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善拂哭得好似发自肺腑,实际却偷偷摸摸地将左腿都快掐肿了,最后的目的,也是和曹善执一样。 只见她神色凄楚,委屈谦让道:“祖父,当年阿娘执意要和离归京,彼时虎头还不满两岁,您与父亲又在军营,是我照顾着虎头长大的,晋王虽是豪杰,可我却不放心虎头,更舍不得您,要不……,您再问问三妹妹?” 话说到这份上,曹道元还能绑了大孙女嫁人不成,到时候曹善执这混账东西,怕是要跟他兵戈相对,这不孝的东西,绝对做得出来! 曹道元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玉娘若实在不愿,那就算了。” 不等曹善拂松一口气,却又见祖父目光犀利地看着弟弟,幽幽问道:“你之前亲自去了冀州一趟,找到那孩子了?” 曹善执却不惧他,只漫不经心道:“大约是找到了吧,怎么?祖父这是又打算再那孩子身上下注了?” 曹道元不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也不受他激,只淡淡道:“真到了四分五裂、拥兵自立的时候,谁又认他这个仁宗遗脉,赌注下他身上,赢面太小。” 曹道元说到这里,又严厉警告曹善执道:“你这混账一贯是胆大妄为,可有些事情,却还是要量力而行,别到时候捅破了天,老夫可没本事帮你填窟窿!” 曹善执不屑道:“放心,孙儿一定量力而行,不敢指望您!” 祖孙二人不欢而散,曹善拂哄了老的,又急匆匆追出来哄小的。 灵壁石堆砌的假山旁,栽种着一丛翠竹和几株红梅,绿的,红的,散落在皑皑白雪里,十分引人注目。 曹善执立在六角亭台内,面上无半分不愉,只兴致勃勃道:“年后回武襄时,给时悦妹妹带些花木回去吧,她那院子和荒地都秃得很,等大雪化了,怕是一片泥泞。” 曹善拂毫不客气地他腰间掐了一把,恨恨道:“曹虎头,你真是个王八犊子!” “嘶” 曹善执疼得吸气,委屈道:“阿姐,你骂我做甚?” 曹善拂柳眉倒竖,又骂又劝道:“你说你,每次都跟祖父顶着来,就不知道顺着点,这万一哪天要真把人给推到了二房那边去,我看你怎么办?!” 还当是什么事呢。 曹善执半点也不在意道:“阿姐放心好了,祖父向着哪边并不重要,谁能给他带来利益才最重要。” 曹善拂嗤笑道:“这么说,你能给他带来利益?” 曹善执摇头,一边打量着哪株梅花适合挖走,一边气死人不偿命道:“我并不能给他带来利益,但我要不高兴了,却有能力损掉他现有的利益。” 曹善拂深吸了好大一口气,依旧压不下揍人的冲动,狠狠锤了曹善执肩膀几下,咬牙警告道:“你个损人不利己玩意儿,可真有出息!我可警告你,这年节时候,你就是装,也要给我装得乖顺一些,莫要四处跟人顶牛,实在不耐烦废话,就老实当根木头,到时候自有阿姐替你应酬。” 曹善执心道:我是有多么地闲得慌,没事到处跟人呛呢。 嘴上却老老实实道:“好好好,都听阿姐的,有劳阿姐了。” 得了阿姐的警告,曹善执虽不至于真当木头,但也装作沉稳话少的模样,轻易不跟人起争执。 年节时候,除了家里团圆之外,姻亲之间也需要时常走动。 曹善执姐弟舅家远在京城,又因母亲和离,基本无甚来往。 祖母秦修颐出自幽州秦氏,乃当地豪族,初二、三的时候,倒是要抽空上门给舅公秦修巍拜年去。 秦修巍跟曹道元一样,明明是重利轻义之人,却还要拿情分当幌子。 每回见到曹善执姐弟,都要在他们面前大骂曹道元一回。 翻来覆去地将曹道元薄情寡义,害死发妻,逼死长子等种种罪状,给重新审判一回。 曹善执姐弟年幼时候还能同仇敌忾,如今听着便也只是听着。 说曹道元害死发妻,逼死长子,这话其实也不尽然。 曹道元出身武将世家,年轻时候却家道中落,好在其个人能力卓越,又生得英俊挺拔。 先是得了秦氏女之青睐,之后又得幽州秦氏之帮扶,很快便在军中冒出头来。 只这一冒头,便又被仁宗皇帝之父,穆宗皇帝给瞧入了眼,就此开始飞黄腾达。 仁宗登基第一年,曾封曹道元为大司空,与太尉郑郗分别执掌大靖兵事。 可惜,论行军打仗,郑郗不如曹道元,比政治权谋,却是十个曹道元都不如郑郗! 郑郗之算计,早有伏笔,且阴险又不择手段。 穆宗在位第二十五年。 郑郗算计之一便是,趁着曹道元酒醉之际,污蔑其欺辱侄女张氏,硬要告他一个奸污世家女之罪责。 捉奸在床,偏偏那张氏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强迫的,跳河上吊,数次寻死。 曹道元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俱都是百口莫辩。 曹善执祖母生产时曾遭逢大难,自此留下病根,身子羸弱,禁不起大悲大怒。 丈夫背叛,想要娶张氏为平妻消弭事态,张氏又几番上门挑衅,步步相逼。 连翻打击之下,秦修颐虽未妥协,却也难免抑郁心寒,没熬过半年,就病逝了。 