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里藏刀般开口,“我可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毕竟在灌县我们也算是有些渊源,这也就是举手之劳。”他顿了顿,“我这番对你也勉强算是坦诚相待吧?冤有头债有主,可别记恨于我。” 没个正经,脸皮还厚,又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她是哪里都占不到便宜。 过了片刻见她抬起头来又想试图说些什么,玉虚打断道,“还想白费力气呢?” 那就搏一搏吧。晚歌瞬间收起心绪,磕磕巴巴地开始念咒布阵,这术法在青云峰时屡屡失败,这节骨眼上可不能掉链子,一定要成功。 眼看着阵法将成,晚歌心头开始燃起一点点希望。 玉虚注视良久,最终也只轻叹着摇了摇头,随即大手一挥便毁了阵法。 果然是有些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了。 喉腔中涌上来一股血腥味,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渐渐消失后,晚歌才试图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见她还想挣扎一番,玉虚抬手施法,便立刻昏迷过去。 就不浪费功夫了,左右也不过是徒添伤势罢了。 把这事早点办完早点离开。 四月初九,大吉之日,宜嫁娶。 启城中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安平王府高朋满座,抬眼望去,每一位都挂着喜悦笑意,祝福道贺。只是谁也不知道,名利场之下,又藏着怎样的面孔。大概逢场作戏者有之,真情流露者也有之。 忙忙碌碌的直到晚上宾客散去,九渊才松散下来,去了书房。 这是之前与叶婧曦约好的,他们二人是朋友,是战友,同舟共济,守望相助,但没有情爱,成亲之后相敬如宾就好,自然也不同房。 九渊靠着案台坐了许久,等酒醒了一些后才起身走到书架,第三排的最里边有一个翠青色的小瓷瓶,往外转动半圈,墙面出现一扇门。 走进去有一间暗室,循着阶梯往下,出现一间更大的房间,陈设布置精致讲究,屋内灯火通明。 “晚歌。” 九渊走近,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近在咫尺的人听到声响慢慢地转过头来,只是动作僵硬,眼神空洞而涣散,像是看向了自己,又似乎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玉虚说过,锁魂失其神志意识,二重禁制削弱机能,他之前也有过设想,眼下见了才知道,是这提线木偶的模样。不过他很快便接受并适应了。这样也好,虽无生机,但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好久没见了。”他缓缓伸手抚上她的面颊,纵然没有回应,他也依然心情喜悦,有许多话想说。 九渊期盼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了,在那漫长的等待中亲手一点一点费心布置。直到今日玉虚将晚歌给他送了过来,这房间才终于有了主人。 “这套新衫裙你肯定很喜欢,是你一向爱穿的湖蓝色。” “这是上次灌县你在婧曦那喝的茶,你说过很香的。” 他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介绍房间里的东西。 “听婧曦提起过你在青云峰上栽了甘蔗,很甜。我这里的也不错,你尝尝。” “芙蓉糕,住在永和宫时你每天都要吃的,秋嬷嬷前段日子新创了做法,如今更香甜可口了。” “这书架上放着如今启城中最时兴的话本子,你尽管看。” 忽然意识到她如今好像已经无法读话本子了,九渊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又重新开口道,“不想看也没关系,咱们就摆在这里,权当装饰了。”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后,九渊打来一盆水让她洗漱。一切收拾忙完,到了睡觉的时辰,他吹灭所有的灯轻手轻脚地离开。 回到书房后明明因酒意有些晕乎,可脑子里又有些异样的清醒。 窗外明月高悬,他倚在窗边抬头一看再看,眼底似乎有少许难以察觉的痛苦,但更多的是喜悦。 明晃晃的笑意洋溢在眉梢嘴角,渐渐有些红了眼眶。 曾在各路神佛面前长跪不起,他终于等到了今天。 今晚该有个好梦了。 第二日一早,九渊与叶婧曦进宫奉茶请安。 “昨夜睡得可好?”九渊开口问道。 这是她来到安平王府的第一个晚上,不熟悉的地方加上和新的身份,一时之间很难安眠吧。 叶婧曦微微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她没有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只能坐起身来,打开窗户,吹吹风,看看月亮,想念远在边关的叶老将军。大概有很多个瞬间她都是想哭的,憋屈、压抑、愤懑、迷茫、害怕、孤单······通通席卷而来。可她不能哭,眼泪最是无用,她叶婧曦要往前走,漂漂亮亮地往前走。 “府里的一切你可随意安排,尽管按你所熟悉的来都没关系。” “知道了,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只是需要适应一段时间罢了。 自从惟川被幽禁,公孙仪这一年多来苍老了不少。脸颊凹陷,双目无神,便是涂上那层厚厚的胭脂也盖不住憔悴的脸色,与之前那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之人判若两人。 而妫璟淮与九渊之间这两年一直都不算亲近也谈不上疏远,说是父子,相处倒更像是君臣。 忙完离宫时,时辰还很早。 叶婧曦本以为九渊还有要务在身,谁知他跑去聚香楼包了份烧鸡就和自己一起回府了。 不过这烧鸡好像没自己的份,他径直去了书房。 