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萧洛对妾室的想象十分不一样,她以为妾室都是认命的,都是落寞的,都是比母亲更加崇尚忍耐的。 但她们的确要比母亲,甚至是比嫡出的孩子们的处境更不如。萧洛猜想那或许是认命之下的某种主动,是因了母亲的忍耐而获得的某种主动。 女子们的境况真是复杂,可以成为她们的束缚的东西太多太多,但她们也不是完全被锁死的,就像姨娘抓住外出的机会穿男装骑烈马一样,在约束的准许之下,她们可以主动,想获得什么,就不能放过这些机会,甚至要想方设法去创造这些机会。 看着一位庶出的姐姐挽着她的丈夫,说话声和笑声都很大,在母亲不太满意的注视中走出门外,萧洛心里就在假设,若上一世的自己也个烈性子,俞城安一做对不起她的事她就往外跑,管他什么脸面体统什么联姻安排,通通都撕碎了也无妨,那她可能就不用被俞家连累了。 到年初九的那一天,萧洛才终于有机会溜出家门,到街上去逛逛。 可逛着逛着就逛到了熟悉的地方——梁戚瑀府邸周围,萧洛朝身旁的沁儿笑笑,沁儿会意,跑去敲门。 新年期间,萧洛本不抱希望可以见到梁戚瑀,让沁儿去敲门也是为了亲耳听一下梁戚瑀外出的消息而已,谁知歪打正着,此刻梁戚瑀竟碰巧正在家中。 萧洛知道后,倒也不急着进去,先在路边的糖画摊子买了两个糖画。 梁戚瑀多日未见萧洛,亦是想念,听到她在府外正要进来的消息后就在正厅等着了,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人,便索性往外走,想在路上迎一迎萧洛,可他一直走到了东门边上,也没碰见萧洛。 正当梁戚瑀问小厮怎么回事时,萧洛进来了。 今日萧洛穿了一身应节的红色衣裙,又披了一件全白的披风,走动起来娇艳之色若隐若现,衬托得她脸上的笑更加明艳,煞是好看。 萧洛一看到梁戚瑀就朗声说道:“六皇子新年安康!” 萧洛手里拿着两个糖画,一个画的是兔子,一个画的是马,萧洛将那匹马递给梁戚瑀,说道:“祝六皇子在新的一年里马到成功。” 梁戚瑀笑着道谢,牵着萧洛往屋里去。 萧洛抿着轻咬下一点糖,瞧着梁戚瑀问道:“阿瑀你怎么会在家里?你不用去拜年吗?还是在家里等别人来给你拜年?” 梁戚瑀无奈道:“我在宫里宫外拜年已经连着拜了七八天了,嗓子都快冒烟了,今日实在觉得厌烦,就在家里休息半天。” 萧洛同情地笑笑,“彼此彼此。” 萧洛不能外出太久,同梁戚瑀喝了盏茶就要走了。 梁戚瑀送萧洛上马车,在车边时小声同萧说道:“要是明年的新年能同你结伴去应付各式各样的人,便不会觉得厌烦了。” 萧洛微微用力握了握梁戚瑀的手,小声应道:“会的,明年我和你一起。” 今年,万宁二十七年,是萧洛在上一世嫁人的一年,萧洛在回家的路上盘算着,能不能摆脱嫁给俞城安的命运就看接下来的几个月了。萧洛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望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们,有一种既珍惜又害怕的奇怪感觉。人间不算太美,又有无数危险,但她仍想留在这里。 她已尽可能地为自己创造机会了,在这一份得来不易的主动里,她一定要成功。 万宁二十七年的新年与往年的新年并没有什么不同,大郢正是太平兴旺之时,边境安宁,百姓安居乐业,都城中一派繁荣。 可惜如此盛世,并不能平息一切矛盾,皇帝的治国理念、不同阶层的人们对国家的不同期盼、人们为维护自身利益而选择的权宜之计等等因素掺杂在一起,所激发出来的不可避免的争斗,在年后第一次升朝时就已经显露出端倪。
第十五章 一个赌钱的农民 晋尤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常年居住在外,新年不见他回来拜年,却在年刚过的时候听到了他要进京的消息。 晋尤王爷是向他的皇帝哥哥告状来了。 有个叫张东牛的大汉,本是官田的农民,因赌输了没钱还赌债,就擅自与债主交易,将自己负责的那片官田给卖了,田中收成几乎没有上交,全偷摸给了债主。 张东牛耕作的官田属晋尤王爷名下,王爷的田产多,管理又松散,此类事情十分常见,只是这次不知为何王爷想要严肃处理,张东牛和他的债主都被拿下了,王爷带着他们几人长途跋涉进京,请皇上给他一个公道。 朝中众臣反应亦是迅速,此事由晋尤王爷发动,再由世家中的文官们联名上书皇上,请皇上严惩张东牛,两者配合默契,使这件事看上去仿佛是世家的一次集体告状。他们只道晋尤王爷来得好,皇上如果严惩了农民,对他们管理田产极有帮助,也该让这些人明白田地到底是握在他们手里的。 而言官听到风声后也立即行动,替张东牛喊冤,涕泗横流地说着农民们的生活有多艰苦,皇上理应体恤,而非苛责。 千言万语皆涌向皇上,皇上不表态,只暂且压下,让刑部将几位犯人先关起来,等候发落。 这件事和萧圣竹无甚关系,他回到家后萧洛也没有听他说起过。是两天后萧洛到城外礼佛,梁戚瑀抽空去陪她时,主动同她说的。 萧洛依稀记得是有过这么一件事,前期她是不知道的,只记得最后好像是罚了那个农民充军,到边疆喝西北风去了,才听到父亲说了两句罪有应得。