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平时作风一贯雷厉风行,此时同她计较起来就显得咄咄逼人,但是看着她苍白柔软的侧脸,心又忍不住发软,话却没法再收回来。 柏恩听他话说得这么凶,“啪”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压住眼下的火气抬着眼看他,脸上因为激动浮现出血色。 “虽说众生平等,但是每个人在世界上所占的权重就是有所不同啊。你作为你们公司的董事长,多少人仰仗你的决策,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而我就无足轻重得多,哪怕有一天我在世界上消失了,也根本就不会有多少人在意。” 徐献清忽然叹了一口气,总算知道了她的心结。这么固执地想要世界的一席之地,恐怕老早就开始看不惯外人眼中光鲜亮丽的他了。 她的好胜心这么强,反倒让他怀念,这么过年过去了,似乎只有这一点是完全没有改变的。 他面色柔和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因为觉得她可爱。柏恩觉得被冒犯到,脑袋一抽便不客气地上嘴一口咬住。 徐献清松开了手,看着虎口上圆润的牙印道:“家族企业的兴衰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我只是命好被推到这么高的位置而已,能力未必比旁人多上多少。你要是喜欢的话,董事会的位置让出一个给你又何妨。” 柏恩不满道:“你给的,我才不要。” 他继续徐徐道:“我没你心里想得那么重要,你也比你自己认为的要重要得多。这一点根本无需去证明。” 柏恩知道他顾及着自己的想法,说出的话是谦逊了。不过她确实意识到刚才那番话太稚气了,又躺回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仿佛逃避了一般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催促你就是了。我好好养病,早点和你一起回去的。” 徐献清回到椅子上坐着,电脑上的文字一点都不看进去了。 她从头到尾都想着尽早独立,无非是她始终认为他靠不住,所以干脆一点不倚靠他。他有这么难以让人信赖吗? 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自信心遭到了严重挫败。 _ 柏恩自知身体虚弱,便经常有意识地加强平时的锻炼。 她刚在健身室里打完一套太极回来,就看见崽崽早早就坐在房间里等她了。 看见她推门进来,崽崽立刻抱着保温杯迎了上来,督促道:“妈妈,要吃药啦。” 柏恩从前吃药都是想起来才吃一顿,现在家里有个爱操心的小孩,结果顿顿都不落下。 她立刻作投降状,从桌子里翻出来药片吞下去:“看,妈妈吃完啦。” 其实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好了差不多了,柏恩觉得靠自己的免疫力完全可以支撑过去,但是医生却叮嘱要把药再吃上两天。 吃完了药,她动作随意地翻起了整理起在桌子上面被翻乱的书 “妈妈,你干嘛要这么辛苦?”崽崽皱着鼻子问,“是爸爸养不了家了吗?” “……”柏恩决定趁孩子小,及时纠正她的三观,思索一番道,“我们每个人活在世界上都是为了拥有自己的生活,追寻自己的价值,实现自己的理想。” 崽崽神色迷糊,“不懂。” 柏恩又问:“宝宝,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崽崽思考了一阵说:“张叔叔说,我以后要继承爸爸的钱。有了钱,我给寄几买脑斧。” “……” 她的震惊不亚于知道崽崽房间里随便一只玩具熊都要一万多的那一刻。 她艰难地问:“那假如以后不用继承爸爸的钱,宝宝以后想要做什么呢?” 崽崽捏紧了小拳头:“那我要寄几挣钱买脑虎。” 柏恩眼皮一跳,这孩子对老虎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她继续谆谆教诲:“所以崽崽你为了买老虎去工作会变开心,而妈妈为了赚钱去工作了也会开心,我们的开心都是一样的,你能理解吗?” 崽崽撅起嘴巴,摇了摇头:“我想妈妈不辛苦。” 柏恩不得不跟她解释:“做喜欢的事情一点都不辛苦哦。”她有点讲不下去了,赶紧转移了话题,问她:“今天和张叔叔去了什么地方啊?” 崽崽兴奋道:“去了动物园!” “动物园里好玩吗?” “好玩!我们看了狮几、脑斧……”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又目露憧憬道,“那里迟早是我的!” 柏恩:“……” 我果然,不擅长教育孩子…… _ 十二月中旬,三人终于珊珊启程回国。 此时宜西市已是入冬,天色寡淡,路边悬铃木叶片只零星几片,城市壮观得犹如一场帕瓦罗蒂的歌剧。 尽管柏恩已经做好了准备,穿起厚厚的羽绒服外套,但是出了机场之后还是被冻得一哆嗦。宜西的冬天是湿冷,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冻得她浑身直发颤。 徐献清只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人看着却比她体面多了,笑盈盈地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一圈一圈给她围上。 柏恩眼神怀疑地上上下下扫视他,发现他真不觉得冷,安慰自己他肌肉比自己发达,总是要再耐冻一些。 “妈妈,冷吗?”崽崽看她缩着身体,白嫩嫩的小手抓起她的手,“我捂捂。” 她简直像一个小火球一样,身上有发不完的热,手心还暖暖地出着汗。 好在很快上了车,车上暖气打得很足,才救了柏恩一命。只不过没坐上多久,她又觉得自己身上热得不行,里面衣服都被汗水浸湿,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她脸上被捂得红红的,终于忍不住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了下来,喘起了气,忍不住嘟哝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徐献清把车内空调调得低了一些,握住她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手:“还得一会儿了,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柏恩轻轻“嗯”了一声,眼皮耷拉着,睡着前最后的想法是—— 讨厌冬天,好讨厌冬天。 - 柏恩坐在沙发上,伸着手让陈秋延……把脉。 他收回手道:“摸你的脉象,虚软无力。我看是气虚导致了体内气的温煦和凉润功能失调,所以畏寒畏热。加之思虑过重,又染风寒,导致阴阳两虚,肝郁气滞。” 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倒也不用太过担心,用食补慢慢养着,我再开点药补补。最重要是你平时得多休息,少思虑,这样气血恢复得才快。” 柏恩听他说了一大段话,总结下来不过就是“体虚”而已。依她的经验,平时吃点钙片,多活动活动就差不多了。 “我看看你的腿。”陈秋延蹲下来,柏恩把自己的裤子卷上去。 他伸手握住她纤细的小腿,按了按几个地方,问:“这里疼吗?” 柏恩摇了摇头。 他站起来道:“要是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我再帮你扎几针,活活血。” 柏恩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把自己卷起来的裤子放下去。 徐献清的视线在她腿上那条伤疤上停了两秒钟,然后起身,“行,明天我让罗叔煎药,你早些回房休息罢。” 柏恩朝他摆摆手:“你明天还得去公司,就别光顾着我了,我有的是时间睡觉。”又接着道:“明天我打算带崽崽回家看一下我父母,我怕他们会担心。” 徐献清点头:“好,到时候我让张玚送你去。” 正好能多一个人照顾孩子,柏恩也就没什么意见。 他一走,柏恩和陈秋延相处就随意了一些,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可比夫妻关系要坚固和信任许多。 更何况,两个人时不时会一起打打游戏,比起徐献清那里更多了一点共同话题。 陈秋延慵懒地坐到了她旁边,朋友一般开口,“怎么样,出国一趟有什么收获吗?” 柏恩回忆了一下她看过的那些医生,嘴角抽了一下:“……没有。”又吐槽,“没病都能给治出病。” 他点点头:“我想也是,严医生已经算是这个领域的顶尖人物,他没办法,那旁人也没什么好法子。不过,我倒觉得你保持现在就挺好的,只不过徐老板就得自己想开一点。” 柏恩一想到他就窝心,嘴硬道:“谁管他!”
第36章 柏恩上辈子身体素质极好,如今却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不禁有些郁闷。 那药味弥漫在厨房,经久不息地渗入木质家具中,成了一股独特的苦涩味,柏恩光闻一闻,就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况且闻着苦,喝着更苦。 柏恩看了看装在白碗里黑乎乎的汤药,又看看陈秋延,“陈医生,我就不能直接食补吗,就非得喝这个药?” 陈秋延人看着年轻有些地方却很死板,不买她的账,“你现在病症看似好了,其实病根却未除。我给你开的都是调养的药,药膳要吃,中药也得喝。” 柏恩:“……”说来说去,其实就是说她虚吧。 崽崽推着小火车进来,看到柏恩神色踌躇,眨巴眨巴眼,问:“妈妈不愿意喝药吗?” 柏恩当即端起来药来一饮而尽,要强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只是放到桌子上冷一冷而已。” 边说着,手里却从柜子里摸出了几颗巧克力,往嘴里塞了几个,过过苦味。 崽崽凑过来,张着嘴道:“妈妈,我也吃。” 柏恩便只喂给她两个,怕她蛀牙,并不给她多吃,看着她只穿了件毛衣,便对着跟在后面的保姆道:“冯阿姨,把崽崽外套找来吧,我带她出门。” 冯阿姨笑道:“前些天恰好有送来了一批换新的冬衣,我全给理出来了,现下正好给大小姐穿出门。” 柏恩早已对称呼免疫,点了点头,多问了一嘴,“谁买来的?” 冯阿姨道:“去年的早穿不上了,每年都是先生自己选的。” 崽崽点着头,兴奋地抓着柏恩的手道:“妈妈,我要自己挑。” 她火车也不玩了,直接丢到了地上,撒腿往房间里跑。 进了房间里,一柜子花里胡哨的衣裳,小孩穿刚刚好。崽崽说要挑,也没怎么选,上去就看中了一件粘满闪光亮片的红色外套。 也不是不好看,就是看着不太好抱。 她低着头伸手拉上自己的拉链,又调了调自己头顶的毛线帽:“妈妈,这个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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