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周家人就有些急了,先是暗里催,后面摆上桌来谈,问她生理方面有没有问题,是不是宫寒? 当时苏婉就很诧异,她自己都不知道,唐江盈就觉得她是宫寒! 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苏婉自己也有点不服气,就说去医院检查。 那个年代,仪器不先进,医学也不发达,夫妻俩没有孩子,外人的目光一般不会放在男人身上,她也一样。 苏婉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那天下着小雨,倒春寒,特别冷。 周子明给她挂了一个老中医,说医术高,声誉好。 那天,男人全程陪着,体贴入微。 唐江盈没进诊室,怕一会丢人。 那个医生,五六十岁的样子,看着很是和蔼,谁又能想到,其实他已经被周子明收买了,明明没有问题,非得说自己宫寒,不利怀孕,连唐江盈怀疑她宫寒,也是周子明引导的。 那天,苏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婆婆的嘲讽、埋怨。 周家人知道后,看残缺品一样的眼神。 她第一次提出离婚。 公婆一听,欢喜得很,周子明却不愿意了。 这人又是挽留又是告白,说什么这辈子我就要跟你过,有没有孩子那都不重要。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苏婉当时还年轻,就给感动上了。 她哪知道周子明从结婚那时起就算计着她呢。 周子明不行,是那方面不行。 他看准了那时的苏婉单纯,身边又没个女性长辈教导,新婚夜就开始乱糊弄。 虽然后面周子明说他是婚后才知道,没的骗婚,可是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反正他就是骗了,婚前还是婚后没多大关系。 那时苏婉是真的不懂啊,还以为周子明对自己深情一片是个可以托负终生的好男人,第一次谈离婚,也就这么算了。 不过感动归感动,感动这事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减轻她在周家的压力。 所以苏婉也就感动了那么两年,就觉得这日子还是过不下去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周子明狗屁膏药跟变态的属性终于慢慢显露出来了。 不离,说什么都不离,为了这事他割过腕,站过天台,还跑到河里去游了一圈。 苏婉婚没离成,还得了个不知好歹的臭名声。 人家周家那么好的条件,都不嫌弃你不能生了,你搁这儿闹哪样呢你闹? 离婚的事情出了两次后周子明也将她看得紧,上下班接送,跟人多说几句话他都要问半天,要是有男同事靠近,那人更是紧张得不行。 苏婉烦他,周子明就哭得像个小媳妇一样,说怕她跟人跑了。 所以到后面苏婉也麻林了,活得就跟个行尸走肉似的。 不过随着社会的变迁,周家顶顶好的条件慢慢也变得不吃香了。 两个老的一个退休,一个下岗,周子明的单位公转私,活儿重了,制度严了,他受不了那个苦,也不干了。 全家四口人,也就苏婉的工作稳定,几经转变,好歹饭碗还在。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苏婉喘了一口气,过了几年还算舒心的日子。 说是舒心,其实不然,无非就是周家老俩口现在神气不起来了,白眼少了些。周子明看她没那么紧了,偶尔单位活动,她可以单独出去一下。 不过一年到头最多也就那么两次,不会再多了。 也就是那么两次,苏婉渐渐发现周子明有点不对劲来。 他跟那些女同事嘴里的丈夫好像有点儿不同,她开始去观察,开始去了解,只是才刚刚开始就被周子明发现了。 你以为他被看出名堂会心生愧疚,于心不安吗? 大错特错了! 周子明那个混账居然从外面抱了个奶娃儿回来,还谎称是他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这下子,直接将苏婉那些疑惑堵在嗓子眼了。 行,她也不想再去深究什么了,既然娃娃儿都有了,离婚吧。 可是周子明那个混账他不离啊,还说已经将娃儿他妈打发走了,这奶娃娃长大了就认苏婉当妈,就当是他俩生的。 这人,真特么无赖极了。 可外面的人不这么想,还劝她来着,反正小三儿已经给打发了,孩子这么小,养大了还不是叫你妈。子明这么做也是没办法了,周家就他这么一根独苗,怎么的都要个传宗接代的娃娃不是? 苏婉却是冷笑,我特么是有病还是脑子不正常?非得给别人养孩子? 这婚,说什么都是要离的。 他要去寻死就让他死,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苏婉到底没有见到这人寻死寻活,因为她先将这人给举报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之后,脑子突然就变得清明起来。 或许是没有了对周家的愧疚,又或是察觉到了周子明的虚伪,她觉得那个孩子来路不明。 结果这事还给她猜对了。 那个奶娃娃是周子明从一个未婚先孕的姑娘手中抱回来的……