曹善执祖母病亡后不到十日,祖父娶张氏进门,变相地算是对郑氏低头妥协,也暗暗埋下了将来背叛仁宗皇帝之苗头。 仁宗登基第二年。 又有郑氏再次运作,曹道元被任命为幽州刺史,看似坐镇一方,其实不过是被撵出京城而已。 因祖母之死,秦氏与曹氏彻底决裂,又有仁宗极力扶持曹绍堂,几番争夺与算计之下,幽州兵权一分为三。 比起曹道元与秦修巍之虎贲、豹滔,年纪轻轻就统领麒麟军的曹绍堂,实在是耀眼得刺目。 仁宗登基第十七年,兇虏八万大军越过宣天河,虎贲、豹滔皆避战,唯有麒麟全力迎击。 仁宗登基第十八年,平荆塞一役,曹绍堂战死,剿灭兇虏三万兵力,其子曹善执临危受命,又花近一年时间,才终于将兇虏贼兵彻底剿灭并驱逐。 虎贲、豹滔隔岸观火,都有趁机吞并麒麟之心,若说是谁逼死曹善执之父,曹道元与秦修颐都有份。 曹善执姐弟心里恩怨分明,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第五十章 有人在花团锦簇中逗闷子, 也有人在烟火人情里找乐子,不知不觉,冰雪慢慢消融, 万物开始复苏。 骤然到了陌生的新环境, 一个人的心路历程,大致会随着时间推移, 分为三个阶段: 先是新鲜,因此处处好奇。 再是磨合,导致思乡念旧。 最后适应, 回不到过去,只能无奈认命。 立春, 小雨。 千丝万缕的水线萦绕在天地间,好似轻烟薄雾,使瓦舍变得朦胧, 青山变得飘邈。 赵时悦胯间绑着草木灰布兜子,正无精打采地歪靠在炕上,透过半开的葛纱木窗,看着这一副乡野山川水墨画, 品不出半分意境, 只觉胸腔肺腑之间,全都填满了思乡的愁绪。 她怀念冬日里的大棚小白菜,嘴馋超市里的可乐、巧克力。 不知道穿越前收藏的连载小说,是不是已经完结了?最喜欢看的下饭综艺, 第三季是不是也已经开播了? 222系统虽察觉到宿主此时正情绪低沉, 却还是不得不小心询问道:【……平漳堡那边也开始下春雨了, 你那个假泉眼还要继续维持吗?】 赵时悦用手暖着小腹,遗憾却又不遗憾道:【自打小寒过后, 积分增长就几乎为零,冀州那边逃难的流民,估计该逃的、能逃的,都已经逃了,没逃的也不用再逃了,那假泉眼也算是尽到了使命,以后就不用再维持了吧。】 过年的时候,赵时悦没能抵挡得住大佬忽悠,半推半就地又买了一大包火锅底料,浪费了80点功德积分。 如今积分余额为:1265.85,离3.6亿还差十万八千里,梦想果然是遥不可及! 赵妮妮顶着一头的小水珠,从屋外蹦跶进来,关切道:“阿姐,你好点儿了么,月娘婶子、桂花婶子、还有郑二婶她们都来看你了。” 赵妮妮话音刚落,桂花婶子就打头一个进了屋,风风火火道:“时悦丫头,妮妮着急忙慌地说你生病流血了,早饭一口没吃,又一直躺在炕上,我听她那描述,猜你多半是小日子来了,如今怎么样了?” 赵时悦尴尬得嘴角直抽搐,无语道:“没怎么样啊,也就后腰有些酸疼,小腹微微有些胀痛,不是……,妮妮都跟谁说了啊,都有谁知道了?!” 赵妮妮眨了眨眼,抬头望着木顶天花,心虚得不敢接话,看来已经知道这事不能乱说了。 郑何氏跟在后头进来,还带着赵寄奴和郑四郎、郑五妞三个萝卜头,笑着宽慰道:“妮妮只找到月娘嫂子说了,我和桂花嫂子刚好在张家买豆腐,就只有我们三人听见了,你放心好了。” 赵时悦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不是说月娘婶子也来了么,她人呢?” 桂花婶子坐在炕边,答道:“我家那几只母鸡年后又开始下蛋了,我给你拿了几个鸡蛋过来,你郑二婶把郑都伯军中赏赐的红糖也拿了三两过来,月娘这会儿正在灶房里给你煮红糖鸡蛋呢。” 赵时悦听得脑壳短路,脱口而出道:“这是当我在坐月子呢,用得着吃那玩意儿啊。” 郑何氏“噗嗤”笑出声来。 桂花婶子轻轻拍了她脑门一下,没好气道:“你个小姑娘家家的,知不知羞啊,瞎说什么胡话呢!” 赵时悦当然不是做月子,可却享受到了坐月子一般的关怀。 月娘煮红糖鸡蛋时候还加了两片姜,糖水喝着又甜又辣,才刚刚入肚,就觉得手、脚、小腹,全都暖和了起来。 没有大规模恒温养殖场的古代世界,鸡蛋比肉类还要珍惜数倍。 刚刚煮过溏心的荷包蛋,嫩滑香甜。 赵时悦突然什么愁绪都没有了,纵然生活有万般艰难,但也有处处温情在。 赵寄奴和郑四郎、郑五妞三个小团子,排排趴在炕沿上,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那红糖鸡蛋直咽口水。 郑五妞巴巴问道:“赵阿姐,红糖鸡蛋好吃么?” 郑四郎颇有见地道:“鸡蛋和红糖都不好吃,那就没什么东西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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