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这算不算“我爸是李刚”的大魏版? 显金并不是很感兴趣,便开启渣男聊天三部曲,以“噢?还能这样?”“是吗?真令人想不到呢!”接梗,到最后实在不想接了,直接一句“哇哦”,让对方顺利过渡到下一个议题。 好用,且不过脑子。 下次乔徽叨逼叨的时候,跟他也试试。 马车跑得快,天色渐暗,终于抵达万国寺,万国寺与其说在京师城,不如说距离津州府更近,自京师城出发还需四个时辰的马车赶路,而万国寺至津州府不过两个时辰的马车行程。 算是大魏京师城较为有名气的庙宇,名气来源有二:一则是皇家寺庙,属于内务司直管,庵中僧尼或是宗室、官宦家一心向佛的姑娘、媳妇,或是犯了不好遮掩的错处、却保住一条命的女子,或是废妃;二则此庙宇在当地名望很高,近几十年天灾地难时,万国寺都挺身而出要么放赈灾粮,要么放药丸,积累了不少人气,民众基础很好。 庵堂主持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尼,在门口亲迎,见二人后双手合十,唱了阿弥陀佛,没看显金,只与奉元元说话:“您来了?今日安顿就在舍厘阁可好?可用过晚膳了?汤水倒是备了些,主餐却是没有的……”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小僧尼不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姑子,三三两两埋下头,在廊间疾步走动。 隔着庭院,不远处的回廊中,一个着灰扑麻衣僧服的姑子背对内堂,显得安静又寂寞,背影瘦削弯曲,在众人忙碌中有些格格不入。 显金注意到奉元元的目光留恋地在那位姑子背影上扫过。 眷恋依赖的神色,一闪而过。 显金停下脚步,转头开口问主持:“那位姑子看上去有些悲伤,是谁呀?” 奉元元的神色陡然紧张起来。 主持微垂眸子,仍旧不看显金,侧身回之:“是净空师太。” “原先是……”显金顺口继续问。 主持语气顿时有些不好:“庙宇之内,为六界之外,前尘往事皆如浮尘,入了这道门,便不重要了。” 奉元元埋头低声:“……别问……这里的姑子都是京师城中出身排得上号的,很有些都是不剃发的修士,咱们开罪不起——这位主持便是当年白堕……” 奉元元住了口:“总之别问,咱们不惹事,好吧?” 显金颔首,不再纠缠,径直向前走。 奉元元见状微微叹口气,像是放心了。 舍厘阁不远,显金与奉元元分而居之,一个住东厢一个住西厢,用过红豆汤后,显金便紧紧盯住烛火,没一会儿困意来袭,随即倒头没了直觉。 显金再睁眼时,四周漆黑,双手被缚于身后,嘴巴被缠上一层麻纱,眼睛也被无济于事地蒙住了——这么黑,她又夜视很弱,其实蒙不蒙,都是小事,怎么绑人连预习都不做的,显金这样想。 观感丧失后,嗅觉与听觉便不由自主地发达起来。 是草木和泥土的腥气。 伴随着马蹄踢踏和风隔着木板呼啸而过的声音,噢,还有细碎的悉簌的人移动时衣料摩擦的声音。 显金特意发出一声嘤咛,表示自己醒了。 衣料摩擦的声音停了。 在黑暗中,响起沉重的呼气声,随即一道微弱的光晕在车厢中闪烁。 显金的眼罩被一把扯开。 光晕凑上前来,与之同来的,是火折子旁那张苍白瘦削的脸。 是个女人。 一个双目无神、眼皮耷拉、眼窝凹陷,但嘴唇紧紧抿起的女人,穿着黑色的麻衣,用黑布裹住脑袋,鬓边和额角都看不到一处发丝的踪迹。 显金眯了眯眼,强迫自己适应这微弱的光源,移开眼,女人旁边坐着表情依恋的奉元元。 “姑母……他们……他们不许我们摘眼罩……” 奉元元有些踟蹰。 她口中的姑母一声冷笑,眸光来回转动:“他们不许?他们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奉元元不安地用掌心在膝盖上揉搓。 苍老的女人拿着火折子靠近,火舌离显金的脸几乎只有毫厘,稍稍的呼气,或许就会烧上显金的面皮。 “粗看觉得像……这样细看又觉得不像……”女人眸光痴迷地呢喃:“像他更多一些,眉眼细细长长的,看着狡黠又灵巧……” 显金目光适时展现出惊恐与恐惧。 女人的眼神一寸一寸爬满显金的面庞,好似通过这层面皮,看向了另外的人。 女人伸手掐住显金的腮肉。 长长细细的指甲,印没在肉中。 显金吃痛地“嘶”了一声。 女人当即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显金余光扫向奉元元,她始终有些紧张,似乎害怕这个苍老女人做出什么事情来。 显金陡然觉得有些无语:这个女人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啊! 虽然希望很渺茫,但蒙住眼睛,至少还给她留了一分活路; 这女的一来就把她眼罩子摘了下来,还打着火折子让她一点一点看清来人的五官样貌——这他妈是要逼她死啊!
