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四疑惑:“那怎么干?” 夏川萂:“只挑密集处将粗壮的挖出来就行了,注意要留全根,我有用。” 徒四不耐烦道:“忒麻烦,不如全都犁一遍,捡好的拿走就行了。” 他这是吃完肉连条后路都不给其他人留,典型的土匪行径。 夏川萂沉了脸,郑重道:“听我的,这片野菜地不光是我们来采摘,更是其他人的活路,多的是人靠这片野菜地渡过青黄不接的日子呢。” 徒四抱着手臂斜着眼道:“哟,听说你爱念佛经,怎的,真的要当菩萨了?” 砗磲见徒四越说越不着调,夏川萂更是被气的就要发作了,便挡在夏川萂面前,冷着脸说徒四:“徒老大你要清楚你是在跟谁说话!川川能读佛经,是老夫人特地要周姑姑教的,可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为老夫人读佛经的,像徒老大这样不修口德不积德行的人,也就怨不得随口就能拿别人的德行当笑话。” 这是在说徒四不配和佛沾边,因为他不修善德,没有德行。 听话听音,砗磲话里的鄙夷和轻视徒四听出来了,他眼神陡然狠厉起来,脸上横肉都向下走,这让他整个人看着分外可怕。 砗磲却是冷笑一声,昂着头一点都不怕他。 气氛越发的冷凝,夏川萂从砗磲身后探出小脑袋,道:“你们还挖不挖了,你们不去,我可就去了。” 说罢,不再管这两人自己拿着小锄头去挑一看就很强壮的蒲公英去了。 砗磲冷冷一哼,不再和徒四对峙,追着夏川萂去了。 徒四气闷不已,扔掉锄头,一屁股坐在缓坡上,伸手拔了一大把蒲公英出来狠狠扔出去,然后对着地又捶又砸的跟自己生气。 夏川萂偷眼瞧瞧就差张牙舞爪的徒四这边,对砗磲小声道:“砗磲姐姐,那就是个浑人,姐姐跟他较什么真。” 砗磲撇嘴道:“就是看不过他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不就是掌着咱们的肚皮,要换了他也就是公子一句话的事,张狂些什么?” 夏川萂无语片刻,还是道:“公子能选他出来跟着,而不是旁人,自然有他的不可替代之处,公子不会轻易就换了他的,而且,徒老大人挺好的,姐姐刚才的话有些过了。” 徒四人看着粗糙,但他对手下的人却是真心爱护,传授徒弟和小工们手艺也基本不藏私,人缘不是最好的,但也轻易不跟人结仇,跟谁都能说笑上两句,对其他本事比他强的人能弯的下腰(比如夏川萂),对不如他的人也不歧视,更不打压手底下的人上进。 徒弟爱戴,同侪友好,上司看重,自己也有本事,算得上是个很有社会地位人人敬重的成功人士了。 至于他说夏川萂瞎好心的话,固然听着难听,但未必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的常态思维,仓廪足才会知礼节,说到底都是这个不太平的朝代闹的。 砗磲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只听到了那句“姐姐你刚才说的话过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夏川萂,眼睛里迅速累积了泪花,道:“你帮着他说话?” 夏川萂紧紧握住砗磲隐隐颤抖的手,正色道:“砗磲姐姐,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我对你的心跟我的养母夏大娘是一样的,我向着姐姐还来不及,怎么会帮他说话呢?” 砗磲委屈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夏川萂:“砗磲姐姐,你跟我不一样,除了夏大娘,无牵无挂的,你还有邢大叔和长富哥哥呢。徒四看着可不是个大肚量的,有公子在,他不敢对咱们怎么样,要是关键时候给邢大叔使绊子,给长富哥哥小鞋穿怎么办?能让人不知不觉中吃苦头的法子多的是,就是遭了罪都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的情况也是有的。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才出头,姐姐刚才的话听着也很解气,却是很可能留下了祸端,我既知道又怎么会高兴呢?” 听着夏川萂仔仔细细的给她分说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砗磲心绪也平静下来,既为夏川萂能为她着想高兴,觉着她对小妹妹的心没白费,又为很可能留下的“祸端”为父兄担心:“那可怎么办?我刚才说话都没过脑子的。” 夏川萂笑笑,抡起小锄头刨出一颗硕大的蒲公英根,轻松道:“这个好办,等公子回来我跟他讨一坛子好酒,泡上这蒲公英根送给他,为刚才的事给他好好赔一回礼就行了,以后他还要从我这里拿吃食方子呢,他那样聪明会做人,会一笑泯恩仇的。只是姐姐以后除了家人可不要随便为了谁这样得罪人了,不值当的。” 砗磲喃喃道:“一笑泯恩仇......但愿如此吧。”又纠正道:“川川你值得的,以后遇到你被欺负的事,我还是会替你出头的,还有,我爹那里也有好酒的,回头我去寻他讨一坛子来,你就不用去找公子讨了。” 夏川萂鼻头发酸,忙低下头去假装专心的刨蒲公英,道:“多谢姐姐了。” 砗磲开心道:“不谢不谢。” 她见夏川萂小锄头抡的飞快,也想帮忙,但她跟着夏川萂出来的急,没带工具,见徒四带来的锄头就扔在一旁,便去取了来,取锄头的时候,徒四还对着她又是冷笑又是瞪眼的,砗磲有些不自在的拿着锄头就跑了,倒是弄的徒四莫名其妙的。 