第005章 是他 想起前世的种种,苏婉到现还胸口作疼。 真相大白,她去了一趟医院,拿着一切正常的检查通知单扔到了周子明脸上。 二十年的骗局,苏婉想这下她总可以离婚过点自己的日子了吧。 可是她低估了周子明那个无赖的本事,他接受所有的惩罚,但就是不离婚。 最后周家那个还在体制里混得不错的舅舅都被他说通,想着法子让苏婉离不了婚。 苏婉气得差点呕血。 她想不明白,都撕成这样了,周子明怎么还死抓着不松手呢,放过彼此不好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想起了一个人。 当年他们大杂院那个不务正业的小混子叶蓁。 不过人家现在早就鱼跃龙门,变成了那种只会出现在电视、杂志封面、访谈节目中的成功人士,连他们市领导见着了都要点头哈腰的人物。 只是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前两个月刚回来。 周家舅舅再厉害也不可能厉害过他。 就是多年不见,也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自己。 苏婉厚着脸皮拨通了叶蓁的电话,原本做好了被遗忘跟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叶蓁很爽快地帮了她,不到一个星期就结束了她跟周子明破败的婚姻。 苏婉感激极了,亲手做了一包米花糖,准备当面感谢一番。 她记得小时候这人很喜欢父亲做的米花糖,每次看到她吃就会眼巴巴的。 苏婉就想,人家那样的人物,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花再多钱也送不到人家心坎里去,不如花点心思,心意到了就成。 苏婉就拎着那么一盒子米花糖上了公交车,准备去叶宅。 只是还没到站,她就重新回到了一九七九。 愣神间,车子停了下来。 苏婉转头一看,车上寥寥几人,终点站到了。 这里是煤厂路,城郊区域,下了车,往左边走十几分钟是市第三公交公司,往右边走十几分钟是钢铁厂。 苏家所在的大杂院就在钢铁厂的围墙外边。 虽说这儿是城郊,但那一块并不冷清,反而非常热闹。 大杂院不止一个,前前后后连墙连户的有近十个院儿。 以前,那儿就是煤厂的家属院跟员工宿舍,只不过后面煤厂搬走了,这地儿就建起了钢铁厂。 钢铁厂在城区里建了新的住宿楼,没要外面那几个大杂院,留给了街道。 所以大杂院里住的人是真的杂,干什么的都有,都是在别的地方分不上房,慢慢塞到这边来的。 其实大杂院里的房子比中心城区的筒子楼要大得多,住进去宽敞又舒适,有些地方还有独门的小院子。 可这里是城郊,离市区远啊。 人家问你住哪儿,你说住煤厂路的大杂院,人家就觉得是城郊,是乡下地方。 所以先前唐江盈骂她是乡下丫头,也没错,大家都这么说。 只是乡下丫头怎么了?碍着你了还是怎么的,咋就成了贬低别人的代名词呢。 上一世,她跟周子明打离婚官司的时候,这里的大杂院正面临着拆迁,周子明死赖着不想离婚,除了偏执的占有欲,另一方面可能也是苏家要分房跟钱了,那人想占一份。 正这么想着,苏婉进了巷子。 顺着这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石板路,她来到了一个没有大门的院门前。 跟前世一样的门扉,青砖青瓦木横梁,左边墙上有个铁牌子,白底红字,写着煤厂三巷六号院几个字。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砖缝里还没有长出青苔,少了些陈旧感。 苏婉的眼睛渐渐模糊了,因为她听到了从院里传出来锅铲声,她觉得那声音是从自家传出来的,是父亲在做饭。 想到上一世父亲瘫痪在床,骨瘦如柴的样子,苏婉的脚步不自觉开始加快。 五十年代建的房子,上下只有两层。 苏婉家就住在最左边的二楼,在楼梯边上,从大门进去,拐弯上个梯楼就到了。 心情太过于激动,苏婉的步子越迈越大,眼泪也开始在脸上滑。 只不过她刚拐进楼梯口,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她没收住脚,脑袋直接撞上了那人的胸膛。 苏婉一个仰倒,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还好那人拉了她一把,没有出洋相。 “唉哟,撞死我了。” 苏婉捂着鼻子,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抬头,透过泪光看了一眼。模糊中,高大的人影,白衬衣,黑裤子,手里夹着半根烟,正盯着她。 “嗯?” 苏婉揉了一下眼睛,让面前的一切变得清明。 是叶蓁,十九岁的叶蓁,年轻,朝气蓬勃,一双桃花眼,英挺的鼻,薄薄的唇。 此时,他正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那双原本应该多情的眼睛深得像一汪黑潭,让人捉摸不透。 “叶蓁,你杵在这儿干啥呢?” 苏婉瞥了一眼,“鼻子都差点被你撞断了。” 女人的一双眼睛又湿又红,就像他在饭店后厨看到的那只待宰的小兔儿,瞥过来的那一眼又怨又可怜,挠得人心里发痒。 叶蓁的心情更加烦燥起来,看向她时,眼中多了一层寒霜。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这是你家的地儿?刚刚,不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吗?” 男人一开口说话就有一股匪气。 没错,这个时候的叶蓁还不是那个国内外知名企业家。 他只是煤厂路大杂院里出了名的小混儿。 成天不干正事,带着一群小年轻东晃西逛不知道在外面做些啥生意的小混儿。 他是大家心里最不正经的人,没有人待见他,苏婉见了,也是害怕得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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