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膀大腰圆的嫂娘一声令下,横肉狞笑,一边撂袖子一边朝痦子姑娘走去。 痦子姑娘一声厉喝:“我看谁敢挨我一分毫!” 显金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一勾,两个嫂娘疾步如风。 周围有姑娘认出了痦子姑娘,低呼一声,随即双手捂住嘴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 “……这是文绍郡主和周国公的长女!宗室姑娘少,这位又是宗室头一位出生的姑娘,一向颇受宗室的看重和喜爱,周岁时就请封了县主的!” “好些年前,意欲与忠武侯议亲,逼得忠武侯日日与影形不离……就差昭告天下他诚然是个断袖了……如今忠武侯却……啧啧啧” 这下所有姑娘眼珠子都开始滴溜溜转了,一会儿落在痦子姑娘身上,一会落在显金身上。 这是未遂的前任来寻现任的仇了哇! 哇哇哇! 虽然被骂没见过世面,但这种鬼热闹见一回少一回! 显金也知道渊源了。 乔徽呀,男人呀,祸水呀。 显金眯了眯眼看向痦子姑娘:这姑娘脑子不太灵啊,对男人,一般要就事论事,牵扯另一个女人也没啥用。 显金手抬了抬,嫂娘们前进的步伐慢了下来。 显金语气缓和了些:“您既不想出店,那便慢慢看吧,除却驿站卡,折扇、书签、香笺……也都精巧。” 显金受张妈妈数年如一日的荼毒,于热闹一事很热衷,街头两只狗打架,她都想知道为了哪根骨头——但,对自己成为热闹风暴中心,还是算了。 商人嘛,做生意可以出风头,其他事就算了,保持一点神秘感,对卖货有好处。 显金转身欲离,却被痦子姑娘狂怒的声音留住:“你对有权有势的男人就投怀送抱,对我们姑娘就避之不及,这就是你做生意的道理吗!?” 痦子姑娘见显金停下了脚步,一声冷笑:“商贾就是商贾,人贱无药医!仗着救过乔大姑娘,又是赖在侯府,又是在小巷子里和男人亲亲我我——我告诉你,也就是现在!早三年,你早就被浸猪笼投河了!” 三年前,正是昭德帝借助李阁老大力推行理学的时候。 痦子姑娘很怀念那个时候。 如今算什么? 礼乐崩坏啊! 女人出来抛头露面,还受人追捧! 难道男人就喜欢这种不守规矩的女的?! 乔徽原先只是个有些名气和狂气的书生,靠乔家家世和一张脸,进京后引来了一些追捧。 她也觉得还行,便央了娘亲去议一议。 谁知那人不知风情,一边嚷着搞断袖,一边飞也似的逃回了南直隶,倒不尴不尬地将了她一军。 后来她听说乔家倒了,那人也逃了,不知去向,贵公子一朝成了丧家犬,她高兴之余略有欣慰——果然她命好,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 可谁曾想,那男的风光无限地杀回来了! 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杀回来了! 她恨得牙痒痒! 愤怒,在听闻那男的和这女的的风流韵事达到了巅峰! 坊间传得旖旎:什么耳鬓厮磨!雪中白头!伞下微光! 她气得想把京师城炸了! 这是私通啊!一个贱男一个贱女无媒无聘苟合啊! 人家看着都是这副荒唐样子,背地里还不知道这女的怎么跪怎么舔呢! 这男的到底什么眼光!? 她出身贵重,对他助力无限! 这男的居然宁愿要一个没骨气没家世没地位的女的! 呵呵,一定是因为这女的够舔吧? 痦子姑娘见这女的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觉脸上浮出讥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个样子还卖纸?莫要教坏读书人!——识相的,自己收拾收拾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显金终于抬起头,刚想说话,身旁却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和缓县主一口一个贱,一口一个浸猪笼,知道的晓得县主双眼不揉尘,不知道还以为县主在哪个乡坝子里长大的,天天都听婆子嚼舌头账呢!” 显金看过去。 不远处的货架后,站了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官话说得不太正宗,有点大碴子味。 痦子姑娘眼风一扫,见是个面生的姑娘:“你又是哪里来的小丫头!” 小姑娘头昂得高高的,几个步子就站了出来:“我爹是奴儿干都指挥使!上个月承殿下旨意回京述职!” 痦子姑娘有些无语,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敢在京师城狂吠了。 这比天边还远的地方来的小官之女,还搞上路见不平那一套了! 痦子姑娘面上讥讽之意愈深:“小妹妹,你们那儿蚊子都舍不得下脚,与京钟的风气多有不同——且噤声吧你!”
