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二婶下意识摇头,“不用了!” 声音陡然尖锐。 瞿老夫人愣了愣,方笑道,“这是怎么了……没追上就没追上罢!怎的晚上出去一趟,像撞邪了似的!” 瞿老夫人再在暖榻让一让,给瞿二婶腾了好大一块空出来,“别耍小姑娘脾气,烘烘脚来,舒坦的。” 瞿二婶从未如此纠结过。 脑子像活了一样。 除夕夜二郎君和贺显金一前一后走动……二郎君对乔宝珠的拒绝…… 不止她,就连瞿老夫人都有所怀疑。 所以才会在那个除夕夜,派人盯梢,企图尽早发现端倪。 这二人行事坦然,倒是打消了很多老夫人的疑虑。 可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和老夫人说,绩溪作坊那把伞柄上的兰花小刻……二郎君袖口处一模一样的兰花绣样…… 由己及人。 贺显金与她是同样的人,无依无靠,寄人篱下,她便私下做主将此事瞒下了。 私心想着,不过是巧合罢了,难道真要因莫须有的猜测叫那姑娘惹上生死官司? 如今…… 如今…… 如今是猜测落了实! 这二人纵然没有首尾,二郎对贺显金,也绝称不上单纯! 瞿二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说? 还是不说? 若说了,贺显金怎么办?她绝没有好下场!被瞿老夫人草草嫁人,已是最好的结局! 如若不说…… 瞿二婶迟疑地抬眸看向瞿老夫人,目光闪烁悲悯……二郎,怎么可以把一心一意为他的祖母瞒得死死的! “坐呀!你真是鬼打头了伐!”瞿老夫人和瞿二婶说话,不自觉地会带些许乡话的腔调。 瞿二婶依言坐下,如坐针毡。 瞿老夫人看内家侄女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索性弯下腰一把将侄女的鞋袜脱下,隔空放在烘着艾草碎绒的铜制熏盒上。 瞿二婶看着熏盒里掰成小块小片的艾绒,再看看老夫人身上打着补丁的家常衣裳,鼻头陡生起一股酸涩。 “……您索性买了成条的艾绒来熏罢!咱们陈家难道还缺这个钱不成?” 瞿老夫人诧异地看了眼瞿二婶,笑着,寡瘦的颧骨挂不住二两肉,“成条的和边边角角的碎料,有甚区别?效用是一样的呀!” 瞿二婶闷了闷,呢喃道,“二爷喜欢玉兰花,前几日花十四两银子买了一亩地,三爷喜欢菊花,去年贺显金给他置了一院子的菊花……爷们儿都过得像大爷似的……” “唯独您,篦麻堂常年一股做纸的咸碱味,衣服穿了十年,烂了也舍不得换,别人家的老太太吃燕窝吃桃胶,什么补吃什么,您一顿饭里多加个肉菜都心疼……” 瞿老夫人皱眉,“你这是干什……” “二郎,二郎喜欢贺显金。” 瞿二婶突然转了话锋,声音发轻。
第261章 癫狂发疯 “啪嗒——” 瞿老夫人的脚从踏板上掉下去,砸在被烧得通红的铜制熏盒上。 瞿二婶一声惊呼,赶忙弯腰将瞿老夫人的脚抱到胸口查看。 老人的脚,最看不得,干瘪枯涸,一层薄薄的白皮松松垮垮地挂在肉上,脚板心当即被燎出了一串水泡。 瞿二婶连忙转头高声唤,“红衿!快去拿些烫伤的膏——” 瞿二婶话音未落,手腕却被瞿老夫人一把抓住。 瞿二婶一抬头,却见瞿老夫人深深凹陷的眼窝里,那一对眼睛,亮得吓人、大得吓人、专注得吓人。 “你说什么?二郎?笺方?!喜欢贺显金?” 瞿二婶张了张嘴唇,条件反射般想将手腕扯回来,却发现手腕如同被铁夹钳住了一般,一丝一毫都动不了。 “我,我,我也是胡乱猜测……”瞿二婶心下发慌,很害怕瞿老夫人会即刻冲到漪院将贺显金打杀了,只能尽力弱化贺显金的存在,连声亡羊补牢,“我并未看到二人有首尾!金姐儿将漪院约束得很好,入了夜,门窗紧闭,侍女们连大声的玩笑都不曾有……” “你且说说,既没看到二人首尾,你如何知道二郎对贺显金有情意!”瞿老夫人不想听这些,双手紧紧捉住瞿二婶,“你只说,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快说!” 瞿老夫人面色像八月的芭蕉叶,被豆大的暴雨打得稀烂,但仍在倔强地等待最后一声雷的到来。 苍老又碎烂。 瞿二婶心下不忍,耷拉下眼睛,“……我……我曾在绩溪作坊看到过二郎的伞……” 瞿老夫人泄出一口气,手上的力道松了松,“不过是一把伞。先前在泾县,二郎日日中午也去铺子上教伙计认字——我虽不赞同,却也只认为是小事……” 老人语中的无措叫瞿二婶心酸,瞿二婶偏过头,“刚刚,二郎从篦麻院出去,一路往东南边快走,走到漪院门口,若非绵北劝诫,他恐怕要闯进漪院找上金姐儿……” 瞿老夫人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 她的孙子她知道,比他的父亲更加克制隐忍,同时也更为认同人在宗族大义中应有的牺牲与收获——这决定了,她的长孙会成为一名克己复礼、谦让温驯的君子,一名能挑起陈家重担的启航者。 这样的个性,孙子不可能做出夜闯香闺的举动。 除非,慌了。 很慌。 瞿老夫人双唇紧抿,恰好,就在刚刚,她提到了孙子的婚事。 