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似乎比血肉里的刀还要冰冷,剧烈的痛楚与灭顶般的绝望充斥在了她的身体里。 刺穿她的不光是刺客的武器。 还有毫不犹豫地将她拿来挡刀的太子。 刺客一击不行,下一刹就被反攻过来的暗卫打倒在地,折断了手脚,倒在地上还用愤恨的目光死死盯着太子,好像想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巡逻的侍卫终于赶来,联并暗卫一同将剩下的五名刺客全部制服在地。 可惜没能等他们束缚住人,刺客就齐齐咬毒自尽了。 太子惊魂未定,如失了三魂七魄一般怔怔地坐在地上,将已经渐渐没了气息但眼睛睁得圆大、似乎死不瞑目的林琟音扔垃圾一样丢在了一旁。 他没死。 他还活着。 分明危机已经解除,可太子似陷在了方才近在咫尺、仿佛已经劈开了他头骨的刀刃之下,浑身冰冷,忍不住的惊惧侵蚀着他的血肉。 若有一个不慎,他就已经死了! 要是平时,太子必然已经开始悉数定罪,可他现下浑浑噩噩的,时不时身体还抽搐般颤抖一下,像是短暂地失去了自控意识。 “太子殿下?”旁边的护卫反覆重复了好几次。 太子好像完全听不到,只是哆哆嗦嗦地坐在原地,仿佛想找个阴暗的角落躲藏起来。 瞧见从不远处缓缓走过来的林元瑾,不知如何是好的侍卫和暗卫当即跪下行礼:“参见太子妃。” 林元瑾停在了太子的身后,如同没想到这里发生了多么惨烈的事,状似迷惘地抬了抬手:“免礼。” 太子受了惊吓,林元瑾也神魂不定,只是远没有他那么惊恐。 哪怕知晓刺客探入府中,能感受到崔夷玉在暗处守着她,可当亲眼看到刺客们来势汹汹的姿态,林元瑾仍不免想到了前些日子她与崔夷玉一起受过的苦。 似乎身上的病症在愈合,心中的酸苦还在隐隐作痛。 崔夷玉现在身躯已然还有许多还是刺客留下的伤口。 林元瑾按捺着跳动如擂鼓的心脏,看到满地的血与兵器,背后隐隐有冷汗,缓步走到太子身侧。 “殿下?殿下?”林元瑾连唤了两声,见太子没动静,无奈地叹了口气,贴心地看向侍卫,担忧地说,“太子殿下受惊,你们将他送回去休息吧,召太医来为他诊脉。” 接着林元瑾如同惊讶地看向毫无动静的林琟音,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最终哀叹了一口气。 她额侧微微的汗浸湿了鬓发,显然也是受了惊吓,但强撑着在与他们说话,声音稍有不稳,意思却十分清晰。 “兹事体大不可不罚,但刺客乃秋狩遗留之难,并非初犯,本宫也不会难为你们。” 林元瑾声音轻柔而体贴,说出来的话也解了众人的燃眉之急,他们知晓太子妃向来心善,此话便是饶了他们失职死罪。 “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便好。”林元瑾的手摸着蒜苗的脑袋,声音低落却从容不迫,如同府里的主心骨。 众人当即感激地谢罪告辞,转身就带着迷糊不清的太子回屋。 若不是崔夷玉在,林元瑾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利用刺客来伤害太子。 此计虽险,但效果却甚好。 她不是相信刺客,她是相信崔夷玉。 看着周围一片狼藉,林元瑾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林元瑾蹲下来,看着林琟音狰狞到鼓起的眼珠,颇有股讥讽的感觉。 自林元瑾被皇帝赐婚开始,林琟音就一直嫉妒她,想通过太子爬到她头上,如今却被自己一直向往追求的人毫不留情地丢掉。 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殿下,尸首要送回林府吗?”张嬷嬷垂首,关切地看着林元瑾问。 她见过诸多生死和刺杀,又知晓林元瑾在秋狩受过一次苦,哪怕今日林元瑾躲得远免了波及,也难免怕她回想起来。 至于林琟音今日一死,不过也只是省了张嬷嬷一桩事而已。 她受皇帝之命,本就没打算留人。 “不必,烧了吧。” 林元瑾轻声说,眼眸漆黑,不知是惊意未散,还是终于了结了一桩因果,心脏异样地跳动着。 “骨灰留着。” 等来日,她要拿着林琟音的骨灰,去山上祭奠她被害死的婢女和嬷嬷。
第62章 借种 净清苑里。 房门紧缩,窗户紧闭,屋里昏黑一片,半点光透不进来。 太子头发凌乱,神色惶然地缩在床角,听不得半点风吹草动,不管是谁来都不加以理睬。 日前眼前的刀光剑影还在眼前不断来回闪现,哪怕刀并没有劈开他的头颅,在好不容易睡着之后,噩梦之中他也被一次又一次地劈成两半。 皮肉被剖开,骨骼被斩断,他如刀俎下的鱼肉,没有半分挣扎之力。 过往的危险都是由替身给他挡下了。 如今刺客竟正大光明地潜入京中,冲入太子府中刺杀他,险些将他斩于刀下,他才真正地直面了死亡的鲜血淋漓。 只是这一下,就吓得他肝胆欲裂。 可太子遇刺事大,他受惊失常,整日闭门不出的事却不能传出去。 取而代之的便是崔夷玉。 太子遇刺的翌日。 崔夷玉便与林元瑾一同进了宫觐见帝后。 林元瑾常在府中,少有与太子一同进宫,在宣阳宫中四人难得一同吃了顿家宴。 “刺客当真猖狂,从狩场逃脱之后竟入了京!”皇帝重重地将酒杯按在桌上,发出一响,横眉怒目,“还潜入太子府行刺!” “幸亏府中有护卫守着,太子体魄强健也未曾受伤。” 皇帝过于震怒,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身侧的皇后神魂不定,脸上的笑容都透着几丝勉强。 是啊,崔夷玉是没受伤。 如今皇帝和太子妃都在场,万分不便,可皇后想听的是她的亲儿子的消息,太子究竟受伤没有,如今状况如何。