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破罐子破摔的皇帝却像是看了一场好戏,身心沉沦其中,直到朝臣们齐齐看过来时才猛然惊醒,含糊地糊弄,“许相和王爱卿所言皆在理,便从京中国子监的两位郡王里择优培养,暂为辅国。着舒王暂理南疆事务,全力搜寻端王下落。” 见许相逢还有话要说,皇帝直接一摆手,“朕乏了,此事就这样定下。辅国人选一事,就有劳许相和王爱卿费心了。” “为圣上分忧是臣的本分。” 王卫涛连忙接上话将这事定死,惹得许相逢又多看了他一眼。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先前坚持召回舒王的许相逢,在皇帝定下这事后,却也没再反驳,只是朝着皇帝一拱手,顺了皇帝的意,“能为圣上分忧,老臣荣幸之至。” 皇帝点了头,宣布了散朝。 待皇帝走后,众朝臣却没做鸟兽散,而是三五成群地互相观望。 最后还是王卫涛先破开僵局,走到许相逢身前,朝他一揖手,“西戎皇子与明荣郡主和亲一事,以及西戎使臣归国之事,都是不容出差错的大事。丞相操心此两件已是够费心劳力,择选辅国郡王一事,丞相有什么要求建议只管说予下官,下官必尽心竭力为圣上和丞相分忧。” “王大人要统管兵部,如今又要协管御史台,事务可不比老夫轻松多少。” 许相逢轻抬眼皮看向看似恭敬的王卫涛,“老夫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没到事事都要指使年轻人的地步。择选辅国郡王是关乎社稷的大事,圣上将如此重任委托于我,是看重我,我又怎好推脱给王大人?” 眼见两人僵着,新任户部尚书扯着笑脸上前开了口,“二位大人得圣上看重,才事务繁忙,诸事累身,实是让我等闲暇庸人羡慕不已,惭愧不已啊!” “刘大人年纪轻轻就官至尚书,以庸人自居,未免过于自谦了。” 王卫涛借着刘勤的话下了坡,却也不忘隔应许相逢,“这朝堂到底最后还是得靠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刘勤瞥了眼许相逢的脸色,陪着笑打圆场,“晚辈跟老师比起来还差的远呢,还得向二位大人多多学习才是。” “如刘大人这般谦逊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许相逢睨着王卫涛意有所指地说着,又对刘勤道,“刘大人只要莫踩坑,未来会有个好前程的。” 说罢,许相逢拍了拍刘勤的肩膀,在刘勤的连声道谢里离去。
第269章 先问该否 许相逢一动,朝臣们立时三三两两地也争相离去。 王卫涛走在刘勤身侧,问他,“徐老近来可好?” “老师近来都好。” 刘勤应着,语气颇有些无奈,“就是年纪大了,又总改不了操心的毛病。既放心不下朝政,又总爱说些推我下了火坑的话……” “絮叨起来,听得人头疼。” 刘勤说得愁苦,王卫涛却笑出了声,“徐老一直都是这脾气。” 看王卫涛笑,刘勤却笑不出来,“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温家气数已尽,许家如日中天。只要这天下无虞,换个人坐龙椅又何妨呢?” 王卫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迈步出了宫门,看着远处隐在晨雾里高低错落的房屋,问他,“天下想坐这把椅子的人无数,平时被压着不声不响,一旦有人带了头,还成功了——这天下当真会无虞吗?” “那人隐忍多年,此时出手定然是有应对之策,以求名正言顺的。” 刘勤跟在王卫涛身侧,落后他半步,“多年苦心经营,使他在朝在野都声望极高,若皇室无后继之人……” 说到此处,刘勤忽然住了嘴。 “若皇室无后继之人,皇帝又急火攻心一病不起,等皇帝离世,他理所应当的就该是新帝。” 王卫涛接下他的话头,把话补全,“声望,地位,权势,他都有,他只差一个登基为王的契机罢了。现在,机会已经在眼前了。只要除掉挡路的人,一切都名正言顺。” 刘勤沉默着,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劝不动王卫涛的。 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但他依旧选了一条死路。 “师兄,值得吗?” 刘勤仍想知道答案,“入朝为官不就是为了民生安稳吗?如今卷进皇位纷争中,不顾一家老小生死也要做一个愚忠之人,真的值吗?” “问一件事值不值之前,应当先问这件事该不该。” 王卫涛转头,神色郑重地看着刘勤,“为官者,该忠君爱国,该勤政爱民,该清廉节俭,该长省己身;不该结党营私,不该懒惰懈怠,不该知法犯法,更不该因避祸求存而置纲常伦理于不顾,视律法刑典于无物。” “他或许能压得住那些心有野望的人一时,但他压不住一世。” 刘勤似有所知,却又觉有所未知。 “律法是在道德之外对人罪恶的束缚,有了这些条条框框,才能对人心不可控的恶念进行约束,才能保证多数的百姓能安居乐业。” 王卫涛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如果一个国家最上层的人都不遵守这律法,下面的人有样学样也不拿律法当回事,最后这律法就成了空话,成了强权的垫脚石,弱小穷苦之人的枷锁。” “律法崩塌,道德崩坏,只用一件小事就能做到,但若想修复重铸,却比登天都难。” 刘勤已然明白了他所说的,却忽的茫然起来,“大局之中,你我如蜉蝣,何以撼大树?” “蜉蝣虽小,尚有一力。虽无法撼动大树,却足以扰动枝叶。” 王卫涛笑道,“棋盘上风云变幻,一些细枝末节的变更,说不定就会让整盘棋的结局截然不同。更何况,他虽为大树,我却并非蜉蝣,那一位可也不是只会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且看着吧,结局如何,还未可知呢!” 