步履匆匆的,也不知道是着急吃鸡还是着急处理公务。 她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三十章 前尘篇(二十四) “任何人不得进来。”九渊对守在门口的谨言叮嘱道。 “是。” 自有了那个密室,这块地方明里暗里他都派人加以防范了,所有人未经允许都不得进入,叶婧曦也是。 九渊直奔密室,晚歌此时已经醒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榻边。 洗漱、用膳,又陪着说了会儿话——其实只能算是九渊一人自言自语。 大半个时辰后,他才回到书房处理公务。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许多同僚开始打趣九渊,说他娶妻之后呆在外面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莫说品茶喝酒了,就连公务也都是一门心思地尽可能带回去处理。 他听着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坊间渐渐开始传言,安平王夫妻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时间久了,叶婧曦自然也听到了。 心中不禁失笑,这外面的人还真是捕风捉影,张嘴就来啊。 什么琴瑟和鸣不和鸣的,那人只要回府就往书房钻,根本就不出来,二人基本碰不上面。 不过这样也好,俩人如今这身份同处一个屋檐下还怪尴尬的,避免了日常相处反倒都自在很多。 平时受邀出门,不少千金贵女都朝自己投来艳羡的眼神,称她嫁得好,夫君是个疼人的。 她被围在众人之间,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只能尴尬而客气地笑笑。 不过落在别人眼里,说法又变成了她过得真的很幸福,笑容里都是满满的甜蜜。 唉,真是胡说八道。 如此一来,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她这个安平王妃算是站稳了脚跟。 无论九渊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心里都很感激。 青玄被困在昆仑幻境中近一月才破阵而出。 回到青城山时发现晚歌不在,无期说她是收到叶婧曦的邀约下山去了。 可他根本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仿佛没有存在于这世间。 事情不对劲,他有些担心。 先找叶婧曦问问吧,听说她如今已经嫁给了九渊,看来得跑一趟安平王府。 这个傍晚,青玄突然出现在她院子里,神色凝重。 正在练剑的叶婧曦立刻停了下来,屏退左右,“怎么了?” “你可有晚歌的消息?”他问得委婉。 叶婧曦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青玄皱眉思索片刻,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你一直都在启城吗?” “是。”叶婧曦继续道,“自从大婚的圣旨下来,我就一直忙着婚礼的相关事宜,直到今日,也没有出去过。” 是玉虚!他将自己引去昆仑山困住,目标是晚歌。 “晚歌失踪了。但这事先不要声张,也别和任何人说,你暗中留意就好。”他拿出两张符纸交给她,“一旦有消息,只需用你的一滴血滴在它上面,我自会赶来。” “好。” “多谢了。” 玉虚怎会对晚歌下手?是又在与谁合谋吗?在一切尚不明朗之前,他不能打草惊蛇。 接下来,该去找玉虚了。 他匆匆来,又匆匆离开。 叶婧曦这下也悬着一颗心,眼里尽是担忧。 能让青玄都觉得棘手的,莫非是和玉虚有关? 既然不要自己声张,是怕这城中有谁会是同伙吗? 叶婧曦心事重重地度过了这个夜晚。 她很担心晚歌。 而青玄一路从东到西又从南到北都没能寻到玉虚踪迹,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越发着急起来。 该找的都找遍了,怎么就是没有人影呢? 会不会在昆仑山?他一直想要复活那个女子,这些年定要妥善保存她的躯体,灵气汇聚之地自是首选,就去看看吧,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 青玄来到昆仑山已有两日,什么小妖小精的青玄见了不少,关于玉虚的却是什么也没有。 就连那个曾经困住他的幻境,纵然站在相同的地方试了许久都没能再现。 他不禁静下心来思索,究竟是什么术法可以凭空造出那样一个强大的幻境?会不会他也专门为了那个女子造就一个幻境以保万无一失呢? 他得回青城山去翻阅一下,看看有没有幻境相关记载。 闭关半月,再回到昆仑山时,施下见微之术,青玄终于寻到了细微的幻境裂缝。 进入之后是一个山谷,小溪自西向东蜿蜒流过,两侧梨花杏花开得极盛,北边山脚处有一间木屋,门前种满了芍药与山茶。两只狸花猫慵懒地躺在屋顶,尽情享受这春日暖阳。 这个幻境造得十分用心,与外面的世界并无二致。玉虚的术法竟能长久支撑起这样一个空间,着实厉害。 如此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青玄朝木屋走去,靠得近了才发现此处另有一层禁制。他观察片刻,决定还是强行破除来得更省事直接一些。 玉虚出现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晚歌呢?”青玄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怎会知道?” 前段日子他从九渊那里拿来了崆峒印的那块碎玉,却没有如愿救活那个人,正是消沉烦躁的时候,日日与酒为伴,眼下没有心情与青玄纠缠。 青玄见状不再多言,抬手结印,朝他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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