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的人群散去,潇荀半扶着潇箬往帐房内走去,掌心里依旧小心地托着她满是伤痕的手。 掀开账帘时,潇箬转头对江平说:“江大哥,麻烦你也和我们一起进来吧,我有话同你说。” 江平没预料到潇箬突然喊他,愣了一下后才应声一齐进入帐房。 一进帐房,潇荀又是拿羊皮软垫,又是端干净的温水,一会儿去马车上拿药,一会儿去给潇箬寻包扎的绑带。 高大的身影在三米见方的空间里忙得团团转,让卓拉和阿幼朵看得愣怔在当场,根本找不到机会问他恢复记忆的事情。 潇箬也懒得拦他,随潇荀忙活。 看着平日冷静到冷酷的兄弟这会儿小心翼翼地拧干帕子,给面前的姑娘轻柔擦拭双手的样子,江平忍不住笑起来。 “潇兄弟这副模样,我可是第一次见。”他岔着腿随意靠坐在一旁,大马金刀的样子,咧着嘴巴调侃着潇荀。
第八十八章 又是他们 对于江平的调侃,潇荀没有回应,只半跪着低着头继续给掌心里的小手涂抹伤药,只有潇箬看到他的耳朵逐渐红到几欲滴血。 她把手抽回:“好了,这点小伤几天就没事了。” 不理会面前的人投射过来不赞同的目光,她指指对面的坐垫,示意潇荀去坐好。 “来,说说,你都想起什么了?” 潇荀乖乖坐在潇箬指定的座位上,在卓拉和阿幼朵希冀的目光,以及江平吃惊的注视下,缓缓讲述起他今日涌现的记忆。 “我原名叫顾勤罡,我父亲是驻守漠北的千户将军顾敬仲,母亲是边陲小镇农户之女。” “我小时候听我母亲说过,我父亲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士兵,他英武非凡,每每上战场都会奋勇杀敌,多次斩杀敌方将领,靠着军功他一步步爬上了都尉、参军,最后在大破匈族后被封为将军。” “听他的封号也知道,千户将军,不过是个叫着好听,实际没有什么油水的职位,手下的兵也就漠北这一支不到百人的散兵。” “加上他娶了当地农户之女,没有姻亲助力,所以他在边境一呆就是几十年,既没有升迁,也没有调动,好像已经被遥远的盈州遗忘了一样。”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生长在草原和荒漠之上,跟着父亲骑马、射箭,听他讲想替圣上开疆扩土的壮志豪情。”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为了解决军中战马稀缺的问题,我父亲送我来查铎,拜皮拉达爷爷为师,就是希望我能学会他驯化野马的本事。” “我在这儿呆了两年多,每日跟着皮拉达爷爷在旷野上寻找野马群的痕迹,追踪怀孕的母野马,记录它们的族群轨迹……” “查铎的人们对我也很友好,特别是阿佳卓拉,那时候我最喜欢喝她煮的酥油茶,每天都要来讨要一碗。” “这样充实又快活的日子在那个黑夜被打破。” “那晚我们刚追踪到一个野马群生了四匹小马崽,我和皮拉达爷爷半夜才疲惫地回到查铎,刚睡下没多久,我就被人捂住口鼻。” “他们用绳索想要捆住我的手脚,被我挣脱后又想用迷药把我迷晕。我们打斗的声音吵醒了隔壁的皮拉达爷爷,他刚来到我的房间,就被那些人一棍子砸在头上。” 回忆到这里,潇荀仿佛陷入梦魇中,脸上满是痛苦,他本能地朝潇箬方向伸出手,潇箬也立刻回握住他。 掌心的温暖好似给了他力量,他继续说道:“我想去救爷爷,却被那些人当面撒了迷药。” “等我再醒过来,已经在陌生的山洞里。我身边有很多个同样被捆着四肢,用布条封住嘴巴的孩童,他们大多看起来才八九岁,缩在一起默默流泪。” “我靠着洞壁蹭掉了封口的布条,大声呼救,结果只有两个中年汉子进来。” “他们用鞭子抽我,还说我这样货根本不合格,他们头儿不会满意的。” “我说我是千户将军顾敬仲之子,让他们赶紧放了我。” “没想到他们听我这么说非但没有放了我,还把我捆得更结实。后来他们去喊了个女的过来,那个女的也是他们同伙,听他们说完我是谁后,就给我灌了一碗黑水。” “那碗黑水又苦又涩,喝完后我浑身就跟在油里煎一样,骨头缝都在疼,直接把我疼晕过去。” “从那天开始,每天我都会被灌黑水,反抗不肯喝他们就拿鞭子抽我。” “隔一段时间他们就给我换一套更小的衣服,现在想想,大概那个黑水就是改变我相貌身形的原因。” “这样的日子可能有三年多吧,因为我记得大约是过了三个冬天,我逐渐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 “有一天那个给我灌黑水的女人说我已经改造好,是个合格的货品了,是时候送去给主上。” “然后我就被塞在笼子里装上马车,车里有很多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是一个小孩。” “那些孩子应该都被折磨训练了很久,他们不哭不闹,面无表情,跟一个个泥雕娃娃一样安静到了无生气。”