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被官差蒙着脸拖上板车的几人之中,就有他。 洽商团宣城纸业商会的另一个名额,显金预备给恒溪小姑娘——来人传召的口谕明确了显金的带队之责,并未明文规定这个队伍怎样搞。 那自然而然这项权力就由显金代为履行了。 人,要懂得为自己薅权,要懂得给别人发糖,人家才能死心塌地跟着你混。 恒家不肯放恒溪出来,恒帘的继室,一个年轻的漂亮妇人叉着腰站在门廊内:“我们家五姑娘已经订了亲了,六月就出阁了!她和那些自以为非凡的姑娘可不一样,她是要乖乖嫁人、生子的,如今出嫁的绣品都做不完,哪有时间出海呀!” 漂亮妇人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她弟弟刚考完乡试,倒是得闲,可以把家里的生意放一放,跟着你们出趟海。” 语气像施恩…… 真是荒谬。 跟随显金一起去的七七七不由自主地发出一丝讥笑,“这可真是小刀拉屁眼子,开了眼了!” “我看你是猪鼻子插大葱,装上象了你;你是脑门心长眼睛,望上天了你!你是空棺材出殡,木中无人啊你!” 显金侧目,你不要命了,这么会说歇后语,要考研呢! 七七七还在输出讥笑技能,“两国和谈比天都高的事,放你嘴巴里是得了闲去做的破烂事!我看你恒家算上土里的祖宗骨头也不够朝廷砍头的!” 漂亮妇人双手叉腰气得发抖,“你你你——你们不过是看我们当家的暂且落了难,就跑到我这妇道人家面前来撒泼罢!等我夫君出来,看他不把你这小娘养的贱皮子撕烂碎掉!” 除钟大娘以外,七七七一向男女无差别攻击,是个很有职业道德的创新型喷子。 七七七“嘿哟”一声,撩起袖子就要开骂。 显金站起身,一把扯住七七七,“行了。” 显金侧眸深沉,眼风犀利,平静地看向漂亮妇人,“第一,恒帘回不来了,或流放或下狱,你若对他并非情根深种,那早找娘家和离,方为正理;” “第二,我预备扶持恒家,是看恒溪的面子,如果她当不了家主,我去扶持柳记、云记、方记、袁记……对我而言,无甚区别;” “第三,我为人向来小气,如果我不扶持你,那照恒记的体量,我必打压之。” “上述三点,你自己想。如果你蠢,想不明白,就叫上族中耆老一起想。明日下午我与熊知府一起启程前往应天府,恒溪如果不来,恒家就没有来人的必要了。” 显金转身就走,上了骡车直奔泾县李三顺家,一进屋,显金先哭,“……您既不愿意为陈家效力,也不愿意跟我一道——您就是在怪我!” 李三顺目瞪口呆,看显金猪八戒爬墙头倒打一耙,“你这个死丫头!我眼看你被老夫人拖进去,我东西一扔就去救你!应天府都不去了,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救你!你个死丫头贼没良心了!撇下我个老头子自己跑了!” 显金抽抽搭搭,虚抹了把眼睛,“那您从陈家出来怎不来寻我?” 李三顺一声怒吼:“那你改周二狗、郑家兄弟契书的时候,怎么不把老子的一起改了呢!” 显金讪笑,“我既不敢提前告知您我的'脱陈'计划,又不敢在背后玩弄您……” 李三顺怒目圆瞪。 “玩弄您的契书……” 显金一个大喘气,“您最讲义气,我若是提前告诉您,我要带着人出逃陈家,您是跟与不跟?” 李三顺想了想:那肯定是不可能跟的,他向来犟气又仗义,要这死丫头和他提前说准备带着人手往外跑,他怎么可能背离主家!?他不仅不会跟,还很有可能揪着这死丫头的耳朵骂出屎…… 李三顺叹口气,顺势坐下,“也是她太过分。” “她”指瞿老夫人。 显金见老李头语气软下来,立刻打蛇捎棍上,“是啊!这我都不走,我都对不住我娘和三爷啊!” 李三顺又叹了一声。 显金趁势说了要加入朝廷的洽商团去福建的事。 老李头瞬时呆愣住,没一会儿就红了眼角,埋头搓搓手,一抬头便拿满老茧的手背抹了把眼角。 “……我跟着去?我算个啥啊……”李三顺双眼通红,扯出一抹笑,“我一个卖力气的劳工,那啥商会那么多老板,你选两个对你有助益的……你们一起去,一起去。” 显金怒道,“送上御台的纸都是从您手中出来的,我说您去得,您就去得!” 李三顺一眨眼,两滴清澈的眼泪从老人浑浊的眼睛砸下来。 显金软了语调说了半天,眼看李三顺一边抹泪一边絮叨,临到要走,“明日傍晚在知府衙门门口碰头,您的衣裳、盘缠我都帮您备好了,您只需理好须发、带好名帖、将家里安顿好,直管来便是。” 李三顺赤红着眼,连连称是,“我马上烧水洗澡,先去祖坟上烧个香,告诉我李家列祖列宗,不肖子孙可出息了,跟着官衙大人们出去闯荡了!” 显金点点头:作为祖坟开拓者,她就没这个烦恼。 …… 翌日晚,天幕现黑芒,知府衙门的背巷忙忙碌碌,十几架骡车自南向北驶出。 恒溪满脸通红地抱着显金一只胳膊,靠在显金肩头,絮絮叨叨,“……上个月匆匆忙忙给我定的亲,定了亲后便日日不许我出院子。” “我爹全然将我看作了假想敌和篡权者,婚事定得又急又远,选了个八百里外的乡绅,家里有几亩地,有几本书,便号称诗书传家……” “家中店里有几个与我较好的管事听说后,纷纷为我鸣不平,反倒被我爹要么发配回老家,要么直接撤了职;我身边人也换了一拨,原先倚重的两个丫头被立刻发卖了出去……” “昨日你一来,我院子门一打开,我立时将身边的两个丫头寻了回来,还好没被卖到烟花柳巷……” “我得立起来,我必须立起来……但现在让我睡一会儿……” 恒溪的脸在显金肩头蹭了蹭,说着说着打了个呵欠,没一会儿便靠着显金放心大胆地睡着了。
