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后宫嫔妃们的耳朵里。 湘影居。 江诗荧手里拿了个话本子,躺在美人榻上正看得入神。忽然就听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是宁贵嫔的说话声。 “看娘娘这个悠闲的样子,臣妾是白着急了。” 江诗荧抬头,这时节,枫叶已尽数红了,宁贵嫔的额上却出了一层薄汗。 “快坐下歇一歇。”江诗荧将话本子随手放到一边儿:“出了什么事儿,竟让你急成这个样子?” 宁贵嫔坐下,身子前倾,拉住她的手:“前朝的大人们,正请陛下立皇贵妃呢,娘娘不曾听说过吗?” “这事儿啊。”江诗荧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娘娘可知,他们要陛下立谁?” 江诗荧挑了挑眉:“贵妃?” “您都知道,怎么还毫不上心呢?”宁贵嫔越发着急了:“我父兄虽然称不上位高权重,但也有一些交好的同门或是同僚,可要我写信回去,让他们替您上折子?” 江诗荧反手拉住她:“别,千万别。” 宁贵嫔道:“您无需跟我客气。” “当真不是客气。”江诗荧道:“这事你不必急,也不要让家里插手。” 现在谁上蹿下跳,陛下就会看谁不顺眼。 贵妃在前朝的声势越是浩大,陛下就越不会立她为皇贵妃。 才刚按下去一个后族,又要亲手扶起来一个不成?没这回事! 宁贵嫔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坐稳了,问她:“这事儿,当真不用急,不要紧?” 江诗荧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她嘴里:“放心吧,不要紧。” 才刚说到这儿,就有御前的人来禀,说是陆昭霖召她伴驾。 江诗荧和宁贵嫔道了别,带着人去了明光殿。 才进去不到一刻钟,就见殿门打开,江诗荧从明光殿里走了出来。
第247章 起朱楼(二) 秋雨以担心的眼神看向她,江诗荧微微摇了摇头。 等走出一段距离,秋雨才问:“娘娘,方才殿里出了何事?” 她守在门口,都听到里头茶盏碎裂的声音了,再接着,就是殿门打开,她们娘娘走了出来。 江诗荧道:“放心吧,与咱们无关。是前朝的事。” 更准确一些来说,是世家的事。 让陆昭霖勃然大怒的那封折子,刚好是江诗荧读给他听的。 抚州有一世家石氏,石氏嫡支长房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公子,排行十二,故称十二郎。 这位石十二郎,自幼长在脂粉堆里,不负众望成了个膏粱里的膏粱,纨绔中的纨绔。 忽有一日,家里长辈决心要管一管他,将他塞进了府学里。 也不知怎的,他偏看府学里的一个寒门学子不顺眼,竟害了那学子的性命。按折子里头的写法,是凌辱致死。 府学里,那寒门学子的同窗们登上石家的门要一个说法,却被乱棍打了出去。 那学子只有一个寡母,托人写了状子,递给府衙,府衙却不收。 她没法子,一头撞死在了府衙门口的石狮子上。 府学里的其他学子们,则是在府衙门口,守着这老妇人的尸体静坐,要求衙门里给个说法。 巧的是,有一个御史回乡探亲,正遇上这些学子静坐的事儿。 至此开始,这事算是闹大了。 御史从学子们手中接过状子,然后直接递进了京,和折子一起,递到了御案上。 这状子有两份。 一份,是学子寡母手中那份,上头早已洇满了她的血,红得刺目。 另一份,则是那些学子们重新写的,里头列了石氏的十项罪状。 寒门学子之死,不过是这十项罪状里,最微不足道的一条。 真正要命的,是另外两条。 一条,是说石氏豢养甲士、私造兵刃。 另一条,则是说石氏吞并土地、非法屯田。 事情到了这一步,早已不是把那石十二郎推出来认了罪,就可以了结的了。 江诗荧出来的时候,恰好听见陆昭霖吩咐了一句:“召蔺由进殿。” 这事儿,想来会交到武德司的手上,细细查证。 陆昭霖早就看世家不顺眼,前阵子才借着皇后的事修理了宋、邓两家。 如今借着这学子们的状子,又可以将抚州上下好好修理一番。 一路想着,一路已经回到了湘影居里头。 江诗荧唤了阿圆入内,将石氏的事在她耳边大致说了一遍。 阿圆问:“您是想插手此事?” “我哪儿有那个能力?”江诗荧笑了笑:“我想着,石家此时,定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正想着找人拉他们一把。这满京城里,谁又有那个能力去拉他们呢?” 嘴上这样说,她心里却清楚,甭管是谁,只要伸出了手去,就只能陪着石家一起去死。 阿圆和她对视一眼,瞬间意会。 “奴婢听说,前朝都在请立贵妃娘娘为皇贵妃呢。这事儿,对于皇贵妃的娘家来说,想来不过是小事一桩。” 江诗荧的眼中溢出笑意,缓缓点头:“只是,总该有人告诉石家才是。” 阿圆道:“娘娘放心,京中自然会有这样的善心人。” ··· 九月初十,圣驾回宫。 当日夜里,陆昭霖没进后宫,独自歇在了甘泉宫。 