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紧蹙的眉才彻底舒展开,视线落在桌子上。 各色点心摆满了整整一桌,还有一对粗大的红蜡烛,以及合欢酒。 徐凤池去倒了两杯,一杯递给苏晚,一杯自己拿着。 二人手臂互相勾缠,饮下了交杯酒。 门又是一推,想必来的是喜婆,要说些喜庆话。 本来今晚还要闹洞房的,但是徐凤池一力给压了下去。 他不喜欢自己的新娘子被人当成笑话一样闹,万一有个喝高的,闹出了笑话,损的是苏晚的颜面,本来她身份低微,就足够惹人非议了。 今日来喝喜酒的宾客们,明面上言笑晏晏,私底下不知道说了多少难听话。 徐凤池感觉到苏晚的手臂明显僵硬了,轻拍拍她,安抚道:“别怕,是喜婆。” 可是来人却不是喜婆,而是东宫的玉德公公。 屋里一片寂然,徐凤池沉着面色看向玉德公公。 玉德是太子身边的得力红人,他一露面,必定是有事。 “世子爷,有急事要你去办。” 徐凤池的声音冷的像数九严寒的西北风:“今夜是我的新婚之夜,太子是有什么大事非要我去办?” 玉德公公是个阉人,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有人掐住了他脖子似的。 玉德公公急匆匆上前,覆在徐凤池耳边轻轻说道: “自然是大事,沈阶他在白云寺的舍利塔下挖出了几箱佛经,太子要你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去把那些佛经拿回来。” 苏晚没太听清,但是也断断续续听到了舍利塔佛经还有沈阶的名字。 她低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酒杯,又把视线看向正在燃烧的龙凤双烛,觉得虚幻。 从徐凤池答应与她假结婚起,她心里就一直不踏实。 她梦寐以求的高门,她终于挤进来了,但是高门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还等待着她去实践。 她余光瞥向徐凤池,心想:这个新婚夜不会要泡汤吧。 默默的把空酒杯放到桌子上,然后光明正大的,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徐凤池那边。 徐凤池强忍怒意:“玉德公公,我今夜实在抽不开身。” 玉德公公不阴不阳的笑道:“世子,五城兵马司的人向来不卖任何一位皇子的面子,就连太子的面子也是从来不卖的,那个曹副指挥使,也就只卖你一点面子。 此事,必须世子爷出面,叫曹副指挥带人团团围住白云寺。” 徐凤池道:“白云寺不早就被太子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我就不信沈阶能找出什么东西,这一定是他故意放的烟雾弹,太子就这么轻易咬钩了?不怕留下把柄?” 玉德公公换了副更加阴森的语气:“世子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亲自下的口谕,叫世子务必把沈阶挖到的那几箱东西送到东宫。” “天亮前必须送到。” 徐凤池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沈阶挖到的东西,必然关乎太子的身家性命。 太子啊太子,你究竟留下了什么罪证? 呼出一口气,徐凤池这才点头道:“好,玉德公公去给太子回话,天亮前东西一定送到东宫。” 目送太监离开后,苏晚收回视线,下腹忽然一阵下坠般的疼,也只有一瞬间的功夫,又恢复如常了。 徐凤池走过来,摸了摸她的熠熠生辉的凤冠,柔声说道:“娘子,你先安置吧,今晚不必等我。” 连新郎服都没来及褪下,转身就离开。 苏晚小小的身影在烛火下拖的很长很长。 她静静的坐了一会,长公主在雨女官的搀扶下走进来,坐着说了一会话,叫她不要烦恼,事发突然,太子的事又不能不去做,只能叫她委屈一点。 苏晚拿出姿态应付长公主,蜡烛烧到一半时,她把金桃残烟唤进来,叫她们为自己卸下厚重的凤冠和新娘服。 残烟打量着小姐的神色,小声嘀咕着:“小姐,你是要等着世子回来,还是睡下?” 其实这是为人新妇的第一天,即便夫君有事不能陪着,新妇最好等着,好叫男方知道女方的心意和所受的委屈。 苏晚把帕子浸在温热的脸盆里,把脸上的粉卸掉。 她望着水里模糊的倒影,笑了。 “我当然是睡下了,黄金睡眠期不能错过。” 自从那晚等了陈落生一夜没有等到后,她就发誓,再也不会为了男人熬着时间去枯守一整夜。 王存望说的真对。 心要狠,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 徐凤池,那样的天之骄子,不可得的水中月镜中花,被她得手了。 她也想拿出几丝真情来同他过日子。 可是真情拿出去,就意味着心没有了防备,就像今夜他的突然离去,狠狠的伤了她。 这可是她初次做新娘,就这么被丢下了。 本来这桩姻缘就被大家议论纷纷,不用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现在各家府邸的妇人,都该知道她新婚夜被抛下的事迹。 这下好了,上京城的诸位又有瓜可吃了。 苏晚恶狠狠的把脏掉的帕子丢进洗脸盆里。 金桃屏着呼吸不敢说话。 残烟上前,小心翼翼:“小姐,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苏晚抿着唇:“只是自尊心受了点伤害。” 