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金特意请过王医正来看,王医正扫了眼,笑道,“没方儿,还是那法子,多喝水,当牛羊,自然就好。” 当牛羊,就是只能吃草…… 显金扫了眼可怜巴巴的陈敷,笑看向王医正,“……昨天便给断了荤腥蛋奶,只是我们近日要回宣城,事儿一件垒着一件,三爷这么坐上四五个时辰的骡车,那可真是遭了罪了。” 王医正愣了愣,“你们要回宣城了?是因为乔放之下狱?” 显金赶忙摇头,“与山长关系不大,铺子缺人手,不过是循例流动。” 王医正方看起来放心地点点头,叹了声,“如今不太平,福建倭寇未平,北疆鞑靼趁乱逼近九疆,朝中清心盛理,一批官儿上,一批官儿下,京官尚且人心惶惶,更何况地方?这世道,能不动弹,最好还是原处待着。” 特别是,别往北走。 显金略有讶异,这些消息,恐怕陈笺方都很难知道吧! 王医正待显金向来有无限耐心,笑着翘起山羊胡,“好歹也是在宫里待过的,人情往来总留有三分关窍。” 显金记下了。 陈敷连声哼哼。 王医正一转头,又是一张极不耐烦的棺材丧气脸,“哼什么!待老夫给你扎上银针,先给你把痛止住!” 陈敷听说过四川有种剧目,叫变脸,今日万分有幸,终于见到实物表演。 显金也看过中医,知道真正好的中医可不是那些江湖术士,真正好的大夫几幅银针下去,患症便可得到七八分缓解,陈敷抱着疼痛感减轻很多的脚喜极而泣,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抬头悲愤问道,“我上次脚痛,怎么不见您帮我施针缓解啊!” 他硬生生疼了七八天啊,疼得他以为脚上长了几根尖刺! 王医正理所应当地捻针揉穴,“上次是上次,这次显金不是着急赶路吗?” 陈敷:??? 他很想土拨鼠尖叫。 但是他不敢,他的脚上还扎着那么那么那么长的针。 显金送王医正出门,王医正看了看天,“至宣城若有恙,可来信,老夫如若不至,也必会遣徒。” 这么久以来,王医正一直以来待她都很好。 显金感激地点头,“是,逢佳节年关,显金必定记得给你写信问好。” 王医正手捋胡子,摆摆手,“无须无须,好事莫来信,来信无好事……”王医正抬脚向水东走去,“好好的吧!” 你若好好的,也算对得起那位与之有两三分相似的故人啦! 显金站在门廊看王医正走远。 施针后第三日,陈敷虽仍旧一瘸一拐,但疼痛感减轻了许多,显金看天气正好,便终于驾骡车出行,宣城总共派出四架骡车,显金自己掏钱在泾县又买了一架,才将家当装完。 显金、宝珠、张妈妈和锁儿乘一辆,周二狗、郑家兄弟乘一辆,陈敷、李三顺还有陆八蛋乘一辆。 “看吧”两位姐姐还在张文博家中茶庄做事,只待泾县铺子一事交接尘埃落定,显金在宣城扎下根来,再考虑将他们拖家带口接过来。 与两位姐姐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手上工作没做完的希望之星。 都稍后再来。 宝珠将头巴巴地在骡车车壁,听“哐哐哐”的声音,隔了一会儿轻扯显金衣角,“我们还会回来吗?” 泾县对显金是过客,对宝珠是家乡。 显金反手握住宝珠的手,笃定道,“会的,到时山长与宝元,也会一起回来。” 宝珠眼眶微红,深深抽了抽气,努力不叫眼泪珠子落下来,将头埋在张妈妈怀里。 显金伸手抚了抚宝珠的后脑勺,轻轻叹口气。 车帘子被风吹动,城墙上乔山长所书‘猷州’二字风骨犹存——听陈笺方说,县丞崔衡坚持不将这副城池牌匾取下,头上顶的压力不比当不上知县的少。 显金仰了仰头,再见了,我亲爱的过客。 …… 骡车的行驶感受不比马车,更不比后世的宽敞大巴;石子儿堆砌的城道,也不比泥糊的官道。 显金于泾县往返宣城很多次。 她直觉此次,路更陡。 显金撩开车帘,看外面重峦叠嶂,五架骡车在树林中穿行。 显金蹙眉,问驾车的车夫,“这是哪条道?” 车夫抖了抖手里的麻绳,囫囵道,“走的老路,听守城墙的官兵说,昨夜大雨,城道被几棵栽倒的大树挡住了,绕不开,咱们走老路,多一个时辰,但今天肯定能到宣城。” 多一个时辰? 显金眯了眯眼,想起瞿老夫人那封信,问车夫,“听口音,您是滁州人?” 车夫笑笑,“这都听得出来?滁州到宣城混口饭吃!刚进牙行,就被陈家租了。” 滁州。 好熟。 显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地名。 可始终想不起来。 显金沉着脸将车帘放下。 张妈妈轻声问,“怎么了?” 显金摇摇头,蹙眉开口,“没怎么,只是心跳得有点厉害……” 显金话还没落地,便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摇晃! 显金下意识地抱住宝珠,手死死撑在车厢内壁,半蹲起来,一把将车帘摇开,待看清车窗外的景象,不由瞳孔猛然放大! 宝禅多寺! 宝禅多寺! 土匪窝子! 陈六老爷! 车夫将路绕到了宝禅多寺来了! 如今外面的杂草中,密密麻麻地半蹲着藏了十来个光头!
