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郎话音尾巴还没打结,只闻划破苍穹的一声,电光火石之间,林大郎的身躯如同被铁绳生拉猛拽向身后的白墙砸去! “砰”的一声,在巷道中惊起夕阳光辉下的微尘巨浪! 方书生瞳孔陡然放大! 谁也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林大郎左肩迸发出一朵巨大的血花,一支朴实的大刀尽数没入进血肉,留下没有任何花纹的刀把紧紧钉于其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剧痛之后,林大郎放声大吼! 他如同一条被钉子钉在木头上的黄鳝,徒劳无功地挣扎,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那把大刀! 肩膀的剧痛让他双眼通红! 痛! 骨头碎成渣渣的疼痛!肉砸成沫子的剧痛!不过几瞬,他便痛得双眼赤红,脑子发晕! 方书生隐约间听到马蹄“踢踏”声,惊恐地抬头望去! 巷子口,一匹深棕色、鬃毛顺滑的高头大马不知何时在此静立,马背之上,男子肩宽腿长,胸背软甲紧密贴合,手牵缰绳,低低垂首,眸色不明地向巷中看去。 毋庸置疑,那柄快如疾风的长刀,必定出自此人之手。 林大郎也看到来人。 在这一瞬间,愤怒战胜疼痛。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祖父是向北伯!我是城东林家的!” 剧痛让他耗尽力气,吼出的话语单薄无力,丝毫不能反映出他滔天的愤怒。 马背上的男人肩头轻耸了耸,似是发出了一声轻笑,随即只见他翻身下马,朝林大郎不急不缓地走去,地上的黑影慢慢拉长,体型给予人强大的压迫感。 方书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而被钉在墙上的林黄鳝瞪圆双眸,眼看男子一把抓住露出的刀把,神容随意地来回旋转搅动一番。 血肉在刀刃间,粉碎成渣。 林大郎一声闷哼,瞳孔快要散掉了。 男人又轻笑了一声,一把拔出长刀,身形超前微倾,声音像撕烂的丝绸:“不管你是伯爵府,还是国公府,你嘴再犯贱,我废了你。” 刀被拔出,林大郎一个趔趄想,气如牛喘,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救命的气息:“你……你是谁……你是谁!” 男人背身立长刀,红缨直坠于地,轮廓分明的脸有藏不住的戾气:“乔徽,乔宝元。” …… “宣”,上重天,内室。 显金埋头看簿册,时不时拨了一拨算盘,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入。 显金吸吸鼻腔,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再看乔徽,衣角抹了嫣红的血迹。 显金蹙眉:“这是怎么了?” 乔徽嘟嘟嘴,肩膀带动腰,左右摇摆,喉咙夹出一声哼唧。 显金:? 本来上班就烦! 眼看显金垮了个批脸,乔徽默了片刻,埋头乖巧地坐到显金身侧:“嘤嘤嘤,刚刚有个读书人为了你,和别人打了一架……我虽相信你,但你也需给我一个交代才好啊……你说……你说!那个人是谁呀!”
第376章 一拳打趴(3100+) 显金痛苦地皱起五官,再看高高大大又漂漂亮亮的乔徽耸着个肩,看起来又委屈又柔弱,显金竟然奇异般地升起一股心尖尖痒痒挠的感觉,心把子肉像被羽毛掸了掸…… 显金五官渐渐舒展,微微颔首,低声询问:“噢?打架?谁与谁打架?” 乔徽敏锐地发现显金语态的变化:他向来敏锐,但凡迟钝一点,一早喂鲨鱼了…… 乔徽立刻向显金身侧靠了靠,虽然他尽力了,但很明显,逼仄的空间容纳不了他宽大的肱二头肌和练成块儿的胸肌。 体形上有先天缺陷,那只能靠后天努力了。 乔徽夹得很吃力:“便是两个书生,一个嚷嚷着自己是什么向北伯林家的,说了些很是冒犯的话;一个挥了拳头,估计没把对方揍疼,自己手该断了呢——” 乔徽回想宝珠撒娇的语调:“我就送了林家小子一记飞刀呢!喷出一柱血了呢!那小子左肩的骨头怕是碎成渣了呢!” 这么血腥的事,并不是加了一个“了呢”就变得可爱了呢。 但显金吃这一套。 非常吃这一套。 撒娇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她喜欢锁儿的直率,钟大娘的拼命,杜婶子的宽和,左娘的温婉和熊呦呦的娴静……但最喜欢的是宝珠的娇憨和恒溪的娇俏——往细里深究,这两个人最依赖她,最崇拜她,也最喜欢她撒娇。 显金通身舒坦极了,心尖尖的痒感挠得更飘飘然,一边若有似无地思考,一边身形不由自主地向乔徽靠去:“……勋贵的出身……又见了血,怕是要有些麻烦吧?” 冷冷清清的雾凇香霸道地席卷而来。 乔徽敛眸低眉,神容乖顺,声音嗫嚅:“麻烦必定是有些麻烦的,我原想一刀斩了他,后来想想咱们新店开张,暂时莫惹人命官司,晦气的很——砍他一刀,也是砍给京师城看,看谁还敢背后嚼你的舌根。” 她现在不想背后嚼舌根,想当面嚼舌根。 显金一仰头,鼻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乔徽的下巴颏,长而微微挑起的眉眼微微眯起:“世人皆欺善怕恶,畏威不畏德……” 乔徽喉头耸动,不自觉地随着显金的目光靠去,音调拖长拖慢:“是,故而立德之余,亦当立威,恩威并行,方为正道……” 显金看着乔徽一张一合的嘴唇,虽是仰头,却带着一种让人无处可避的压迫,显金吻住乔徽的嘴,低声旖旎:“正道就是你现在莫要说话了——闭上眼睛好吧?” 