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母迟疑。 林琟音察觉不对:“怎么了?” “听闻陛下寸步不离,来往的太医们脸色也不好,只怕是身受重伤。”林母长叹了声,“但愿吉人自有天相。” “好在你如今肚子里有孩子,只要能保下来,哪怕之后要问起你的罪,看在皇嗣的面上也不至于太重。” 林琟音刚因太子归来放下的心又再一次提了起来。 她这两日都不敢置信太子随着林元瑾跳下了悬崖,但现实不断地提醒她这残酷的现实。 太子若真有这般在意林元瑾,那天夜里又为何都没有去看望林元瑾一样,就被她引走了呢? 可若是不在意,如今为救人却连性命都不要了。 生死相许的誓言不应当只存在于虚幻的话本里吗?怎会出现在自古薄情的皇家呢? 林琟音低下头,手不自觉地搭在腹部的位置,眼神阴晴不定。 林元瑾这回侥幸得救回来,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太子妃还是非死不可。 …… 同样顾虑颇多的,除了林家,还有皇后。 皇后没有心神去为了一个假货去演母子情深的戏码,故而假作伤神闭门不出 她坐在桌前,眼神晦暗不定地看着空无一字的信纸。 崔夷玉舍身为皇帝挡下那支毒箭的事,皇后甚是满意,可他擅离职守,竟独身跳崖去解救区区一个太子妃,实在让人恼火。 他要护的应当是太子和崔家想扶持上的太子妃,而不是林家那个不重要的林二小姐! 当真荒唐! 皇后想着,又不自觉用力拍了下桌案。 “姑母?”崔辛夷端着茶过来,见皇后脸色不好,面露忧色。 “…没什么。”皇后缓过神来,扯了扯嘴角,接过崔辛夷奉上的茶,有些魂不守舍,“你莫要担心,太子无恙,你只管在家中待嫁便是。” 崔辛夷拿着茶壶的手一停,面色有些犹豫:“姑母。” “怎么了?”皇后抿了一口茶,随意地问。 “我真的要嫁给表兄吗?”崔辛夷踟蹰着最后还是问出了口,“他为了太子妃……” 她一直觉得她嫁给太子是天经地义之事,毫无更改的余地,可不过几次看到太子与林元瑾的相处,就让她心生踌躇。 更甚者,崔辛夷根本无法想像自己如果横亘在一对生死与共的夫妻中间,会有多难堪。 “那当然。”皇后皱起眉,矜贵的声音中透着理所当然的冷酷,“你在想些什么?你是崔氏嫡女,命中注定的未来皇后。” “可是太子妃……”崔辛夷启唇。 “太子妃只是太子妃,能代表什么?”皇后轻嗤了声,“本宫过去难道是太子妃吗?” 过去再尊贵荣宠又如何,还不是要看能不能活得下来。 崔辛夷一怔,嘴唇略显苍白,无力地闭上。 “好了,你不要再多想了,此事早已定下,没有转圜的余地。”皇后蹙起眉,闭眸饮起茶来。 她烦忧的是另一件事,无暇理会崔辛夷的小女儿心思。 那替身给皇帝挡了一记毒箭伤,如今皇帝对太子印象颇好,甚至下令即刻回宫,要将那替身和太子妃一起留在宫中养伤。 皇恩浩荡是好事。 但问题是受重视的根本不是太子本人啊! 那两人刚被侍卫带回来,皇帝除了太医谁都不让进,皇后好几次说想探望,都被皇帝以太子伤势过重以免她忧思过度拒了去。 皇后都看不到那替身的身上的伤口是怎样的,如何让太子在身上伪造伤口?! 太医很容易能分辨伤口新旧,她若想要太子伪造伤口就必须尽早尽快。 皇后在出事当天就紧急去信一封,现下又要开始思考其他的事。 太子妃。 皇后手指摩拭着瓷杯,深红的蔻丹衬得玉指愈白,端庄的脸上透出琢磨。 林元瑾比她预料之中要麻烦许多。 皇帝现在失而复得,如同找回了天伦之乐,恨不得把那两个人供着,更何况是被他拿来弥补他记忆中遗憾的太子妃。 若之前的林元瑾还不足以成巨大的威胁,如今被替身以命相换,九死一生回来的林元瑾极有可能大不相同了。 对于皇帝而言,太子妃是“失而复得”的珍宝,是他求而不得的圆满。 动不得。 林家既不足为惧,留着太子妃性命,让太子与她演演戏哄哄皇帝倒也没什么。 至于这替身究竟如何处理,等安排好太子再说吧。 “辛夷,帮本宫磨墨。” 皇后睁开凤眸,对于给太子的信上内容有了定数。 …… 秋狩因皇帝遇刺蒙上了一层沉沉的阴翳。 原本预定月余的秋狩,短短几日便草草结束,踏上了回程的路。 太子与太子妃久久不醒影响到了皇帝的心神,几日的议事都受到了影响。 漫漫车队临近京城之时。 太子坐于府邸中,拿着皇后寄来的数封信件,面色阴沉。 他在知晓崔夷玉和太子妃一起坠崖的时候,心中就有了定论。 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去跳崖救另一个人的性命,尤其是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暗卫。 没有得到命令的暗卫擅自行动了。 无论如何,这把刀都不好用了。 这两个人的命太子一个都不会留。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太子嗤笑了声,将信放到一边的烛台上,眼见信纸在火光中一点点燃烧殆尽。 “动手吧。”太子看向旁边跪着的暗卫,轻飘飘地说,声音透着难言的戾气,“事不宜迟,这可是孤替父皇挡箭留的伤口。” 暗卫手中捧着漆盘,盘上放着箭矢、匕首、布条和药膏等。 