翌日早朝之后,皇后召见了许相逢。 “父亲,念儿他出什么事了?什么叫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屏退众人,皇后心急如焚地朝许相逢问道,“您不是说会派人跟着他护着他的吗?他怎么还会出事?” “皇后这是在质问老夫?就连你也觉得端王是老夫指使人暗害的?老夫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那也是老夫的亲外孙!” 许相逢黑沉着脸的逼问,让皇后怔了神,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抹了脸上的泪。 “爹,我当然知道的。” 皇后尽力压着喉头的哽咽,“你不会害念儿不会。只是念儿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的支撑,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我……” “爹知道,爹都知道。” 许相逢轻拍着啜泣的皇后,软和了声音,“初儿你不喜欢皇帝,困在这宫里吃了很多苦。若是你当真累了,就回来吧。” 皇后浑身一僵,怔怔地看向许相逢。 “这么多年,是为父亏欠了你。” 许相逢软着声音,苍老的眼睛里隐去了精光,只剩下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若你要回来,爹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也定是要护你无虞的。” 父亲眼里的疼宠一如她还未出阁的时候,让人觉得不管她提出什么任性的要求都会被满足。 她本该觉得温暖安心的,但此时听着这些话,她只觉得四肢一阵阵的发凉。 她像是一个受惊的人想要一个定心丸一样,攥着许相逢的衣袖,想向他要一个保证,“爹,念儿会回来的,对吧?” 许相逢沉默着没有应她,眼中的疼宠混杂着复杂的情绪,半晌才开口,“初儿,端王是为了百姓安稳,到尚未完工的大坝上视察的时候,一时脚滑落进的江中。香彰河水湍急,随行的人虽然立刻就下水营救,但最后也被江水裹挟着不知所踪了。” “水火无情。” 艰涩地将这个残酷的真相告知皇后之后,许相逢别开了眼,躲着她灼灼目光,“为父,实在不能给你一个确切的保证。” 出乎意料的,皇后没有再抓着他追问,他派去保护温哲翰的人去了什么地方,甚至没有向他请求多派人去找温哲翰的下落,只是像失魂的人偶一样松开了他的衣角。 许相逢微敛眼睑,压下一抹疑惑的打量,柔声劝着,“你也别太伤心,端王吉人自有天相,如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为父已经加派了人手,去南疆寻找端王的下落。” 闻言,失神的皇后忽然抬眼看了过来。 许相逢等了一会儿,见她依旧没有说话,嗫嚅片刻,终还是劝道:“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第270章 噩耗频传 皇后抿紧了唇,低下了头,歪倒在小榻床头小几上,好似疲累极了。 许相逢见状知道她是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便打算告退。临走前,他又说了一遍,“初儿,若你想离开这皇宫回来,许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皇后坐在屋内的暗处,看了门边暖光里的许相逢很久,在他等得不耐转身一脚跨出了门槛时,才轻缓地将在心里盘旋了许久的话吐出口,“父亲,念儿对我来说,不只是一个孩子。”也是这么多年,她在这幽幽深宫里,唯一的希望与光明。 那声音轻缓若烟,风一吹就散。 许相逢停在空中的脚一顿,就再没有一丝犹豫地迈了出去,不曾再回头。 听着许相逢的脚步声远去,皇后终于是再撑不住,任泪落了满腮。 康都今年的冬天比哪一年都来得冷,到腊月里已是遍地银装素裹,山上山下停了二尺厚的深雪。 饶是积雪严寒,却也盖不住临近年关街市的热闹。 腊八的香气还在天地间随风飘荡着,年夜饭的香味就已经渐渐有了。 从腊月二十三祭灶神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是一年里团聚的日子,家里有什么好酒好菜都拿了出来,招待亲朋好友,上告天地神灵,过一个圆满的年,祈愿来年幸福美满、红红火火。 有的讲究的,或是年节要出摊儿的,腊月初就已经开始预备年节的美酒佳肴。 一时间,康都城内一扫之前的压抑沉闷,挂起鲜艳的彩绸、红灯笼,变得鲜活喜庆了起来。 走在早朝的路上,被朝中日益凝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的朝臣们,受这喜庆的氛围感染,也觉得心头松快了几分,有了互拜早年的精神。 但今日的早朝,却给了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边疆驿报送抵京城,在早朝上毫无预兆地被宣读——受诏协理南疆的舒王孟舒澜,在前往南疆搜寻端王的路上,遭到流寇袭击,重伤坠崖,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朝臣们手足无措,让皇帝呆若木鸡。 让人将驿报呈上来,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皇帝才最终确认,驿报是真的,没有作假,它只是被人扣下,在送到自己手里之前,先被当庭宣而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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