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郭守成还有怨言还要抗议,郭继昌看起来就平静多了,他只有一个要求,他去边军途中,想去普渡寺看看郭霞,还有,族人不能为难弟弟郭继兴。 老英国公都同意了。 郭继昌离开的时候,只有郭彩儿去送他,夏川萂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郭彩儿将一个大大的包裹塞到郭继昌怀里,瘦的差不多已经脱相的郭继昌看着这个从来没有在他心中留存太多印象的妹妹,脸上眼里现出大大的茫然和不解。 郭彩儿有些难过,道:“你私自进宫的消息是我从父亲那里听来说给大哥哥听的,你要恨就恨我吧,不要恨大哥哥,他为了咱们郭氏已经很难了,为了郭氏好,那些事都是他必须要做的。”抓你出来也是他必须要做的。 她知道郭继昌心中定是有恨的,如果一定要恨一个人,就来恨他这个妹妹吧。 可以说,郭继昌等人阴谋的败露,就是从郭继业在宫内找上郭继昌开始的,如果郭彩儿没有听到郭守成和内监的传话,没有告诉郭继业,郭继业就不会知道郭继昌秘密进宫了,也就不会找去,两人就不会争吵,更加不会遇到周席,继而发现两人的不对劲。 他没有发现两人的异常,就不会去找庆宇帝禀报,庆宇帝没有郭继业的提醒,他会按照计划燃起安神香沉睡,然后一睡不醒,直接崩逝。 庆宇帝在睡梦中崩逝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随时都有崩逝的可能,现在只是可能成真了而已,他的崩逝,不会有人去怀疑什么。 庆宇帝崩逝了,太子就可以顺利登基了。 他本来就是太子,是国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登基,大臣们不会反对。 一切都安排好了,结果实施的时候,遇到了郭继业这个意外。 可以说,郭继业是开始,亦是结束。 而这个引子,居然是郭彩儿造成的。 郭继业并没有在众人面前提起过郭彩儿,是因为告密这种事情,对郭彩儿名声不好。 郭继昌明显是很震惊的,他实在没想到,这其中还有郭彩儿什么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郭彩儿脸上有一瞬间的狰狞,继而冷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没将我这个妹妹放在眼里,不妨告诉你,当时我就坐在父亲边上,重明殿里又是舞乐又是人声,非常嘈杂,那个内监跟父亲说话,声音小了父亲听不清楚,声音大了,我在一旁,自然就听到了。你在外头做坏事,我也是知道的,听到你竟然偷着进宫来了,我自然要告诉大哥哥。” 郭继昌辩驳道:“我不是偷着进宫的。”他进宫,就是利用自己三皇子谋士的身份去误导周席,让周席给太子的人开通道路的。 所以,郭继昌真的是太子的人,那个宫妇就是郭继昌故意误导的周席,让他误以为那个宫妇是淑妃的人,是为三皇子做事的。 也之所以,周席在知道那个宫妇竟然是太子的人才会那么混乱的。 郭彩儿大声哭道:“那你为什么没去见我们?你要是光明正大进宫的,你的至亲都在大殿里,你做什么去了?你不孝,你不义,你不是我哥哥!” 郭继昌看着哭的委屈不已的郭彩儿,原本如枯槁一般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抱紧了怀里的包裹,哽咽道:“对不起。” 郭彩儿抹干净脸上的泪,狠声道:“兄妹一场,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郭彩儿回到车上,马车缓缓启程,驶向了回城的方向。 夏川萂看着还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的郭继昌,揽着上了马车又哭个不停地郭彩儿,道:“别哭了,郭继业能一无所有的在边关闯出自己的天地,同为郭氏儿郎,他也能的。” 郭彩儿摇头哭道:“不一样,大哥哥有你,他只有他自己......他一辈子都不能回京了......” 夏川萂无言以对。对郭继昌,她认为他是咎由自取,自己活该,但对郭彩儿,她是和郭继昌一起长大的兄妹,郭继昌固然看不上她这个庶妹,但他们也曾常年在一桌吃饭,在一起赏月,在一起玩耍过。 对郭继昌,郭彩儿不能视而不见,相反,对郭继昌能有这样的结果,她心里很难过。 在回府途中,夏川萂看到了郭继拙。 郭继拙正在一个棺材铺中买棺材,他站在铺子门口和老板争的面红耳赤的,似乎是在讲价。 夏川萂让车夫停一下车,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正好和郭继拙对上视线。 夏川萂放下车帘,对郭彩儿道:“你继拙哥哥手里没银子了,你去借他一些。” 郭彩儿抽噎着下车,走到郭继拙面前,抽抽噎噎问道:“六、六哥,你买、买棺材、做什么?” 郭继拙看看眼睫毛上还带着水润的郭彩儿,替她擦了一下腮边的水渍,回道:“有人死了,我要收敛她。” 郭彩儿:“谁、谁死了?我认识吗?” 郭继拙看了眼马车,没说什么,只道:“这里晦气,你快回车上吧。” 郭彩儿拿出钱袋,问棺材铺老板:“多少钱?” 