赫然就是伪造伤口所用之物。 “是。”暗卫低头应声,站起身走到太子身侧,对照着皇后寄来的太医所描述的伤口,紧张地拿起箭矢,无比精准地在太子的肩膀上插了个孔洞。 “呃啊!”太子脸色惨白,只感觉到钻心的痛楚,眼里带上了恨意与讥讽。 替身?如今倒像是他成了替身。 等着罢,此事不是不报。 毕竟替身从诞生始,结果就只有一个。 …… 献和宫。 此殿特殊,虽不为皇帝居所,但与寝宫相邻,常被皇帝用于休憩赏乐之宫,物什应有尽有,殿中有假山曲水,花草锦鲤相伴。 如今被皇帝拿来安置病重的太子与太子妃。 火急火燎赶路的这五日里,太医用穴位刺激将两人强行分开,借助针灸药用,两人都昏沉地睁过眼,可惜时长极短。 在连续针灸两日之后,终于能有片刻的停留,可惜都没有明确的意识,只能模糊地在引导下用些流食与药,而后又陷入昏迷。 短短几日,本就清瘦的两人愈发单薄,面容惨白无血色,好似风一吹便要飘走。 好在回宫之后药材与人力应有尽有,金贵的药如流水般送入献和宫,吊着两人的命。 时间一天天过去。 无数人关注着献和宫的境况,但依然没有好消息传来。 害怕脑袋挪位的太医们风声鹤唳,愈发战战兢兢。 好在转机在回宫后的第七日出现了。 年少的太子在又一次睁眼时猛地坐起,然后在一连串虚弱到要咳碎脏器的咳嗽中按着前胸,不顾咳出的鲜血,匆忙地环顾四周,如进怔态,失了魂般四处翻找着什么。 “殿下?”旁边一直守着侍药的太监惊喜地呼唤道。 崔夷玉却像是完全听不到人的声音,只是骤然起了身,长久没行动的骨骼发出卡卡的声响,紧紧束缚着身体的布条隐约有血色渗出。 他似是毫无痛觉,赤着足踏下床,身体却不受控地踉跄了下,险些要跌倒。 身上或横或斜着绑着的布条一圈接一圈,竟有几个接处断裂开来,布尾在空中无助地晃悠。 “太子殿下!?”小太监眼看着太子无力的身形,吓得肝胆俱裂,冲上去追他,想将他扶回床上躺着,却发现匆忙之下自己竟然抓不住一个重伤之人,“太子殿下!” 崔夷玉顾不得礼节规矩,只是受本能驱使地大步冲向宫殿的门口,想要出去寻找些什么。 好在很快,门口出现了皇帝的身影,迳直挡住了他狼狈的步伐:“太子。” 皇帝的身形在如今的崔夷玉面前显得格外高大壮实。 崔夷玉遽然停下来,本就使不上力的身躯和散了架似的,不受控地就要跌倒,却被皇帝抬手稳稳地扶住了,以免身上的伤雪上加霜。 “你这是做什么?”皇帝皱着眉,担忧地问。 崔夷玉手撑着地面,脸色苍白,唇角溢血,黑发凌乱地披散,雪白的衣衫上沾着血花,如损坏后又被强行捡拾起来的木偶,浑身透着股下一刹就要迸裂的脆弱感。 他艰难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瞳空洞无神,望着关切的皇帝,本能地问出了一句话。 只是因喉咙长久不用,在几近失声的情况下声音如同被灼伤般嘶哑,但依然用力地开口。 “太子妃,在哪?”
第44章 转醒 “太子妃,在哪?” 崔夷玉望着皇帝,迷惘地问道。 他醒来时环顾四周却不见林元瑾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如坠冰窖,浑身寒凉。 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美轮美奂,恍如囚笼般沉沉压下,无疑意味着他失去意识的时间长到足以跨越秋山猎场到京城的距离。 那林元瑾呢? 崔夷玉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在失去意识前都没有放开林元瑾的手,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得救了吗? 崔夷玉不敢去想,却难以自控地惴栗不安,既迫切地想要得知林元瑾的安危,又畏葸于听到最不想得到的结果。 求生的本能在抗拒得到林元瑾不幸、他却苟且活下来的结果。 林元瑾死了,他活下来有什么意义?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刹那之间,崔夷玉的呼吸就不受控地急促起来,仿佛寒风割喉,刺刺得疼,却压不住他漆黑的眼底渐渐浮起的戾意,苍白的脸上隐有青筋鼓起。 崔夷玉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上天若没有给林元瑾留余地,他也不会再有分毫犹豫。 他既为太子替身,又自幼擅记,与吩咐下去就能草菅人命的太子不同,他亲眼见证了太子涉猎过的每一件脏污之事。 崔夷玉自知助纣为虐,犯了欺君之罪,本也没想苟且偷生。 他不会独活,但也要拉着其他人同归于尽。 太子、皇后、林氏……还有林元瑾的遗愿。 崔夷玉站不稳地晃悠了下,瞳仁扩散,浑身颤抖、浑浑噩噩之时,感受着一个个名字顺着唇舌滑过,澎湃的杀意如尖刺般穿过骨骼,几乎要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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