第145章 驾马疾行 张妈妈也看到了,目光中有藏不住的恐惧,哆哆嗦嗦地将宝珠和锁儿一左一右地揽在怀里,压低声音,强自镇定地同显金道,“快,快到宝禅多寺了……宝……宝禅多寺……李……李老章师傅就在这儿……遇的匪类……” 显金从袖中滑出笔尖锋利的芦管笔,紧紧捏在手中,便欲撩开车帘,谁知她手刚搭上粗麻布,便听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第一辆骡车传来。 “诸位好汉!我是宣城陈记三爷,陈敷!” 显金靠在车厢内壁,透过车帘缝隙向外看。 一身粉蓝的陈敷一瘸一拐地从骡车里钻出来,双手举过头顶,手心向外,大声……求饶:“我家有钱!你留我们活口,比弄死我们赚得多!我们车上也有财物!你千万别伤人!” 瘸腿纨绔,扶着骡子求饶的样子太好笑。 光头们哄然大笑,接二连三地从草丛里站出来,平地很宽,十二、三个人里里外外分散站开,将五架骡车团团围住! 为首的光头身后背着一把砍刀,双手叉腰,嘲讽大笑道,“陈家三爷,三爷?你他妈这小白脸,也能叫爷!?” 大光头上前两步,狞笑着伸手拍了拍陈敷的左脸,“你也配叫爷?老子最烦你们这种靠爹靠娘的!你说你叫爷,我说你像条狗!像条死狗!像条贱狗!” 陈敷瘸着左腿,左脸被狠狠拍得通红,大光头拍他一下,他就向后蜷缩一分,到最后已快要给大光头跪下了! “十三哥十三哥!你看这小白脸,撒尿了撒尿了!哎呀我丢!一股尿骚味!” 旁边的七八个小光头兴奋地围了过去! 陈敷如同一只被耍的猴子,被人团团围住,小光头嬉笑着拿手戳陈敷的衣裳缎子,嘻嘻闹闹地坐到陈敷背上,半逼半胁半闹半嘲地逼迫陈敷一边学狗叫,一边背着人在地上四肢爬行! 陈敷埋着头,满脸通红,双手撑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粉蓝色的衣角,瞬间被掩藏在了参差不齐的人群中。 显金双手紧抿唇,低垂眸,余光向外瞥,透过狭窄逼仄的车窗,隐隐约约可见不远处的另一架骡车上,周二狗手里捏着一支短短的匕首正埋头向外摸去——显金一下子就懂了。 古代、山匪、树林、驾着骡车的行队…… 哪有什么活口,全都是个“死”字! 他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她明白,陈敷明白,周二狗带着的那三四个身强体壮的伙计也明白! 显金紧紧咬住后牙! 显金身体紧紧贴着车厢内壁,透过车帘被风吹起的缝隙变换角度向外探去——这是一块很大的平地,树林离得很远,目光丈量至少有将近五百米,目光所及之处,未见可藏人的木屋或大石块,更不见大名鼎鼎的宝禅多寺。 这意味着,只有看见的这十来个光头,拦截了他们。 且,在一定时间内,对方并没有援兵。 只要他们干过这群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们就能活! 显金深吸一口气,眯着眼往外看,周二狗已从骡车后板钻出,带着他弟弟和郑家兄第已匍匐到平地的东北角,手起刀落,将外围的三个光头悄无声息地解决。 正当周二狗半蹲起来准备解决第四个时,这处正围着陈敷嬉闹的小光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不远处,高声道,“十三哥,怎么不见小六子了!” 大光头神色一凛,正欲扭头向东北角看去,却被一道清亮的女声吸引了注意力。 “好汉!” 显金一把撩开车帘,站到骡车车辕上,语声娇俏,“我们家朱管事那条命,也是诸位好汉取的吧!” 大光头抬头眯眼,见一个肤容白皙、眉目清浅的姑娘长条条地站着,身段高挑纤细,不由眼神大亮——那人跟他说了,这一车队里有女的,没想到这女的这么好看! 这女的,要进了他们寨子,不得混到四哥五哥房里去,当个新宠? 他若是懂事,搞不好也能分杯羹,享用一二次! 大光头歪着嘴笑,“是我杀的!那头肥囔囔的,杀他,我刀都钝了几个口!” 大光头猥琐地拿手在裆下比划比划,一边说一边邪笑着四下说荤话,“怎么?你跟那肥猪头关系不浅?” 光头们瞬间忘记“小六子没影儿”的事了,脑子跟着裆部走,随着大光头的话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哄笑起来。 显金故作羞涩,脸藏在衣襟口,“大王……您怎么……怎么这样呀……您别乱猜……小女子清白得很,哪能与他人有首尾呀!” 小娘们声音又软又嫩,光头们哪见过这个,你撞撞我我撞撞你,将猥_亵与色气写在脸上。 显金在心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余光瞥见周二狗与郑家兄弟半蹲着绕着圈,已向里圈逐渐逼近。 显金脚向后退了退,半个身子退回到车厢里,抬首再看周二狗已捡起那“小六子”掉在地上的大刀猛地朝背对着他、最近的那个光头砍去! “啊——!!!” 光头的背被刀砍穿,喷薄的鲜血瞬间洒向周二狗的脸颊。 余下的七八人终于发觉,分散站开的同伴已经被尽数解决,三四个精壮的男子拿起他们的大刀以十分强悍的姿态从背后展开屠杀!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72 首页 上一页 98 99 100 101 102 10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