第385章 京师很好 显金双手自然垂下,眼看那位奴儿干都司之女一张脸从因激动而通红,到因无助而刷白,最后因难堪而红到发紫。 “你噤声吧。” 显金声音轻飘飘的,微微抬起下颌,用下眼白看痦子姑娘,神色平静且轻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我店里侮我的客人?” 显金并不再给痦子姑娘开口的时间:做生意以和为贵,但当老板的,在自己家客人受到欺辱时装聋作哑,那就是个孙子。 孙子只适合从爷爷手里拿压岁钱,不适合做生意。 显金手指勾了勾。 身后虎视眈眈的婆子终于抓住了痦子姑娘的手臂,大声道:“得罪了!” 接着一左一右将痦子姑娘架出了店子。 “你敢!你反了天了!可知我母亲是谁!” “你这双手是不想要了吧!” “滚!滚开!” 痦子姑娘的叫嚣渐渐弱化,直至全然没了声响。 不知是谁率先赞了声:“真解气!” 而后絮絮地有人小声应和:“这些宗室出身的姑娘向来不知谦卑为何物!” “就是就是!前些年,一个快要出宗室五服的姑娘也敢骂户部胡大人的女儿穷酸!” “也不知为何,前……” 或许是想起昭德帝如今虽退居行宫,但仍旧未曾退位,大长公主虽掌权,但始终以女殿下的名义幕后运筹,“前帝”二字便不能说出口,含糊了过去:“也不知为何前些年宗室如此横行霸道……” 为何? 为将宗室高高抬起,为一步一步削弱官员的话语权,为君王的高度集权。 这也是为何昭德帝要打压心学、抬高理学,将“君权”高高架起,自然就要洗你的脑,让你对徐姓王朝彻底臣服和听从。 历史上,明代以前的君主尚且有听谏纳谏、厚待士大夫的风骨,“君主臣奴”的观念在清演绎到了顶峰——最后的结局,倒也不冤枉。 其实从昭德帝一点一点蚕食心学流派的举动出发,显金并不太相信生理爹、逊帝、当朝逍王对其“懦质实敦”的评价——一个上位十年,一点点铺开蓝图搞高度集权的君王,是不可能担一个“懦”字的。 至于什么李阁老、内阁之争,都是推出来的障眼法罢了。 很简单的道理:你做了领导交办的事项,那么,这桩事项,究竟是你的意志,还是领导的意志? 而一个上位如此久的有野心的帝王,真的甘心偏安行宫、了此残生吗? 显金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位痦子姑娘离开的方向。 姑娘们小声地议论,显金回过神,招呼锁儿上了橙子茶和桃干茶,算赔罪:“今日扰了大家的雅兴,今日的茶水都算我的!每人另赠十张驿站卡!” 驿站卡很火。 大家笑着道谢。 有活泼一些的小小姑娘探出头:“我赌十文钱,忠武侯明日上朝必定找周国公麻烦!” “对对对!我跟注!” “我加十文!” 显金:?这群姑娘,赌性也很强啊!但是能不能在意一下她这个工具人的意见? “这有啥好赌的!” 显金老怀甚慰:终于有人仗义执言了。 紧跟着那个声音又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儿吗!咱们应该赌忠武侯会不会在朝堂上打周国公!” 显金:? “那我赌五十文,忠武侯要打一拳!” “我赌三钱银子,忠武侯出左手,但打柱子!” 显金有些麻。 说得乔徽跟个超雄似的——上次在向北侯面前挥拳打柱,其实是得了大长公主私下授意的…… 随着赌注越来越大,压赌内容越来越丰富,显金很想开盘当庄家,把这种偏财也赚了。 但因没去户部备案这种客观因素,咱不能干跟经营执照不符的生意,随即作罢。 显金一边笑一边摇头,回过头,看奴儿干都司家的姑娘并未参与讨论,而是目光灼灼却眸色晶莹地注视着她。 显金觉得这个目光有些奇怪。 和恒溪、荣小姑娘的眼神并不同:眸光很专注,但似乎带了几分探究,甚至,还有几分闪烁的深思。 奴儿干都司家的小姑娘接收到显金目光后,再抬头时,眼睫微颤,局促羞涩地扯出一个笑:“谢——谢谢您。” 显金回之一笑:“该说谢谢您才是,谢您挺身而出。” 奴儿干都司家姑娘忙摆摆手:“不不不,我笨嘴拙舌的,反倒叫她逞了威风……老板,老板姓贺是吗?”她局促地转了身:“我听她们都唤您贺老板——我刚来京师,很多事都不知道。” 显金笑着颔首:“是,我姓贺,您贵姓?” “奉!”奴儿干都司家姑娘高声道:“我叫奉元元,因为我是家里第一个姑娘!” 显金笑着给奉元元上了一盏茶,随口寒暄道:“很好听的名字,在京师可要待很久?” 奉元元约莫是很喜欢这个问题,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约莫要待两旬,殿下特意下旨召见,不只我们,还有玉门都司、云南土司、新疆及琼州的都司都来了——我很希望能待很久!” 噢,第一领导人打批发会见边境线驻守官员。 显金听出了奉元元对京师城的渴望,笑道:“京师又干又冷,未必有奴儿干好。” 奉元元当即朗声打断:“奴儿干不好!又远又极冷!京师很好!真的很好!繁华漂亮!我黏——” 奉元元止了话头,眸光灵动地向前靠了靠,让自己离显金更近些,天真地仰起头:“若是能留下来就好了。” 可能性很小。 戍边官员,很难动弹。 这一次一下召见齐东南西北的戍边将官,更不可能动位子,实在害怕“土皇帝”风险,也只会在戍边内部调整,东边的到西边去,南边的到北边来。 所以奉元元倒是有可能从冰雪大世界,去热辣辣的琼州…… 但显金没说出口,只是婉然地笑着听奉元元兴致勃勃地说着这几日在京师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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