颇为喜爱,可见谢冰柔也是个会做人的。 这么个美人胚子,以后必定能择个十分出挑夫婿,胜过那元四郎。 再者那沈婉兰纵然百般筹谋,还未必真能顺利嫁给元四郎呢。 当然这些话,陈嬷嬷是绝不敢在裴妍君面前说的。 裴妍君可不耐烦听这些,她如今这个年岁,又十分受宠,在家也十分得意,竟有些不耐烦听婚嫁之事,更不必说去理会这些宅斗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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