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二十四岁—— 她刚出校门就出了车祸,倒在血泊里对着晴空瞪着眼睛时,面前又出现了隐隐约约的虚影,几道窃窃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似乎正争辩着谁能获得她身体的使用权。 柏恩费劲地动了动嘴,发现出不了声,便在心底暴躁地表示我要死了,你们谁都得不到! 是哦,要死了,好可惜。 好可惜,这种死透的救不了。 …… 不过,柏恩没死透。再次睁开眼,她成了一个躺在摇篮里的婴孩,拥有同上一世一样的一对父母。 她很快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与原来世界极度相似的世界里。 一开始,她还为自己得到新生而惴惴不安,不过很快就安然自得,并且能理直气壮地表示:她平时运气那么差,世界多补偿她一点怎么了?! 于是过上了以前的老日子,她继续闯祸、打架、交朋友。除此之外,她多了一个蔑视同龄人的兴趣,那些为自己弄脏衣服而哭泣的小笨蛋,她才不和他们玩,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也因此,在她的幼崽时期,柏臣和文雅总担心她不合群。为了让父母放心,她也只好自降身价,和那群带着口水兜的同龄人相处。 小学、初中,全与上一世大差不差。 高中时期,她遇上一个人,第一次有了想谈恋爱的冲动。 天呐,在一群长着青春痘的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少男少女堆里,对方简直出淤泥而不染。 在她坚持不懈地追求下,他们成功恋爱。 大三时,她趁着暑假跟着自己的指导老师参加一场调研活动,结果在村子里出了意外,受了很严重的伤。在强烈的疼痛感和濒死感中,耳边又出现了那些熟悉的窃语声。 这次她很坚定地掌握着主动权:“滚开!” 声音消失了。 柏恩很快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她忙着养伤、上学、谈恋爱。毕业之后又忙着计划怎么养好一个小孩子。 直到某一次吵架之后,她安安分分地在路边等着红绿灯,一辆汽车由于刹车失灵撞到了怀孕快八个月的她。 那一瞬间,她几乎没感觉到疼痛,只感觉一股一股的液体从身体流出去,是温热的鲜血与羊水,是生命和生命。 短暂地失去意识之后,她尚有一线清明,看见她熟悉的虚影。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强烈的生的渴望传递给她:“救救我。” 对方似乎只想袖手旁观,冷漠道:“你又不会死,医生会救下你,顶多会瘫痪而已。” “不,不,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小孩。”她睁着一双绝望的眼睛,像到了悬崖峭壁边上,身后是万丈深渊,手指苦苦地扒着岩壁,迟迟等不来救援。 虚影却满怀恶意道:“你以后又不是不能生了。” “不一样,那就不一样了。”柏恩浑身颤抖不停,护士将她推进了手术室,她直直地瞪着手术灯哀求,“你救救她。” 虚影盯着她片刻,终于松了口,答应了下来。 医生正为她注射了麻醉剂,柏恩忽然偏头看向她,神色急切,带着新鲜伤疤的嘴唇轻轻蠕动。 “什么?”医生将耳朵贴过去,“你说什么?” 她艰难吐词:“请转告我丈夫,让他……等等我。”她的爸爸妈妈早被她锻炼出了强心脏,现在她最担心他,他有时候就是个胆小鬼,真让人不放心。 “小柏,小柏……” 灼热滚烫的高烧和久远绵长的记忆里,有人语气焦灼地唤她的名字,而后直接托起她的膝窝和脊背将她抱到了怀里,脚步急促地将她抱出门。 阳光落在了柏恩的睫毛上,她恍惚地意识到,原来不是因为生病让她想起全部的事情,而是她在身体极度虚弱的时候更爱他更依赖他,是她的内心诚实地涌起极端的渴望,想要记起所有事情,给他最完整和最热烈的爱意。
第66章 晚春清晨的房间中一片寂静,空调静悄悄地送风,驱散窗外绿阴翳翳的郁热。 躺在病床上的柏恩手指忽然颤了一下,她有些无力地睁开眼睛,眼神茫然地望向天花板银色的鸢尾花花边。 吃力地移动着自己沉重的脑袋环顾房间,柏恩发现自己身侧正缩着在腰间裹着一层凉被的小姑娘,正紧紧抱住陪睡的小企鹅熟睡,小脚丫还光溜溜地露在外面,压在她的薄被上。 柏恩正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门把手忽然转动,她莫名一阵心虚,忙屏息闭上眼睛。 对方缓步走到床边,弯腰把小孩给抱进怀里。 崽崽似乎被这动静弄醒了,小手握拳揉了揉眼睛,半睁眼惺忪地望着男人,喃喃道:“爸爸……” “嗯,抱你去隔壁睡。”徐献清轻声道。 她瘪了瘪嘴,不满地在他怀里乱动,发出吚吚呜呜的抗议声。 他拍了拍她的背,提醒她别乱闹,见她仍不收敛,只好将她抱得更紧一些,防止她翻到地上,“乖一点,妈妈等会儿输液,你会压到她。” “那我、那我再睡一小会儿,爸爸你给我换好衣服再起。”崽崽闻言安分下来,打着哈欠,又闭上了眼睛。 徐献清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将她身上即将垂到地上的凉被撩起来,掖进她怀里,带上门出去。 门一关,柏恩立刻睁开眼,动了动自己的手腕,才发现手背有些肿痛。 “……”她其实感觉自己目前状态还好,用不着输液。 门很快又被推开,这次是两个人低低的交谈声。 柏恩耳朵略有些耳鸣,但是仍能听出来另外一个人是陈秋延,不由得有些紧张,脊背挺得直直的僵在床上。 直到对方信步走过来,将药瓶器具全部摆放准备好,才握住她另一只没有扎过针的手,扎上了止血带。而后又用棉签帮她的手背消毒,冰凉到几乎让她毛骨悚然,外加一股熟悉的药水味,柏恩顿时有些绷不住地咬紧牙关。 偏偏对方动作不紧不慢,又进行了第二次消毒,然后动手将导管和针头内气体排尽,空气中细微水声格外明显。 陈秋延看着她的手背嘟哝道:“奇怪,皮肤怎么绷得这么紧。” “不好扎?”徐献清问。 “嗯,容易把血管扎穿。” 陈秋延正想说幸好自己技术好,结果床上一直沉睡的人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护住自己的手,警惕地盯着他,声音发抖:“等等等等。” 病房内一时寂静异常,两个人全直勾勾地盯着她。 柏恩吞了吞口水,往后缩了缩:“怎、怎么了?” 徐献清眼神晦涩地盯着她两秒,倏然弯下腰,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床头逼仄,她只好被迫地仰头,任由对方抚摸她的额头,把她汗津津的额发都弄乱。 柏恩半眯着眼,觉得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便也没消耗力气推开他。 “还烧得厉害。”他撤回手,给她额头又贴了一块退烧贴。 陈秋延笑眯眯捏着针头对她道:“来,把手伸给我。” 柏恩立刻往徐献清这边缩,欲哭无泪:“不不不,他是一点都不专业,我真感觉好多了,吃点药就行。” 她血管细,从小打针、抽血,每个护士见了都唉声叹气。小时候有一回两只手被轮着扎了□□回,最后扎在了脚上,受了好一堆罪。她倒也不太惧痛,但是针头在皮肉下面搅来搅去,连带着她整个胳膊疼,一点都受不了。 徐献清扳回她的脸,看她尽管面色因为高热而潮红,但是眼睛扑闪扑闪,格外亮,开口道:“病得好厉害,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什么?”见他第一句竟然不是关心,而是责备,且柏恩莫名从他嘴里听出一丝轻视,不禁有些炸毛。但是她很快又冷笑两声,不理他的栽赃,双目一瞪,“你凭什么质问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是你大惊小怪,不仅非找人跟着我,还把我弄到这里来。” “今天是几号?”他点了点她的鼻尖,反问她。 “17号呗。”柏恩不以为然,只以为是第二天早上。 “今天是19号。” 19号?柏恩木着脸反应了一会儿,视线飘移。 徐献清又问她:“十九减十七等于多少?” 摆明了提醒她昏睡了几天。 柏恩觉得他故意气人的能力真是一等一,正欲开口再说什么,手上忽然一痛,针头就扎了进去。她略一回头,看见自己单薄的手背被细细针头穿透,顿时感到一种被两面夹击、孤立无援的委屈感。 陈秋延将输液贴粘好,直起身调了一下输液泵,对她道:“别担心,只要今天烧退下来,之后就不用再输液了。” 柏恩苦着脸正想抱怨,脸又被扳回去,嘴里忽然被塞了一支体温计,堵住了话。 “量一下.体温。”他动作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她现在手痛,身上也没力气,真想把嘴巴里的体温计吐到床上去,只好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一分钟之后,徐献清将温度计抽了出来,对陈秋延道:“38.7℃。” 陈秋延将这个数据记到了病例上,然后将圆珠笔塞进白大褂内,温和道:“换水再叫我。” 陈秋延一走,房间里顿时只剩他们两个人。 柏恩重新躺回床上,她现在感觉身体很糟,决定不要把自己已经恢复记忆这件事情告诉他,她现在不想让他高兴。 “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什么,去不去上厕所?”徐献清在椅子上坐下,又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柏恩别过头,不理他的戏弄。 “难不难受,腿疼不疼,秋延说有炎症,不好好护理,以后要得关节炎的。”他低声与她说话,她全不理睬。 “还在生气吗?”见她半天不答话,他垂下了眸子,“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放任你,你很可能会死在那里。你把空调开到最低温度,还不盖被子吹一宿,是不是故意要生病,是要自杀?” “不是。”她将头埋进枕头里,“我才不会。” 他面色稍稍缓和,点点头,用养尊处优的手指安静地玩弄她的发尾。 一时间,房间里几乎只有输液时微弱的滴答声。 “我,”徐献清忽然开口,“我爸比我妈大十三岁,她那个时候年轻漂亮、又有才华,身边总围着各种各样的男人,哪怕结婚了依旧如此。我出生没多久,他们就已经开始频繁吵架,闹离婚,但是后来又怀孕了,把徐温嘉生下来,就忍无可忍地将他丢给了我爸,带着我和他们分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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