残烟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觉得不太妥帖。 苏晚拉着残烟的手坐下,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心胸狭隘了?觉得不能因为一件突发意外去责怪徐凤池?” 残烟默默点头:“人生中总有意外,没有谁的人生是圆圆满满的,世子他走前,那眼神依依不舍,他肯定也舍不得你。” 苏晚叹息:“我这个人就是自私又贪婪,我不是怨他今夜抛下我,而是我忽然意识到,在他心里,我的位置很靠后,我排在他母亲父亲太子或是其他什么人之后。” “而我,在盖头没揭之前,甚至异想天开的,把他排在众郎君的第一位。” 金桃忽然问道:“小姐,你心里究竟有几个郎君?” “金桃,我今天格外喜欢你这张巧嘴。”苏晚被金桃的话逗乐了。 本来就是广撒网钓鱼,如今抓到了最肥美的一条鱼,光是吃鱼肉都能吃几辈子的,她矫情什么。 振作起来,泼天的富贵权势等着她去享用呢。 如今自己可是世子妃了呢! 浓稠的夜幕里,徐凤池叫了曹副指挥使,带着人马,团团围住了白云寺。 他跃下马车,看着自己身上的新郎服,对曹副指挥说道:“稍候片刻,容我换身衣裳。” 他小心翼翼的把喜服放好,换上一身黑色锦衣,曹副指挥使嘴角含笑:“世子,等今晚的事处理好,你可要好好哄一哄世子妃,不然以后世子妃都不叫你上她的床了。” 徐凤池面如冠玉的脸忽的一红,想起苏晚那柔柔弱弱的姿态,笑道:“她不点头,我是不会……”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催促五城兵马司的人快点随他入寺。
第156章 欲拒还迎的第一天 好几个和尚把破旧的箱子抬出来,就放在舍利塔附近的石阶上。 沈阶忽然捐钱重修舍利塔,这则消息,徐凤池其实早就知道了,但是没想到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竟然在他新婚之夜搞了这么一出。 整整三抬箱子,都是灰尘,看样子像是从舍利塔的地基下挖出来的。 但是徐凤池知道不是。 这一定是沈阶准备好的,故意在今夜放出消息,他查血雁案,果然查出了点东西。 “世子真是消息灵通,三抬箱子刚刚挖出来,就带着人来摘桃子了?” 沈阶稳稳当当的坐在太师椅里,面前一副小竹桌子,上面摆放着两盏茶。 他笑道:“把娇滴滴的新娘子抛下,就为了这三箱破烂佛经,值得吗?” 徐凤池冷笑:“沈阶,人贵有自知之明,相安无事不好吗,非要弄到大家互为敌人。” 转头对曹副指挥使说道:“我之前在白云寺丢了点东西,怀疑就在这三抬箱子里,你把它们抬回去。” 这个借口敷衍至极,徐凤池什么时候在白云寺丢过东西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上前。 那几名和尚起先还不肯让开:“舍利塔下挖出来的东西,自该归本寺所有,你们这是抢。” 曹坤拔出刀子:“让开。” 沈阶的眸子像刀锋一样射向曹坤:“曹大人还想在佛门清修之地杀人?” “信不信你这一刀下去,十多年前白云寺的那场血案顷刻间就会闹的全国沸腾。” 徐凤池拦下曹坤,他知道根源在于沈阶。 便蹲在沈阶对面,用平静的语气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陪我下一盘棋,不论输赢,这三箱东西你拿走。” 于是,沈阶坐着,徐凤池蹲着,一盘棋下来,徐凤池双腿麻木,起身的时候,头晕目眩。 曹坤凶狠的盯着沈阶,恨不得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不要与他闹。”徐凤池不想浪费时间,他仰头望望天色,若是在东宫一切顺利,天亮前还能赶回去。 不知道苏晚现在有没有睡下。 或许,她正枯守在喜床上,等着他快快回去吧。 从白云寺出来后,一小队人马在夜色下,又赶去了东宫。 三箱东西是什么,徐凤池也没看。 太子倒是翻了几本出来,所谓的佛经上记载的东西让他面色阴沉似水。 喜怒不露于人前的太子,这一次却是狠狠的将佛经摔在了面前的案桌上。 “这个沈阶!竟然真叫他查出了蛛丝马迹。” 徐凤池伸手拿过一卷佛经,翻开一看,里面是详细的账目,仔细翻阅,他回过神,问太子:“这是浙江的历年赋税清单,我记得浩元九年的盐税是一百二十七万两,可是这册子上怎么记的是四百七十万两?” 浩元九年的账目是徐凤池挑灯夜读核对过的,因为那一年浙江上缴国库的税银比往年少了六成,皇上命他亲自核对,因此他印象深刻。 太子比徐凤池年长五岁,瘦削的个子,面容总是苍白的,皇后产他时,身子虚,太子刚出生就得了大病,精心养着,才健健康康的成长至今。 太子盘着手腕上的一串紫檀佛珠,轻飘飘的说道:“你手里的账目才是真的。” 徐凤池不可思议的看着太子:“东宫联合浙江官员欺瞒皇上,欺瞒户部,欺瞒朝廷,此事若是被揭发出来,那将是一场谁也无法逃脱的震荡。” 太子摆手:“你当皇上一点都不知情嚒,那瞒下来的银子,我又不是全部留给自己了,皇上的含露宫,还是我花银子修的,皇上那些如流水一样的奇珍异宝,也是我送的。” “这件事,是小事,只是呢,不能被捅出来,否则闹大了,叫那些言官又要说什么君不与民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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