老板:“五十两纹银。” 郭彩儿从钱袋里抽出一团金丝来,递给老板,问道:‘够吗?’ 老板看了一下这金丝的成色,又颠了颠重量,道:“尽够了,还有余头。” 郭彩儿:“那就换些元宝香烛吧。” 老板喜道:“好嘞,咱这就去给您备齐整喽。” 老板去忙了,郭继拙道谢:“等我有余钱了就还你,多谢了。” 郭彩儿摇头,道:“咱们是兄妹,也不多,不用还的。六哥怎么不回府?你得有半年多没领月银了,二叔母都给你存着呢。” 郭继拙露出一个笑模样,道:“我以后都不会从府里领月银了,劳你代我给母亲说一声。” 郭彩儿皱了皱小鼻子,道:“要说你自己去说,我才不给你转告呢,”说着,她又哽咽了,问道:“六哥,你以后都不回府了吗?我以后要是想你了,去哪里找你呢?” 郭继拙笑着摸了摸她的小团髻,道:“我现在在静心庵借住,以后......等以后再说吧。” 郭彩儿抹了抹眼泪,将手里的钱袋子塞到他手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流着泪回马车了。 郭继拙捏着手里的钱袋,心下猛的一痛,他来到马车跟前,对着紧闭的马车窗说道:“刘锦儿死了。” 马车缓缓起动,并没有人回应他这句话。 ........... 阳春三月,太夫人在忙着为夏川萂举行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夏川萂心里嫌麻烦,百般阻挠想要精简一些。 太夫人才不依她,她一年到头难得有件感兴趣的事情让她忙上一回,自然要尽兴了。 太夫人将一切琐事都给包揽了,但有一件事一定要夏川萂自己做,那就是写请帖。 夏川萂看着足足有半尺长的名单,哀嚎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郭彩儿看了眼名单,道:“都是与咱们家相熟的,不算多啊。” 夏川萂:“这还不算多?比太夫人刚回京那会来的人要多多了。” 郭彩儿笑道:“那次来的都是姻亲,这回来的,除了姻亲,还有很多大哥哥的同僚好友,还有与咱们家交好的人家,人自然要比上次多啦。” 夏川萂苦恼道:“一定要请这么多人吗?我要挨个写帖子耶,这么多帖子,得写到猴年马月啊。” 郭彩儿给她出主意:“让大哥哥替你写呗,他写的字还好看。” 夏川萂去呵郭彩儿的胳肢窝,不满道:“好啊,你这是嫌我的字丑呢?” 郭彩儿哈哈笑着躲避,边躲边道:“没有啊,你哪句话听到我嫌弃你的字了啊哈哈哈哈......” 在夏川萂写好帖子,都要择日散出去了,郭继业紧急叫停,暂缓及笄礼的举办。 郭继业道:“陛下已经写好了立太子的诏书,咱们还是安静些,不要招人眼的好。” 夏川萂自然是同意的,但是:“陛下已经写好诏书了?新太子是谁?” 郭继业:“不知道。” 夏川萂惊讶:“不是已经写好诏书了吗?怎么会不知道谁是太子?不对,你是怎么知道陛下已经写好立太子的诏书的?”不会是泄露机要吧? 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郭继业看了夏川萂一眼,道:“诏书是陛下在小朝议上,当着众位阁老的面亲笔写下的,但诏书的内容没有给任何一个人看,就连亲手封诏书的大监范斋都没看到。” 哦,原来如此,郭继业的脑袋保住了。 夏川萂猜道:“那诏书上的名字到底是谁呢?” 郭继业:“满城沸腾,估计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在猜那个名字。” 夏川萂突然神神秘秘的跟郭继业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诏书上,压根就没有名字呢?” 郭继业皱眉:“什么意思?” “故布疑阵啊,钓鱼之类的......”夏川萂给了郭继业一个你懂的眼神。 郭继业果然懂了,突然脸色大变道:“坏了,权应萧有危险!” “啥?跟他有什么关系?”夏川萂奇怪问道。 他们不是在说立太子诏书的事吗?怎么又扯上在外未归的权应萧头上了? 权应萧是皇孙吧?他又不是皇子,立太子跟他没关系吧? 都到这个时候了,郭继业也不再含混了,他正色道:“我猜,陛下有意立权应萧为皇太孙。” “什么?”夏川萂惊疑不已。 但又一想,为什么不呢? 跟四皇子和七皇子比起来,权应萧明显更有明君之相,他还是先太子的嫡长子,是庆宇帝的嫡长孙,论血脉身份,都是最正统不过。 权应萧这出身,在一般人家,都是妥妥的少主,只要活着,将来都是一定要继承家业的。 “我原本想的是,陛下自觉时日无多,想先写好诏书,以备不时之需,但听了你钓鱼的话,估计陛下是在替皇孙扫清障碍。” 夏川萂秒懂:“既然你能猜出陛下有意立皇太孙,那朝上那些老狐狸自然也能猜到了,也许就是陛下故意露出来的意愿?那有意皇位的那些皇子们......” “一定会去刺杀他。”郭继业接口道。 夏川萂就不理解了:“那陛下这是想权应萧好呢还是想他不好呢?”想立他为皇太孙,又故意泄露意愿让人去刺杀他,这庆宇帝,在想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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