瞿二婶没等到瞿老夫人说话,只能喋喋不休地劝解道,“八字还没一撇,我看二郎也是克制着的,金姐儿更没这个心意——您忘了金姐儿也在您跟前答应过她不会成亲的!二郎和金姐儿都是好孩子……您千万莫要乱了分寸,一个是姑娘家名声比天大,一个明年要春闱,都在节骨眼上……” 可以用温和的方式化解掉。 比如默不作声给二郎君陈笺方定一门好亲事; 比如春闱后,陈家大不了塞点钱,请乔山长给二郎君谋一份远离南直隶的官职,五年十年一过,就算二郎情深似海,也没办法再续前缘; 再比如,更狠一点,索性转头将金姐儿嫁了,正好乔山长在,寻一个平常的读书人,嫁出去做正头娘子,也算是断了二郎的念想。 她现在很害怕老夫人发疯。 恰恰好,遇上二郎君,老夫人最容易发疯! 虽说显金上了族谱,也立了女户,不是陈家的仆从,更不是贱籍,随意处置不了,但若老夫人发起疯来,死咬住显金不放,那便真是狼狈又惨烈…… 瞿二婶推了推瞿老夫人的胳膊,“……堂姑母……不过是少年郎之间欠考虑的情……” “她怎么敢——” “敢”字,好似从瞿老夫人的唇齿中撕咬出来。 “她怎么敢去引诱二郎!” 瞿老夫人面色卡白,目光灼灼却空洞地望着前方,“她娘诱得老三不听话!她手里捏着陈家上上下下的生意、钱财!陈家对她还不够好吗?还不够好吗!?” 瞿老夫人声音从嘶哑到狂怒。 瞿二婶脖子往后紧缩,绝不敢再言。 “二郎是人中龙凤,是要加官晋爵的,是陈家祖坟上冒的青烟!她算哪根葱?我绝不准任何人!任何人!任何人阻碍二郎!” 瞿老夫人来回踱步,口中念着无非是长子与孙子读书受的苦难,陈家从泾县出来所受的白眼和折磨……都是老生常谈。 常常挂在嘴上的,很老旧的几出戏,如今被赋予了更为崭新的情感——被背叛的激荡。 是的。 在气愤于家族期望的二郎被勾引的同时,瞿老夫人感受到了背叛。 老妇人光脚踩在地上,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形容癫狂,“她还骗我!她骗我不成亲!骗我放放心心地将陈家的生意亲手交到她手里!” “她把我当什么!傻子吗!?” “我对她那么好!衣食住行,我哪一样亏待过她!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引诱我那不谙世事的孙子!?” “她跟她那小贱蹄子的亲娘一模一样!” “真会做白日梦呀!一个妾生女,还想麻雀变凤凰,当上官员太太!” “贱人!” “贱人!” “贱人!” 瞿老夫人恶狠狠地骂了无数口! 瞿二婶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出声反驳:她尚且不知道这层背叛从何而来? 她更不明白,显金做错了什么? 二郎的喜欢,又干显金什么事? 显金究竟背叛了什么? 她答应了不嫁人,就从未求上门来,说想找个好夫君呀! 瞿二婶一口气提到喉咙眼上,不知为何,眼球渐渐迷蒙上了一层水雾。 有惧意,有悔意,有无所适从。 终于。 油灯闪烁,灭了一盏。 瞿二婶抖了抖。 瞿老夫人停下了脚步,眼皮上抬,看向瞿二婶,“……把三郎从舅家叫回来。” 瞿二婶浑身再一抖,七魂六魄都快散了。 瞿老夫人声音几乎要沉到地下,“贺显金手中的生意,总要找个人接,秋闱卷纸已经大差不差了,但贡纸还没最后敲定,突然换人掌舵,陈家必败。” 瞿老夫人慢慢抬起脸来,脸颊上的肉微微颤动,“我们再容她几日,等乔山长走了,等她把贡纸生意拿下来,再算总账。” 瞿二婶带着哭腔,“您……您预备怎么算这笔账?” 瞿老夫人缓缓转过身,笑了笑,“当初,我贴心贴肺地把瞿家最好的儿郎送到她身边,预备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出去,做正头娘子。” “她不要。” “她犯贱。”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既然正头娘子,她不要做。” “那就不做好了。” “等三郎回来,叫她做三郎的妾室吧。” “和她娘一样,家学渊博,世代传承。”
第262章 夺权保命 乔山长回归,于整个南直隶而言,都是大事。 在一定意义上,证明了,心学牛逼,乔山长牛逼,乔家牛逼——下了狱,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南直隶叫得上号的官吏尽数去接……这种待遇,很能打了。 故而,自乔山长回来,各处的才俊、能人都递上帖子以求一见,比如青城山院出身,在南直隶为官的官吏;比如宣城府各地的官员;再比如隐居歇世的老者大拿;再比如各地官学、私塾的山长、院长…… 都是瞿老夫人挖空心思都想攀上的人。 这些人,把帖子递到陈家求见。 自然皆被乔山长以“元气大伤,闭门休养”为由尽数拒绝。 人尝试登门,被无情拒绝,就用礼物刷存在感。 寻常关系的,送字画书籍;自诩亲密的,送布匹衣衫;知道点内情的,送药材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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