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林元瑾应道,垂着眸叹了口气,“只是儿臣的长姊确是不幸遭了刺客毒手,命丧黄泉了。” 皇后拿着杯子的手一颤,惊愕地看向太子妃:“什么?” 林琟音死了?那她四个月大的皇孙呢?! 皇后转眸,迫切地盯向崔夷玉,心急如焚,却没办法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到分毫她想得到的太子的讯息。 皇帝倒是不以为然,听到林琟音死了的消息只是平淡地挑了挑眉:“那就当她是替太子挡灾了罢。” 反正他也没想让这人活下来。 这顿饭吃的味如嚼蜡。 皇帝吃完便去了书房,示意崔夷玉在与皇后叙完话后去寻他。 皇后则习惯性地让林元瑾先去花园走走,屏退走旁人,留下了崔夷玉。 “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焦急地问,匆忙之下手边的瓷杯都摔到地上碎了个彻底。 “玠儿受伤了吗?他如今在何处?他身子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迅速抛出,却没能动摇崔夷玉面上如假面般的平静。 皇后未曾想过有一天会如此恨崔氏对于暗卫的教诲,让她看不到分毫的讯息,甚至连他是不是可疑都不知道。 “太子无生死之忧,身上也无大伤,可受刺杀之后惶恐不安,如今闭门不出,谁也不理睬。”崔夷玉照实说。 崔夷玉当时混在侍卫里,就近护着太子,并没有真的让一刀落入太子的死穴。 太子若是真的当众死伤,他也不好掩饰,除非皇后要残酷地让所有人封口,但这显然更为突兀。 崔夷玉清晰地记得太子那夜枉顾林元瑾的意愿,想在床上强迫甚至杀害她,那日他想让太子死亡的欲望到了极限。 如今被吓到闭门不出,倒也不赖。 毕竟一步退,便是步步退。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呢喃着,跌坐在椅子上,心中的大石落下了一颗。 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巨大的难关。 “林琟音死了,那太子那…病症如何呢?”皇后的声音有些磕绊。 她身为崔氏女华贵了一生,斗过无数人,偏偏没想到在儿子成亲之时遭到了这般打击,以至于眼露迷惘,身心俱疲,连最基本的雅致都难以维持住。 崔夷玉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药石罔医。 皇后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如同一瞬之间老了十来岁,缓慢地用手撑着额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太子,如何当得了皇帝。 太子当不上皇帝,她又如何能当太后呢? 她身为崔氏女的荣光日后又怎么维护? 皇后知晓这一切都与眼前的替身无关,可她真的自秋狩回来以来,多想杀了这替身啊。 可事已至此,太子整日惶惶不可终日,连来见她一面的能力都没有。 要是没了这应急的替身,皇帝也会心生怀疑,届时他们犯下的就是实打实的欺君之罪。 可这孩子她能从哪里弄呢? 皇后联想到崔家,突然想起一事,神色阴沉下来:“辛夷知道太子的病症吗?” 崔夷玉顿了顿:“许是知晓,但不敢外传,她本想回门,但太子闭门不出,她只得给崔氏递信,恐怕是想托家里亲族给太子寻医,以治疗此症。” 信被暗卫截了,但太子迟迟不回应,他们不敢擅作主张,最终还是让信寄出去了。 “信已经到了?!” 崔夷玉点头。 都在京城,都要不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皇后头一痛,气差点喘不上来。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甚至想破罐子破摔,让妨碍到她的人都毁于一旦,可她还是不得不强撑着精神去谋划。 若是崔辛夷还没寄这信,皇后定然就让人把她困在太子府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透露不出半个字,偏偏信都已经寄过去了,眼下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知道太子阳虚之症的人越多,皇后的处境就越是艰难。 她如今已经放弃了想要个太子亲子的心,但如果去崔氏抱养一个孩子,继养的自然比不上亲生的,知晓此事的人越多,那她这个太后的位置就坐得越不稳! 不行,绝对不能从崔家抱养! 皇后沉着眼,来回思索,半晌没出声。 崔夷玉一声不吭,似乎只是安静地等着皇后的命令。 殿内气氛沉闷到了死寂的地步,似乎要将其中的人生生逼疯。 可是再熬下去,皇帝就要派人来唤人了。 “太子没有阳虚之症。”皇后蓦然挺直脊背,眼里焕出阴鸷而笃定的神色,俯视着下方的崔夷玉,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镇定,“太子不过是秋狩归来,重伤未愈,才造成了辛夷的误会。” “此事不必和族里澄清,等太子的孩子生下来,谣言便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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