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擅长理财经商,家中又无亲族帮衬,倒时不时的有人来他府上谈些银钱。 这些年来,皇父允他年年向内务府支取银钱,以作开支。 如今只有废太子、十二贝子胤祹以及他,还在从内务府支取银钱。 有的时候,他难免会觉得脸上挂不住,可他也没有法子。只能厚着脸皮,年复一年的在内务府支取银钱。 即便如此,依旧入不敷出。 也多亏了四哥平日里帮衬,才勉强把日子过下去。 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四哥一样待他了。 他心知肚明。 所以,他时常想要做点什么,来回报四哥对他的好。 他听完京中局势道:“咱们如今越不能急,随八哥他们怎么样。” 胤祥神色里带了几分冷:“难道他们几个看不出,他们正在走废太子的老路吗?” “也许看出来了。”胤禛喝了口茶,“不过也许,他们也存了和废太子一样的心思,想要以势压人,让皇父不得不从。” 胤禛平静道:“远有吕后借商山四皓,逼汉高祖刘邦不得改立他人为太子;近有前明的国本之争,明光宗朱常洛借着文官之势,逼万历帝不得改立福王。” 胤祥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如果皇父是那样的人,就不会两废太子了。” “但皇父已经复立过一次太子。”胤禛嚼着花生,嗤笑道,“所以,他们才敢去赌。” 胤祥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屋外。 也不知这些事,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日,胤禛办完事见过康熙出来,回府途中正好遇上胤祺。 胤祺近来没怎么和他联系,但还是关心他的,于是约着在附近茶楼喝几杯。 待左右无人后,胤祺问道:“你弟弟最近的事,你不知道?” “我知道。” “你就不劝劝你弟?他们这是在玩火自焚。” 胤禛沉默了会儿,回道:“他那么大个人了,自己做出的选择,该自己承担后果。” “你额娘不说你?” “不说。”胤禛道,“我额娘说随他去,反正最后也不过是被圈禁。” 他额娘并不想让他为十四弟搭上一生。 那天他回去后,想了半宿,觉得额娘说得颇对,他和胤祯终是自过自的日子,谁都不该担谁都一生。 自打那以后,他就不大干涉胤祯的事了。 “你额娘倒是想得开。”胤祺有些羡慕。 胤禛看向胤祺,举杯敬他:“我额娘说过一句话,我送给你。她说,一个人只要能够承担自己选择带来的最差的结果,那他就无所畏惧。” 胤祺喝了口茶,叹气道:“我额娘要是像你额娘的一样就好了。” 他倒苦水道:“每次见她,她都让我帮九弟。我让她劝九弟,不要帮老八做这些事情,以免惹祸上身。她不听,反过来骂我不知好歹,没有兄弟情分。” 他头疼道:“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弄这事儿。去了,总是这些话。不去又不行。” 胤禛摆手:“各有各的恼处,我额娘极为宽厚明事理,相处起来,却总不太像母子。” 他与他额娘,客气生疏有余,温情不足。 他们不是母子,而是师生。 大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两人头疼。 处理政事,他们是一把好手,但论到处理和自己额娘的关系,就有些为难他们了。
第184章 胤祺自言自语道:“我倒有些羡慕七弟了,他额娘只他一个。” 两人同时叹气,举杯对饮。 京中局势一日焦躁过一日,几乎所有在局人都感觉到了,那种不明原因的焦躁,却又说不出来。 此时,山雨欲来风满楼。 康熙日复一日的冷漠的看着胤禩结朋营党,他什么都没做。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叫人挑不出错的时机再出手。 十一月,胤祉等人编书完成,向康熙奏陈。 康熙命其继续编书,让他将律吕、历法、算法三者合为一书。 后命名为《律历渊源》。 他要让胤祉腾不出手来掺和这些事。 别以为他不知道,胤祉因为编书一事,不少文官附庸在其身侧。 附庸就附庸,别来打储君之位的主意。 胤祉领命去办。 此后,胤祉一直在做编书之事。 他本就是性子孤僻之人,又喜爱读书。如今这些事儿,正合他的心意,让他不至于逃出了是非圈。 胤祉内心松了一口气。 很快,康熙等的那个合适的时机就到了。 同月,康熙前往热河巡视,携众皇子同行,点了八贝勒胤禩随行。 途中经由密云县、花峪沟等地。 康熙有时会抛下巡幸队伍,自己先行到他处察看。 此举,康熙惯有之。 当年南巡,康熙不止一次的做过此事,那时还抛下了随行的太后,自己察看河堤工程。等察看完了,再于某地相聚。 众人并不觉有异。 期间快至十一月二十日,胤禩再不离开,便赶不上良妃忌日。 要知,这可是他额娘去世三周年祭日。 可若要回,康熙还未回来。他未能禀明,不告而别,也为不孝。 要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没有循守后辈的职责,是最大的不孝。 这事儿,怎么做,都横竖不对。 他不去,便是不孝之子;他去了,对皇父难以交代。 胤禩在营帐中,心如火烤。 他暗恼自己不曾顾虑周全,竟不曾想到此事,以至于现在左右为难。 他当时想的是,快到忌日,再向皇父辞行,既尽了对皇父的孝心,也顾全了额娘。 