第388章 累死三军 果然,老尼的手顺着显金的脸,滑落到显金的颈脖处。 苍老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脖颈的大动脉。 寂静的空间里,显金能听到两个“砰砰砰”的心跳声。 显金手覆于身后,瞪大双眼警惕地直视老尼子,余光却飘忽地瞥向四方。 许是为掩人耳目,马车窄小逼仄,目光不过一瞬便一览无余,而这位老尼子身形瘦削,衣着空档,窄袖紧贴干枯的手腕,看不出任何藏匿的可能。 显金没有看到透着寒光的兵器。 因夜视能力弱,在漆黑的密闭空间,显金听觉比往日更好。 只能听见一小架马车行驶的轱辘飞动声。 周遭并无他人。 这意味着,至少在一时半刻之间,老尼杀不了她。 显金紧紧握住袖中的红蓝宝匕首,迎着微弱的光晕,再次打量一圈面前的老尼——具体看不太清,但可见这老尼身形很窄,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似乎立刻随着下一场颠簸滑落倒地。 显金对比了双方身形、力道,很确定:一旦起了暴力冲突,她如秋风扫落叶般,可以轻易完成反杀。 但她并不准备这么做。 显金一个垂眸,便立刻惊恐地向后靠企图躲避老尼的枯手,目光惊惧地投向奉元元。 显金的目光,求救意图太过灼人。 奉元元如棒槌立刻清醒过来,伸手一把攥住老尼的手腕,压低声音厉道:“姑母!他们……他们要她活着!您想想陆家啊!” 老尼手上一滞,眸光晦暗,缓缓收回右手。 奉元元长长舒了口气,转头同显金道:“我救你一遭,也算全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显金:?那你真是会算账噢。 接下来的行程,三人对六面,谁也不说话。 马车颠簸起伏,显金闭着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奉元元目瞪口呆:“她,她就这么睡着了?” 老尼目光晦涩:“她倒是像她姨妈。”顿一顿,一声冷笑:“不似她娘。” …… 一路摇晃,全程走灌木丛林,避开了官道与往来行人车队,从一处偏僻的山谷一路向北上,天际从漆黑变为蒙蒙亮,又历经夜幕落下、四周寂静。 一天一夜,毫不停息。 不只显金,便是奉元元也昏昏沉沉地时醒时梦。 唯有那老尼,目光炯炯,极似快尽的油灯,火苗蹿得老高却透露出衰败的迹象。 显金:……这女人总有种干完这一票就去死的疯感。 第二日夜半,钻过一个黢黑曲深的洞口,瞬间灯火通明。 来到了隐匿在山中的一处隐蔽屯口。 屯口处立有两个高耸的火盆,熊熊燃烧的烈火似将漆黑的天际照亮。 显金条件反射般眯起眼,从吹撩起的车帘望出去,可见火盆之后三米一处哨兵,屯口依山而建,依托纵深蜿蜒的古长城,如同一副流畅的弯刀背——险峻的地势就是最天然的防线。 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咸湿气息。 马车刚入屯口,马儿一声嘶鸣后停在了路口,显金便被奉元元与那老尼夹在中间一路下了马车,跟随早已等候在路口的黑衣人向里走,不多时便行至藏匿在屯堡中心的阁楼。 黑衣人作了个“请上”的手势。 显金双手仍被束缚于身后,嘴巴仍旧被黑布蒙住,因长久做马车,不免脚步漂浮,一轻一重地走上阁楼,绕过屏风,显金终于见到那个人。 显金没见过他。 但直觉,是他。 黑衣人扯开蒙在她嘴上和眼前的黑布。 显金低下头,狠狠眨了眨眼。 对方的声音隐没在黑暗里:“终于见到你了。” 屋内火光依次亮起。 显金终于抬眸。 对面坐着一个双手随意放在椅凳把手上,有些溜肩,身形适中的中年男子。 显金启唇:“昭德帝,是吗?” 男人缓缓摇头,隔了片刻方道:“你该叫朕叔父。” 其旁有人奉上茶水、糕点和小一号的靠椅。 显金扭了扭手腕,抬了抬坐车坐僵了的脖子,十分平静且大方地落座,低头啜了口茶,方发出满足的喟叹:“啊,热水真舒服啊,一路上都是凉水干馍。” 昭德帝笑了笑,身形向前一探,面容终于出现在了亮光里:“一路过来辛苦了。” 显金看着与前任逊帝、现任逍王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展眉笑言:“是辛苦,一天一夜的,路上吃不好睡不着,只有三急时能下车踩在地上晃荡两圈。” 出恭,也是唯一一个不受那位老尼炯炯有神监控的时机。 其他时刻,那厮都跟个探照灯似的,恨不得点亮她的钛合金狗眼。 显金转头看了看,十分熟稔且自然开口问道:“自万国寺出发以来,马车一直向东南走,咱们此处可是津城府界内?这地盘也藏得深,我没在京师城长大,竟不知京师周边尚有如此险峻的山脉和……” 显金往窗外看了看:“和建造如此坚实的堡垒。” 昭德帝随着显金的目光看出去。 居高而临下,山脊之上,可见不远处宽广海面。 “这里原叫做唐家堡,远处即为渤海湾,自此出海,东南西北均可出行,近可抵胶州湾,远可北上罗刹,南可下抵天竺,在高句丽不知死活之时,修筑了此堡垒。” 昭德帝一边不急不缓地说着,一边露出玩味的神情:“你比朕想象中不一样。更聪明也更冷静,比你那亲爹强上许多倍——你如何知道这是津州府?百安让你背过舆图?” 显金摇头:“当初白堕之乱,两地流民有八成自津州府攻入京师城的,攻城前夜,津州府当日值守官员于家中上吊自尽——这是白堕之乱,唯一的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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