乔徽阖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身形随着显金的攻城略地,不断向后退让。 这里是“宣”的后罩房小院。 庭院中,人头攒动,来往频繁。 显金的手扣上了乔徽软甲腰带,自有主张地一把扯下,乔徽后背紧紧贴住墙壁,艰难地仰起脖子却无能为力。 叱咤东海的东南鲨如一条溺水的鱼,翕动两腮,燥热难耐。 罩房四周的门窗关得严丝合缝,偶有散落进来的细碎片语也未能打搅耳鬓厮磨的两人。 …… 之后几日的朝堂,应证了“不小的麻烦”是为何意。 当今向北侯是个七十出头的老爷子,颤颤巍巍地穿着朝服击登闻鼓状告乔徽:“……忠武侯年少功成名就,常伴君侧,却不仅不谦和恭顺,反而张扬跋扈,无视律法朝堂!竟在青天白日间,击杀塾学童生,其行之恶!其举之劣!罄竹难书!” 老头子可能是早上没吃饭,低血糖发了,在登闻鼓前敲了一上午就倒了,太医搅了点蜂蜜水给老头儿灌下,老头儿又生龙活虎地醒了,第二日至登闻鼓前还记得带了两个白面大饼,以备不时之需。 乔放之讲得无奈,骂乔徽:“……真是憋不住!趁夜黑风高,晚上偷摸绑了,任谁也说不出你个一二三!上朝本来就烦,如今上个朝还有鼓点伴奏!更烦了!” 那低血糖老头子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跟狗嗅到屎的御史,御史大夫兴奋地当朝参了乔徽三本,当指桑骂槐骂乔徽“官商勾结,自甘堕落,终日与商贾女流为伍,丝毫不见少年将军之使命担当!” “堕落?何为堕落?”乔徽一声笑,当众打断御史老夫子的话。 御史大夫颤颤巍巍怒道:“忠武侯与乔山长均在朝,家中竟收容为商女眷,听闻忠武侯入伍从军之前,亦是读书人,甚至有举人功名,清清白白读书之家怎可与一介女商拉扯不清!” 御史大夫怒目圆瞪:“更何况,老臣听闻该女商背信弃义,侵吞掉主家家产后便自立门户,甚至联手排挤待她有养育之恩的主家——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不悌之人,你与乔山长甘愿被其围猎,足以见得品行低劣……” 乔徽转头就将手里的笏板往地上一扔,在众人始料未及之时,几个跨步就跨到御史老夫子跟前,猛拳高高挥起! “啪!” 砸歪了。 砸到御史大夫身后的柱子上。 老夫子双手敞开,反抱住柱子,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向乔徽:“朝堂之上,出拳行凶,莽夫恶夫岂能做我朝朝廷命官!” 老夫子不由怀念起昭德帝当权时,待文臣老臣的优待厚用:朝堂之上,老臣地位超然,昭德帝尊之敬之,人情跃然于法令,朝中文官舒适、武将自得——哪似如今! 这堂上的百安大长公主如猛兽出笼,纪律严苛! 百安大长公主待朝中文臣并无多少敬意,甚至多次表达朝中机构冗杂繁复,需强筋健体、割肉瘦身,且六部与京师之中,技艺不精、滥竽充数之辈屡禁不绝,需下放磨练或降级处置…… 降级! 下放! 这让天下读书人的脸皮往哪里搁! 还有对六部和好些衙门都施行了督察,晨间暗访上衙情况、晚间暗访下衙时辰、还制了表对六部施行一旬一报的规定,叫一些主官苦不堪言! 甚至百安大长公主提出“三品之上需轮岗轮转,哪里艰苦去哪里,哪里需要去哪里,而非蜗居京师富贵窝偏安一隅“——三品之上都是老臣!在京中经营已有数十年之久!他们能去哪儿?哪里艰苦去哪里?难道去玉门关外吃风喝沙?!还是去两广闽南受潮淋雨?! 对他们,百安大长公主太过轻视和慢待了啊! 甚至,将整顿的长手伸到了他们后代身上! 西山大营的京师指挥使司,本也是京师中高官家庶子或嫡次子走出路的地方,就在前几月,一场突如其来的考校让四五个蒙受恩荫的郎君丢了差事,如今正赋闲在家,不知前程在哪儿! 此间种种,如走马灯一闪而过。 而百安大长公主带来的这群人:那个高大锋锐的年轻的忠武侯正目光阴沉地直视着他,那个脸宽留络腮胡的禁卫领军使胡大人上前扶住他,不叫他动弹—— 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人拉偏架啊!是忠武侯要打他啊!把他扣住,不让他动,是方便让忠武侯对准靶子吗! 御史大夫怒极攻心,厉声尖叫:“这里不是北疆!也不是东南!这里是京师城!休要将蛮夷之地的糟粕习性带进朝堂上来!” 稳居龙椅的百安大长公主微微眯眼,声音不大,却准确无误地传进朝中每个人的耳朵里:“岳卿,到底意有所指的是本宫,还是忠武侯?” 朝中静默之后,如水滴入沸油之中,腾然沸腾起来! 有为岳御史求情的,有为乔徽求情的,有阴阳怪气两边都捅的,还有弹劾藏狐胡华亮,亮亮大人京中赁房,租子不给足,店宅务忍气吞声、不敢向高官要钱的。 亮亮:? 可去他爹的吧! 这火怎么又烧到他身上来了! 劝架的,也要被判刑啊!? 虽然上朝吵架很正常,是的,吵架非常正常:人世间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你以为的上朝议事是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实际上大家也会毫无气质地扯头花,你骂我“举人出身,难怪缺教养!”,我骂你“不过是小地方来的,难怪没见过世面”……诸如此类的人身攻击,倒都是很常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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