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结婚这么多年,也就昨天那一次,王盼儿的男人给她出了头。 王盼儿立刻享受到了这种甜蜜,她不再跟以往一样,跟人骂了之后就去打,打不过就算了。而是撺掇着男人出面来找赵换娣的不是。 那陈家男人最近正是春风得意,他窝囊了大半辈子,放在以前他哪儿有这个闲心管娃子打架这点事。昨天还是他第一次以一种无赖的形式压了别人一头,偏偏元家人也就算了,元德发除了看见他时候僵着脸,平时也没什么别的表现。 虽然陈家的没想到钱是人的胆这句话,但他就是敏感的察觉到村人对他态度的变化。 他立刻抖起来,平时上哪儿都是昂着脸,十分的有劲头。 而对于元家来说,人的底线是逐步突破的。村里朴素的价值观里,陈家固然不是东西,可你元家硬气不起来,那就很抱歉了,往后那些细枝末节的委屈,就只能让你干受着。 陈家拿准了元家不敢闹,这边赵换娣和王盼儿隔着墙对骂,那边陈家的男人就碰见赵换娣时候冷笑咳嗽,陈继祖也像是有了依仗,看见元梁落单就去打他两下,他本还以为自己闯了祸,谁知道后来妈居然夸了他,他更来了劲头,别人不打,就盯着元梁打。 赵换娣以前总是跟两个女儿委屈说自家被欺负,如今终于被人真正欺负到头上,她才体会到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王盼儿个贱人,她没别的招,就一味的恶心你,把剩菜倒在你家门口,隔着院子骂人,然后拉着一堆妇女,瞅见你过去就窃窃私语,间或带几句嘲讽的嬉笑声。 一连四五天,赵换娣被气到没有一个晚上睡好的,这一天早上,她一起床就看见门口一摊子结成冰的剩菜汤,天气冷,那些东西结成冰也看着腌臜的很。 她一个探头,正看见王盼儿的脑袋往回抽,还带着一连串的咯咯笑声。 这笑声像一记重锤,赵换娣脑子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就断了。 她抄起柜子里的那瓶农药,疯疯癫癫站在陈家门口大喊大叫骂人,冬季的早晨本就人少,但有热闹看,也有零星几个人在巷子口隐隐约约探脑袋。 王盼儿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脸无赖,间或回几句嘴,主打就是一个气人。 赵换娣吵着吵着,直接一仰头,把空瓶子扔在王盼儿脸上。 王盼儿看到瓶子就傻了眼,腿软了半截,赶紧喊人。 “赶紧的,她喝药了!”
第027章 药效还没发作, 赵换娣畅快的看着王盼儿魂飞魄散,她心里是鱼死网破的快意。 王盼儿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一个劲儿跟人解释:“不是我!我啥也没干!她自己要喝的, 不关我事啊!” 她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以前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赵换娣是个疯的。王盼儿现在别提有多后悔, 心里忍不住吊起来。 这村里多是迁来的,都是些散姓, 勉强称得上大户的也就三四家, 元家倒是没什么根基, 但有一个还算出息的远亲, 据说是在城里粮管所吃着皇粮。王盼儿脑门直冒汗,后悔自己最近尾巴翘的太高, 没想到这茬关系上去。 要是赵换娣真的死了,自己会不会还要去坐班房? 她不能去啊!她还没见着她继祖娶亲呢! 王盼儿涕泗横流跟来的人一个个解释, 想让人家到时候给自己说句公道话。 赵换娣眼看着王盼儿这样, 心里别提多解气。 那几个跑的最快的,早就给元德发喊出来了, 元德发也如遭雷击,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他要怎么办?人给吓的直往地上瘫, 腿跟面条一样。 有那脑子活的让他去拉板车。 “先叫村里老刘头过来,给灌点肥皂水催催吐,送县城医院吧。” 药瓶都看过了, 是除草剂, 药性重, 只剩个空瓶,还不知道她喝了多少, 又能吐出来多少。 “对对对,催吐……” 元德发终于有了主心骨,马趴跪地的要进屋去找肥皂水,又要去拉板车,偏偏手在抖,什么也干不成。 都到了这时候,任凭之前再怎么冷眼旁观,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赵换娣死了。 周边人直冲进元家去帮忙,有扒拉肥皂的,有那去套板车的,两三家商量着是回去弄个自行车过来还是套驴过来。 赵换娣脸上带着笑,有那胆大的妇女劝她干啥这样想不开。她也不说话。 人声沸腾,乱哄哄的,家里几个孩子也被吵醒了,元芹和元柳对视一眼,眼里几乎是绝望。 妈再不好,可要真这么死了,她们又要怎么办啊。 元梁则是鼻涕眼泪都出来,他脑门上的伤还没好,一哭更显得可怜。 元梁喊声妈就冲出门,一头扎进赵换娣怀里。 刚才还带着笑的赵换娣看到儿子就变了脸色,拥着儿子哭起来,越哭越大声,仿佛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 元柳元芹也出来了,拖拉着鞋在边上默默流泪。 王盼儿男人站在自家门口,一看这场景就晓得坏菜,他不敢往前去,只敢偷偷顺着人后走,元德发被人劝在一边,生怕他遭打击也出问题。 