第321章 并不意外 赶路,不可避免的,就是一个又一个颠簸的梦境。 除却中途在水阳镇歇了片刻,两个时辰停半刻钟,解决三急问题,其余时间,所有人全都安静又规矩地缩在车内,包括夜里,在驿站换了马匹后又加紧时间,趁着夜色疯狂赶路。 第四日便绕过了应天府外城。 第六日傍晚,抵达松江仓城的港口,夜幕已黑,四下静谧,但令人生奇的是,只是身处这个时空,便可以从这份静谧品尝出几分秩序井然。 得了号令,显金与恒溪依次下车,见此情此景,显金陡然心悸,胸腔里“砰砰砰”的声音响彻云霄。 天寂与江阔、大船与星火、高高耸起的桅杆与忙碌沉默的水手…… 平静无波的江面上,二十余艘一桅多帆的广船依次停泊于港口内岸,随暗流涌动的江水上下起伏,排列前三艘的广船要比之后的十几艘大出整整一个型号,高大如楼,其底尖,其上阔,其顶昂而口,看上去如一条昂首而立的凤凰。 震撼。 除了震撼,别无他言。 显金转过眼神。 港口应是被清空,四周或着官服的官吏,或埋头快走的统一打扮的……是侍卫吗? 显金扶着恒溪,连庚连夜的坐着六七天的马车,每日昏昏沉沉地睡、迷迷糊糊地醒,如今脑子呆呆的,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埋着头穿青色素缎常服的那一列男人。 “……那些是内侍。” 声音从身后响起。 显金一个哆嗦,转过头,是穿绯袍官服、补子上绣豹的乔徽大马金刀地阔步上前。 在一众着青袍的五品文官中,显得气宇轩昂又高耸突出。 显金是商科女,她在自己贫瘠又匮乏的历史知识里薅了又薅、搜了又搜:好像是有种说法,三品之上方可着绯袍吧? 二十岁的三品武将大员,从星河灿漫中阔步而来。 显金亟需休憩的大脑有片刻当机,当机状态下,不知为何,她很想走上前去,展开双臂围住乔徽。 江风掠影,显金被吹了一哆嗦,理智回笼,突兀想起那天夜里,她还没睡着,迷蒙中见本已走出大门的乔徽一个鹞子翻身从窗户蹿进房中,什么也不做,只蹲在墙角目光灼灼的看着幔帐后的她…… 显金在经历这一出莫名其妙的内心独角戏间,乔徽已经走到身边。 “宫里的内侍脾性都有些怪异,甭盯着人看,仔细把人看恼。”乔徽站到身侧,顺手将马车后厢的两大箱行李拿下,伸手转交给身后的侍卫。 身后的侍卫从乔徽背后探出个脑袋来,年纪不大,眸子亮亮的看上去有些好奇,飞快地一手先伸中指贴于嘴唇上,再改伸掌直立,在头侧自后向前挥动,最后捏了捏耳垂。 这个动作有点熟悉呢…… 显金笑着颔首。 乔徽作势踹了少年的膝盖,“别闹!先把行李送上船——记得是乙卯船。” 恒溪靠在显金身侧,扯了扯显金袖口。 显金如梦初醒,侧身向恒溪介绍,“乔徽,乔山长的长子。”又介绍恒溪,“恒记恒老板,人称五姑娘。” 乔徽点头,“恒老板。” 再将眼神缓缓从恒溪快要黏在显金胳膊的肢体上移开。 身后有一众内侍扛着大箱子路过,乔徽若无其事地伸手虚空将显金往里护了一把,“咱们先上船吧——请护国寺算下的吉时不能耽误。” 恰好将显金的胳膊从恒溪的手里拯救出来,顺便占据住有力地势,守住了显金右胳膊这一兵家必争之地。 显金笑道,“百安大长公主难道信佛?” 乔徽勾起唇角,没应是也没应否,“此次出海共计三百零四人,这些人里信佛的不少。” 好吧,古代出行不易,得有个信仰支撑,才不至于在遇上海浪颠簸时诅咒老天爷缺爹少娘。 乔徽不急不缓地走在距离显金半步之遥的右前方,声音喑哑却有轻有重地介绍着本次行程,“……咱们沿长江而下,继而转建安海道,沿闽江口向南过闽江水道后抵达福州府。” 快要走到船队的中下游了。 乔徽停在一处栈桥前,船身处挂着大大的牌子“乙卯号”,显金双手握紧绳索踩在栈桥上往上行。 乔徽伸出手,“牵?” 显金像被电打了似的,忙把手从麻绳上缩回来,“你发什么羊癫疯!” 这么多人呢! 乔徽耸耸肩,“这船高,我怕你脚一滑,手又没拽稳,砸水里,成为了一只骄傲的长发水猴子,在长江底下作威作福、倒反天罡。” 显金:…… 谢谢你啊,把溺水身亡说得这么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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