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安静听话,负责运送我们的人放松警惕,不再一日三次查验我们的笼子是否牢固结实。” “我数过,最长三天,都没有人来检查我们,只一天一次往马车里随手扔些馒头给我们充饥。” “我旁边那个孩子的笼子角落有一根细铁丝,大概是打造笼子时候工匠随手缠的忘记取下了,我就靠这根细铁丝捅开了锁,在半夜悄悄跳车跑了。” “下了车我就拼命地往山里跑,那里树林茂密,就算那些人发现我不见了,他们也没办法在莽莽群山中找到我。” “哪里树多草密我就往哪里钻,渴了我就喝山水,饿了就吃草根野果,直到有一天,我吃完草根后感觉喘不上气,手脚发麻,眼前发黑。” “我感觉应该是中毒了,想往山下走,走着走着脚一崴踩到了个坑,就晕过去了。” “再然后,就是箬箬救了我。” 潇荀讲述完一切,帐房中陷入寂静。 五人谁也不说话,卓拉、阿幼朵和江平是被潇荀叙述的经历震惊到哑言,潇箬则是心疼之余有那么点尴尬。 那个坑,是她挖的…… “潇兄弟……啊,还是叫你顾兄弟?”江平是几人中见过最多风浪的,也最快从中恢复过来。 他挠挠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兄弟。 说出一切后,潇荀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好像一股积压已久的浊气终于被排出体外,他平静地说:“江大哥,你还是叫我潇荀吧。” “哎,好。”叫了这么久的兄弟突然要改名的话,江平还怕自己一时适应不了,能不用改称呼是最好。 江平回忆了下刚才潇荀所说的种种,问道:“潇兄弟,那你还记得捆你囚禁你的是哪些人吗?” “掳走我的人我认识,有几个就是干纥的人,至于囚禁我的那些人,他们都是中原面孔,想来都是汉人,不过他们抽我的鞭子是人鞭。”潇荀说道。 “人鞭?”江平和潇箬同时重复出声。 又是人鞭,又是人牙子。 可人牙子多盛行于中原和江南地带,怎么偏远荒芜的羌蕃也会出现? 潇箬皱眉问江平:“江大哥,你见多识广,你知道咱们这儿人牙子这么泛滥的吗?” 江平思索一番后确定地回道:“没有的,以前很少有贩卖良人的人牙子,最多也就是买卖非良人的牙婆。” 他双腿盘坐,支着下巴皱眉又说道:“不过这几年确实是听说了很多人牙子拐卖小孩的事件,咱们钦州年前就一口气丢失了一十八个孩子,还有你家袅袅,不也差点被掳走。”
第八十九章 后路 提及潇袅被差点掳走这件事,潇箬现在回想仍然心有余悸。 若那时候不是潇荀第一时间追上去,潇袅会落得什么下场?她会不会也和潇荀以前一样被囚禁,被灌下不知名的黑水,进行所谓的改造? 一想到小小软软的崽崽会被那样虐待,她的心就跟针扎一样疼。 “你们的官家不管吗?”阿幼朵感到很奇怪,要是在查铎抓到拐卖掳掠别人家孩子的人,那是要受到很严厉的惩罚的。 那些人会被捆上荆棘条,赤裸地跪在雪山之上,向伟大的山神忏悔他们的罪孽。 要是加上虐待孩童的,会被族长宣布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当场处死,割下头颅。 罪人的身体被扔到南边,头颅被扔到北边,让他们永远身首异处,不得轮回。 “管的,抓了几个据说都被送到盈州去审了。”江平长叹一口气,感慨这些人牙子实在是造孽,也不怕遭报应。 “潇兄弟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是万万没想到,和自己一起走镖的兄弟,有一天摇身一变会成为将军之子。 虽然当今圣上从登基开始就最爱封人做将军,各种各样名号的将军少说也封赐了上百位。 不过就算最小的千户将军,那也是将军,食官家俸禄的。 潇荀神色平淡,道:“阿佳卓拉说我父亲生前已经辞官,我家中本就无亲眷在世,父母既然安眠在查铎,我也就没什么好牵挂的。” 他偏过脸去看向潇箬,眼神缱绻依恋:“我依然是潇荀。” 这几乎等于是明晃晃的告白,饶是潇大队长也扛不住,俏丽的脸庞染上一摸红霞。 “嗯咳,那个,江大哥。”她假意咳嗽一声,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旁边那双炽热的眼睛。“你是这趟镖的镖头,又是阿荀的好兄弟,我刚才喊你进来就是想让你也知道阿荀的过去。” 她知道江平为人仗义,言而有信,对潇荀真心实意的好,所以没打算对他欺瞒潇荀的身世。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江大哥成全。” 对江平来说,虽然潇箬并未与潇荀成亲,可他心中早就认定了这个弟妹,“潇姑娘你有什么事尽管说,与我何须客气。” 潇箬的虎口又被握住,手掌被虚虚托在掌心,指尖被他掌心的温度烫着,她有点恼怒地瞪了潇荀一眼。 怎么不分场合要贴贴,小狗病又犯了是吧。 帐房中另外三人被猝不及防塞了一嘴无形的口粮,嚼也不是,咽也不是。 阿幼朵红着小脸和阿妈假装往火灶里添牛粪,江平挠挠脑袋无奈地看着两人。 他这兄弟好歹在镖局里混了个冷面神的名号,到了潇姑娘面前怎么就这么黏黏糊糊,看得他都觉得老脸热得慌,不好意思起来。 手腕往后抽了抽,没抽出来。 潇箬无语,小声道:“别闹,我要和江大哥说正事。” 劝诫没起任何效果。 无奈她只能维持这种奇怪的姿势,仅扭头四十五度面向江平,说:“江大哥,昨日在帐外卓拉婶子说的那些话,想必聪明的人已经能对阿荀的身世猜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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