王盼儿男人摸摸鼻子,上去想跟元德发说两句好话。 他刚开口,元德发就猩红着眼睛,抓起一把灰土朝着他撒:“滚!” 边上的村民也脸色难看,王盼儿男人只能又灰溜溜的回自家去了,连门都不敢出。 肥皂水弄好了,几个妇女上来拉着赵换娣要催吐,赵换娣哭的都快没声了,药效可能也上来了,身子软软的任她们折腾。 王盼儿吓的哆哆嗦嗦,鹌鹑一样的不敢说话。 赵换娣被人灌肥皂水,灌了没两口,赵换娣推开人,声音凄厉的冲着王盼儿喊了一句:“王盼儿你个狗娘样的,你逼死我,天理不容!” 说完,赵换娣晕过去了。 这一嗓子喊得高,王盼儿本就吓的要死,被赵换娣一声控诉做实了,这会儿更是六神无主,只想往家里去躲。 元德发“啊”一声,也要往后倒。 几个孩子又是喊爸又是喊妈,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王盼儿要躲,哪儿能让她躲?村里当事的干部来了,一挥手就让往县城送,王盼儿跟着一道去县城。 众人都一副看罪人的眼光,王盼儿之前穷横也就是些小打小闹,这回的事一出,她也不扎翅了,一边哭诉一边跟人走。 赵换娣被紧急送往了县城医院,一进去就检查洗胃,王盼儿哆哆嗦嗦的蹲在手术室门口,一直等到赵换娣被推出来。 元德发低着头,满脑子都是乱的。 媳妇死了,他要怎么办? 家里孩子怎么办? 他一脑门官司,想不到一个解决办法。 有人戳戳他,让他去县一中找元栋和元棠。 “嫂子要是真出事,俩孩子不得来见个最后一面?” 元德发抖的不行,十分感谢对方:“对对对,你说的对。” 甭管元棠跟家里怎么闹,她妈要死了啊,于情于理她也得回来看一眼。还有栋子…… 元德发撇着嘴掉了眼泪,少年就丧母,他心疼自己的大儿子啊。 边上给他支招的人也撇嘴,心里有点看不上元家这一家子。 当爹的不当事,媳妇又冲动,喝药喝的倒是快,这几个孩子算是倒了霉。 大儿子就光读书,回来农活是一指头都不伸,赵换娣再说她儿子人中龙凤,可没变龙时候总得盘着吧,这小子倒好,以前还有点人模样,今年不知道为啥,走在村里连人都不叫了。一脸看不上老家的样子。村里人是没文化,又不是瞎,谁能看不出来这孩子那点心里事,顿时也没几个说他好的。 这家大女儿倒是好,方方面面以前没人不夸的,可现在走了,留下剩下这俩不怎么灵光的姐妹。刚才抬人时候,都不敢往上凑。 这是你妈啊,别说是死了才一半,就算是真死了,你们咋就屁股往后拉着不敢朝前来呢? 元德发不晓得身边的人看不上他,他撑着要起身去找元棠和元栋。 那人看他动作慢,干脆一把给人拉下来。 “我去。” 他蹬着自行车,一溜烟跑到一中,跟门卫一说,门卫就紧急让他进去了。 “元棠就在二班。” 这人还纳闷门卫咋认识元家丫头的,但时间紧急来不及细问,他一路摸到二班喊元棠出来。 元棠刚出来就被这消息砸了一脑门,她默默不说话。 这人急道:“丫头,你妈是不好,可人到这时候了,你不回去见一面也不合适吧。她怎么说也生了你,你送她一回,也算是全了母女这点情。” 元棠低着头,脑子空白了片刻,她楞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应了一句好,其他时间都在木木呆呆的跟着人走。 赵换娣要死了。她明明不应该这时候死。 这个消息来的突然,元棠翻来覆去的想上辈子有没有这一遭。 哦,好像也有吧,据说她的消息传来之后,赵换娣觉得她这个女儿丢脸,也闹过几次喝药的戏码。 元棠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她拉着这人问道:“我妈是真喝药还是……” 对方找到了元栋的班级,刚把元栋也叫出来,闻言答道:“真的,王盼儿看着你妈喝的,好像是半瓶子的除草剂。” 元栋整个人都木了,他下意识的就去找元棠寻求安慰。 “姐……” 他泪流满面,妈要死了? 元棠得到回答,心里空空落落的。她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到底是不是盼着赵换娣没喝,只是做戏。 她上辈子明明好端端活到了六十多,后来老年痴呆了四五年,是自己一点点伺候给人送走的。 元棠记不起上辈子送走赵换娣时候是什么心情了,只记得自己忙前忙后处理完所有丧事,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照顾老人本就难,照顾一个老年痴呆的老人更是难上加难。 赵换娣在人生的末尾已经极难伺候,她总是记着自己刚生了元柳和元芹,家里只有元栋一个宝贝蛋。她每天吃到一样东西,都要到处找元栋,想给元栋吃。 家里的肉,她拦着不让元棠动筷子:“吃吃吃,死丫头片子,给你哥吃!” 她糊涂的厉害,年岁都记得乱七八糟,有时候冲着元棠喊二丫,有时候冲着元棠叫元栋。 元棠就这样一天捱一天,元栋有工作,家里人都有工作,不能长时间回来。赵换娣一糊涂就到处找儿女,找元栋想给他吃东西,找元柳和元芹是想着这俩丫头刚生下来得吃米汤。有时候也能想起元梁来,就想找元梁,什么也不干,就想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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