这刑家小丫头刚才不还跟个张牙舞爪的刺猬一样扎人呢吗,怎么这会就气虚了? 别不是憋着好屁要出阴招对付咱家吧? 不说徒四这边突然得了一种叫做被害妄想症的毛病,就说夏川萂和砗磲两个,抡着锄头在这片不算小的缓坡上巡视了一圈,将那些长势密集一看就成势的蒲公英都给疏间了一下,让其他弱小的蒲公英也能得到充足的养分茁壮成长,为后来人造福。 等两人气喘吁吁一身泥土的回来,徒四也没再说什么,接过捆成不小一堆的蒲公英和夏川萂的小篮子——里面放着她挑出来的最好的蒲公英根——当先抬脚朝邬堡走去。 明显和夏川萂不如来的时候热络了。 夏川萂和砗磲两个跟在后头,夏川萂想找些话茬来说,但徒四不理她,她也无法,只能三人一路无言的回了邬堡。 邬堡里闹哄哄的,是郭继业从国公府要来的锻造匠们到了,郑娘子正带着人招待他们呢。 郭氏锻造大匠是个矮壮有了年纪的老头,他头发胡须油亮光泽,双眼炯炯有神,一身的腱子肉鼓鼓囊囊的瞧着比年轻小伙还要精悍,瞧着就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夏川萂看看徒四,觉着这两人应该能说到一起去,那派头半斤八两的。 果然,这大匠见到徒四,就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过来,昂着脑袋睨着眼睛倨傲道:“我说徒四,你这是越混越回去了啊,怎么挖个野菜都还要自己去?哟哟,那篮子小巧的,莫不是偷的哪个女娘的绣花笸箩吧哈哈哈哈......” 徒四黑了脸,摆出一副比他还要傲上三分的嘴脸,反唇相讥道:“乌矮子你眼睛被shi糊了吧,看不到咱家身后跟着公子最看重的侍女吗?有咱们汉子在,居然让女娘拿东西,忒~~不是个男人!!” 乌大匠瞬间跳脚:“你说谁不是个男人?啊?!你说谁不是男人!!” 徒四仰天长笑三声:“谁应咱家就说谁!”
第66章 第 66 章 夏川萂着实被震撼到了, 这群糙老爷们们可真无聊。 她上前从徒四手里接过装着蒲公英根的小篮子,重重咳了一声,果然吸引了正在互瞪的两人的注意力, 道:“徒老大, 等回头我送你坛子好酒, 那些嫩婆婆丁先放庖厨里, 下晌就炮制成膳食给公子用。” 徒四:“哼!” 夏川萂不管他,对着乌大匠甜甜一笑, 道:“您就是乌爷爷吧,等公子回来了,您也尝尝小辈做的饭食。” 乌大匠被小丫头给弄的直嘎巴嘴, 不知道这哪里来的丫头片子做什么对他这样示好。 当然要示好, 她还要从他这里图谋铁锅呢,倒不是要求着这个姓乌的大匠给她打造铁锅,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夏川萂心头隐隐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别人她求不来,但她可以偷师,看看这年头都是怎么冶铁,怎么锻造,怎么烧窑炉......回头有机会了自己造呗。 不得不说, 夏川萂是非常敢想的。 但正所谓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一不小心就能实现了呢? ...... 晚膳做的非常丰盛,徒四放开手脚使出了十八般武艺, 做了好些个拿手好菜给锻造匠们接风洗尘。 其实就是炫技, 也不知道他突然发了什么疯炫他哪门子的技,但总归, 得到好处吃到口福的是所有人。 大家都很高兴。 前屋议事正堂里,郭继业再次开席宴请乌大匠,席间郭继业和众位管事们对乌大匠提出了铸造铁制器具的要求。 这些常规做工用具,尤其是农具,对乌大匠来说都不是个事,他手底下的徒弟们就能做的很好,但这是郭继业亲自正儿八经提出来的要求,也是第一次,他作为郭氏桐城国公府第一大匠,自然要高度重视,积极响应领导号召,亲手带着手下徒子徒孙们将这分派下来的第一个活计给做妥当了。 一切安排妥当了,晚上郭继业回到后屋,对着郑娘子和夏川萂她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郭氏西堡,今晚略略收拾一下,等到了西堡就不用这样拮据了。” 郑娘子倒是没有多少意外,这是早就定好的行程,先来围子堡瞧瞧新到手的椒山,住上两三天,然后就去郭氏田庄,那里才是他们此行主要目的地之一,也有可能是最终目的地。 一切视郭继业的情况而定。 夏川萂听到明天就要离开了,虽然只住了三天,她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 但也知道这里只是郭氏最微不足道的一处邬堡,她得跟着主人走。 临睡觉前泡脚闲话,郭继业问夏川萂:“赵二叔派给你的小工怎么样,用着顺手吗?” 夏川萂道:“可能赵二叔没抽出空来,今日小工没过来。” 郭继业有些不高兴。 赵立忙解释道:“今日白天二叔倒是跟我说了一嘴,说带来这边的都是只能干些粗活的汉子,就是为着能跟在身边跑腿用的,做细活的工匠都提前派去西堡那边了,反正咱们明天就去了,等到了西堡再给川川妹妹派个手上有真功夫的过来。我打算一会公子睡下再跟川川妹妹说呢,可巧公子这会就问起来了。” 夏川萂忙问赵立道:“真派个手上有真功夫的给我?不会耽误了人家吧?”又看了眼脸色已经缓和过来的郭继业,继续道:“还有,公子不是挺缺人手的,派个好的来给我不是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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