哪知落得个如今的结局。 几番犹豫过后,胤禩派身边亲信太监去往康熙身边传信。 他回京途中,又写信给胤禟,让胤禟准备两只海东青,到时送于皇父,以作赔罪。 良妃陵墓前,胤禩拜祭,他用帕子为墓碑擦去尘埃。 左右早已摒退。 他轻声道:“额娘,我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让您荣宠。” “皇父可以,那我也可以。” 他不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他知道自己的皇父当年也面临和自己一样的困境。 可是,皇父能够成为千古一帝,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的野心和欲望,在太子胤礽第一次被废时,便逐渐野蛮生长;在太子第二次被废时,达到顶峰。 都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可他读过书,又不是蠢货。 那群蠢物说什么立嫡立长,可翻开史书瞧瞧,数百个皇帝,有几个为嫡为长的。 瞧瞧神武门之变,靖难之役。 无非成王败寇。 庶出?什么庶出? 他成了皇帝,他的额娘便会被抬为皇后,他就是中宫嫡出。 只要他赢了,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这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硬的道理了。 他神情温和道:“额娘,你等着我。” 他回京后,见了胤禟花了大价钱令人准备好的海东青,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去。 他举杯敬胤禟:“辛苦你了,以后有了好的,亏不了你。” 胤禟笑道:“你我兄弟,不说这样的话。” 另一边,那亲信太监向康熙行完礼后,说到:“贝勒爷回京祭拜良主子,到时候在京郊汤泉处,等皇上一同回京。” 康熙冷笑道:“他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皇父,竟派个太监来传信,是欲羞辱我吗!” “拖下去,杖毙。” 传信太监被人拖下去,嘴里塞着布条,活活打死。 康熙不日下令回京。 他想要的局面已成,不必在外等待。 回京途中,胤禩派人送来的海东青刚好送到。 康熙不动声色的等着太监打开笼子上的布,只见笼子里的双鹰皆有些萎靡,羽毛也被互相啄掉了一些,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海东青本为猎鹰,性子高傲,虽被驯化,也不能久居笼中。 加之长途跋涉,自然萎靡得厉害。 康熙轻轻一瞥,命人招来诸皇子,当众责备道:“瞧瞧,这就是胤禩送来的东西,他是铁了心的要诅咒朕!” 康熙怒骂道:“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 “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 康熙恨声道:“朕恐后日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仰赖其恩,为之兴兵构难,逼朕逊位而立胤禩者。” 众人齐呼不敢。 他怒声道:“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史称“毙鹰事件”。 康熙此言不曾避讳随行队伍,自然传回了京中。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漠然回到自己营帐中,不见任何人。 随后有为胤禩求情者,或贬或罚。 胤禩遭此一举,大受打击,到处潜行,不愿见人。 倘若远远的看着认识的人,便会躲起来。 即便一贯交好的胤禟、胤?、胤祯求见,也由郭络罗姝妍出面,一律请回去了。 郭络罗姝妍道:“爷心中难受,不吃不喝,更不想见人。” 胤禟道:“如今在座的又没有外人,难道八哥连我们也不见了?还请八嫂为我们通传一声。” 郭络罗姝妍并未动,而是道:“正因你们和爷好,你们才越要为爷着想。爷如今受了打击,不愿意见人。你们如果真为他好,便不该逼他才是。” 胤禟还要说什么,胤祯拉住他,冲他使眼色,带着胤?出去了。 胤祯道:“八哥如今这情况,都因皇父当时的那番话。你我在这里纠缠也无用。不如咱们回去求求各自额娘,让她们替八哥说说好话。” 胤祯道:“此事之症结,全在于皇父。” 胤祯若有所思道:“只要皇父不那般绝烈,八哥这病也好治。” 胤禟点头:“十四弟,你果真聪明绝顶,才德双全,我兄弟皆不如也。” 胤?点头道:“是啊。” 胤禟吩咐胤?:“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在外行走。等我和十四把八哥的事办完再说。” 胤?一口答应了。 胤?就这点儿好,不懂的事不装懂,也不胡来。 几人商定后,各自行事。 八贝勒府暂且闭门,不接任何拜贴。 纵然有些拒不了的,也是郭络罗姝妍出面打发掉。 她沉着冷静,颇具主母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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