江诗荧正准备让人熄灯睡下,就见阿圆进了寝殿。 秋雨会意地出去守门。 阿圆走到床边儿上,行完礼之后道:“石家那边儿,已经和贵妃娘家搭上了线。 五日前,有人瞧见有十多口大箱子,趁夜从角门儿被抬进了英国公府。 那箱子,是从石家在京城的宅子里抬出来的。” 江诗荧问:“咱们的人可露了踪迹?” 阿圆摇了摇头:“娘娘放心,他们都离得远远儿的,小心着呢。” 江诗荧道:“让他们都撤回来吧,后头不必再插手此事了。” 她这儿都收到了消息,武德司只会知道的更早。 陛下那儿,估摸着正等着英国公府的动静呢。 事已至此,无需她再做什么了,只等着英国公府自寻死路就成。 阿圆点了点头,又道:“还有珍充容的事儿,又有消息递了进来。” 江诗荧微微抬眸:“哦?” 阿圆道:“先是木芙蓉的事儿。 咱们的人去珍充容的祖籍易州查过了。他们家在易州的老宅里,一株木芙蓉也没有种。 据守在宅子里的老仆说,不仅是现在,便是过去的一二十年里,那宅子里也不曾种过木芙蓉。 咱们的人还调查了珍充容的外祖家,她外祖家开了个医馆,医馆后头就是自家住的院子。 院子里别说木芙蓉了,什么花儿果儿的都没种,全都种的药材。” 江诗荧微微皱眉,珍充容说她母亲甚爱木芙蓉,家里种了一些。莫非,她还有别的母亲、别的家不成? 她沉吟了片刻,才道:“继续说。” 阿圆道:“娘娘还记得,易州恰好也是皇后娘娘的祖籍吗?” 江诗荧点了点头。 阿圆又道:“珍充容三岁之前都被养在易州,三岁那年才回到父母身边。巧的是,同年,还未出阁的皇后娘娘跟着父母回乡祭祖。” 皇后和珍充容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 江诗荧想到珍充容之前在自己耳边说过的那句“受了恩的人,若是不回报恩情,是该天打雷劈的。” 这该被天打雷劈的人,该不会就是指的皇后吧? 她沉吟了片刻,才道:“继续让人在易州调查,查珍充容三岁那一年,易州都有什么大事发生过。” 阿圆“诺”了一声,正要退下,又被她叫住。 “宫里头,也让人盯住珍充容的动作。” ··· 次日一早,才刚用完早膳,就有人报芳妃和宁贵嫔求见。 江诗荧眉骨微跳,宁贵嫔常与她来往,芳妃却还是第一次主动登上景阳宫的门。 “请进来吧。” 不多时,芳妃和宁贵嫔就被引进了东暖阁里。 两人一同屈膝行礼:“臣妾见过宸妃娘娘。” “不必客气,都坐吧。”江诗荧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芳姐姐可是稀客。” 听她这一句,芳妃脸上立马露出一个苦笑:“不瞒娘娘,臣妾今儿来您这儿,是来躲懒的。”
第248章 宴宾客 江诗荧眉毛微挑:“躲懒?” 芳妃叹了口气:“这些日子里,也不知为了什么,贵妃娘娘日日都传人过去议事。臣妾才疏学浅,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想要躲上一躲。” 这话她说得客气。 什么议事,什么才疏学浅,什么躲懒,实际上就是被贵妃烦透了,实在不想去捧她的臭脚了。 但是她没有躲去寿康宫,而是主动来了景阳宫。这其中的意思,可就耐人寻味了。 江诗荧笑了笑,让人上了茶饮果子,没有就这事多说。 才闲聊了两句,小轩子就进来传话:“娘娘,咸福宫的纤月姑娘求见。” “所为何事?” 小轩子道:“纤月姑娘说,贵妃娘娘在清音台里叫了戏,请芳妃娘娘和宁贵嫔娘娘一同去看。” 江诗荧冷笑一声:“从本宫的景阳宫里请了人出去看戏?” 小轩子道:“奴才去回了纤月姑娘?” “不急。”说着话,江诗荧的目光落在芳妃和宁贵嫔身上:“两位姐姐,可想去清音台看戏?” 芳妃摆了摆手道:“臣妾一向不爱那些咿咿呀呀的。” 宁贵嫔也道:“臣妾也不爱看戏,只想赖在娘娘这儿,多吃两块儿景阳宫小厨房里做出来的点心。” 江诗荧笑着睨了秋雨一眼:“还不快去小厨房里,把各个花样儿的点心都给宁贵嫔端一碟子来,可别让她说我小气,点心都不舍得给人吃。” 秋雨含笑退了出去。 江诗荧这才看向小轩子:“去回了纤月吧。” 小轩子“诺”了一声,领命出去。 少顷,秋雨刚端着点心回来,一一摆在了桌案上,就听外头传来了喧嚣之声,其中有那么一两句女声,甚是尖锐。 “这可是贵妃娘娘的旨意。” “芳妃、宁贵嫔,你们是要抗旨吗?” 芳妃和宁贵嫔对视一眼,正要开口,就听江诗荧嗤笑一声:“秋雨,你出去问问她,这宫里,只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能下懿旨,皇贵妃能下令旨,贵妃娘娘下的是哪门子的旨意?” 秋雨正要出去,又被江诗荧叫住。 “问完了她,再赏她二十个嘴巴。在本宫的地界儿上大呼小叫的,宫里的规矩都被她吃进肚子里了不成?贵妃既然不好好儿教她,那本宫就代劳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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