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萧洛都是不怎么在意这类事情的,官田与农民之间常发生这样或那样的小纠纷,萧家的田里也常见,不过都悄悄处理好就是了,不会像晋尤王爷那般气性大,敲锣打鼓地闹到皇上面前。 但既然梁戚瑀在她面前主动说起,就代表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萧洛问道:“那农民是被陷害的吗?是晋尤王爷做的吗?” “不是,王爷无端端害一个农民做什么?” “那这件事为何值得你如此关注?” 梁戚瑀凑近萧洛,小声道:“王爷此举,是父皇指使的。” 萧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啊?皇上指使的?为什么?” “父皇想试探一下建民田的可能性。” “不是有民田了吗?” “现在的民田是归一个村子所有,而非个人,实际上这些田地应该被称之为村田,父皇想建的是归个人所有的民田,由个人耕作,亦可由个人买卖。” “既有如此目的,皇上怎么不拿村田做文章?” “父皇做事不会只有一个目的,试探是其一,再有则是调查。父皇和晋尤王爷串通好演场戏,父皇想借这个由头摸一下世家侵占田产的情况。这次出问题的这块地,原是村田和官田之间的荒地,是乡绅和划地的官员有意讨好晋尤王爷,将这块归到了王爷名下的。” “那便直说这块地不属于王爷不好吗?以此为名来调查封赏的官田。” “这一层父皇会视世家的反抗程度而决定是否要推进的。” 萧洛皱了皱眉,听梁戚瑀的语气,他似乎不打算在这件事中出面。 萧洛问道:“如果皇上试探之后,觉得此时不易成事,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就先维持现状,以后再找寻合适的时机。” “但如果你想办法帮皇上促成这件事呢?皇上会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洛洛别着急,时机未到,我和父皇的想法一样,先看看情况再说,不需要在此时惹得世家团结起来与父皇对抗。” 萧洛想了想,上一世朝堂没有梁戚瑀,所以农民被治罪了,这一世朝堂里有梁戚瑀,多少要有些不一样才行,便提议道:“要不你先帮一下这个农民,请皇上别治他的罪,他私自买卖都能不受罚,那么此类行径一定会在农民中越来越多,村田就形同虚设了,以后个人处置成了常态,文官们再想反对也难,有利于以后推进民田。” “不治他的罪倒也不是不行,毕竟所谓的官田是名不副实,只是父皇需要一个名目来展示一下他希望对此事秉公办理的态度,不然下一步要清查各个官员的封田就要少了气势,怕底下的人会敷衍了事。” 萧洛了然,是因为皇上要镇住臣下,所以这位农民在她的上一世才被判了充军。 “既是要治一个人的罪……”萧洛在脑海中把事情的脉络理顺后,问道:“这件事可以扯到俞尚书身上吗?” 萧洛此话一出,梁戚瑀猛地向她投去略有探究的眼神,“洛洛何处此言?” “田地封赏的事由户部负责,发放到王爷手里的田地有误,俞尚书肯定难辞其咎。” 梁戚瑀收回目光,只道:“这倒也是。” 萧洛接着说道:“如此就可以既显示皇上欲一查到底的决心,也杀鸡儆猴。不需要和全部世家对抗,只将俞尚书摆上来,做个样子,表明皇上若是想追究随时可以追究,不是怕了他们,不过是给他们一个面子罢了,也让他们知道要是以后被查出来,可不会从轻发落。或许他们还会回去自查封田有无此类误差,主动帮着皇上完成此事。阿瑀你看,罚一个户部尚书就可以有如此多的益处,皇上何苦和一个没钱要卖地的农民过不去。” 梁戚瑀噗嗤一笑,点头认同道:“洛洛所言有理,我定会告知父皇的。” 萧洛忽地盯着梁戚瑀,问道:“阿瑀,如果像你之前打算的那样不管此事,你是不是就不会让皇上知道你看出了这场戏是皇上和晋尤王爷串通好的?” “这是自然。” “啧。”萧洛很不满意。 梁戚瑀自觉被萧洛嫌弃了,怪道:“好端端的洛洛这是在生什么气?” “哪里好?你就应该多点去皇上跟前向他说明很多事你都看出来了,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脑子灵活,心思活络,能替他分忧。我以前让你多到皇上跟前去你又不听,皇上难道和我一样会算命,能算出来你是个有治世才能的人吗?你要表现出来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才行,你是皇上最小的儿子,多去同他说说话撒撒娇,他心里面会多高兴呀。就像我父亲那样,我不粘着他,他还不知道女儿的贴心。” 萧洛见梁戚瑀被她训得有些委屈了,又想到了他儿时的境况,便软言道:“阿瑀,皇上从前可能太忙了,也可能还年轻,所以忽略了你,你别记恨他,他还能比我父亲更固执吗?你看我父亲现在同我处得多好。你别在心里跟皇上怄气了,皇上现在年纪大了,小儿子常去和他聊聊天,他心里肯定高兴的。我再说明白些,最后他的哪个儿子继位,不就是他说了算吗?你都不让他念着你,他怎么可能想到要把至尊之位交给你。” 萧洛在说话时梁戚瑀一直看着她,轻轻叹气,“也唯有你会和我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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