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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桢要失去耐心时，朱颜才缓缓抬起头来作了作揖，无邪的眼睛对上李桢说：“王爷赎罪！草民自小生于乡野，无人教养，怕不知礼数冲撞了王爷。是以不敢抬头。”顿了顿，他端方地笑着：“如今见了王爷天人之姿，乃是草民天大的幸事。” 见朱颜回话不卑不亢，又不失礼节，沈廷三人暗暗松了口气。 李桢突然对朱颜起了兴趣，他缓步向前，在朱颜面前站定，一指抬起他的下巴：“你这少年着实有趣。”朱颜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他，没有一丝怯意。李桢突然后退一步，鬼使神差地说：“本王冒犯了！” 因着宋王的这句话，身边的侍卫立刻进入警备状态，孰料宋王却冲他们摆摆手，举步离开了。 宋王一走远，朱颜便在一声惊呼中瘫软在地，邵丰试着扶他，扶了几次都没扶起来。朱颜尴尬地看着大家：“软，腿软了。” 沈廷肩上有伤，邵丰又是个花架子，也只有齐昀来担起背着朱颜这个任务了。 “我们还以为你英勇无畏，没想到也这么菜啊，哈哈——”邵丰忍不住打趣朱颜。安生趴在齐昀背上的朱颜“哼——”了一声，“我没当着宋王爷的面发憷，也算是给我大哥二哥全了面子了。” 眼下四人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邵丰去自家车马行支了辆马车，将朱颜和沈廷送回晋王府，自己和齐昀则各回各家。 回到晋王府后，朱颜和沈廷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路上遇到宋王李桢的事。但他们不提，不代表晋王不问。 卧榻上，李澄明背对着朱颜躺着。朱颜坐在里侧，有些委屈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也不知道那个宋王抽哪门子风要摸我下巴啊？！被调戏的是我好吧！你生哪门子气啊？！” 李澄明猜到李桢急了。今日父皇突然宣他入宫。原来是误会他将沈廷接入晋王府养伤一事。父皇以为他想转圜与沈府的关系，重新求娶沈家长女沈卿云。而另一边，李桢则已经几次三番在父皇面前提到有意求娶沈卿云。 而李澄明邀请沈廷入府，原本是为了试探朱颜的血是否对人有控制作用，只不过他后来改了主意。 “父皇，儿臣无法接纳女子一事，您应是知晓的。”御书房里，李澄明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儿臣断不能因一己之私害了卿云一辈子。” “笪儿，你可知，这太子之位，父皇本有意于......”李乾急急开口，“可你如今不能接纳女子，如何能够......为皇家绵延后嗣？” 李澄明只默默喝茶，并不答话。李乾叹了口气：“既如此，朕便应了李桢与沈卿云的婚事。还有最近的传闻，你府上那个男宠，还是尽早处理了好！” “父皇！”李澄明起身，“儿臣眼疾一事，谁人的手笔想必父皇心中一清二楚。既然父皇不愿追究，也希望父皇勿插手儿臣府上的事。”他后退一步，深深一鞠，“儿臣，不胜感激！” 李澄明离开不久，便听到御书房里重物落地的声音。他心想：父皇如今脾气越发暴躁，这可会损伤身体呢！可这，与他何干呢？他那个父皇，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有多少父子深情值得他惦念呢。 朱颜轻轻晃着他的胳膊着：“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所以才没提他的事。” 李澄明坐起来：“父皇许是要给李桢和卿云赐婚了。”朱颜蓦地明白过来李澄明生气的真正原因。有一件事他很疑惑，“可你不是不喜欢卿云姐姐吗？” “是不能。”李澄明叹了口气。“我出身低微，母族又式微无甚帮衬。三年前我拼死上阵杀敌，频立战功，攒下了一些人脉资源，但这些和李桢的母族陈贵妃一脉相比，依旧相差甚远。太子之位李桢势在必得，我又何必拿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 “皇后没有孩子吗？”朱颜问，“立太子不是立嫡立长吗？” “传言当年皇后与我母妃同日分娩，不知为何皇后的孩子没有保住。我生下后便被养在了当时圣宠正盛的陈贵妃身侧。” “皇后刚失去孩子，照理说你应该被送去皇后宫里啊？”若被送去皇后宫里，李澄明的身份和现在相比可就是云泥之别了。 李澄明面上浮现一丝无奈：“不知陈贵妃如何巧言令色，竟让皇后误以为是我母妃害的他没有孩子。” 朱颜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感慨皇宫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话。“我以后见着李桢就避的远远的。”他拍着胸脯保证。顿了顿，他又担忧地问道：“如果李桢真的当了太子，没意外的话他就是下一任皇帝。可听你的话他跟你打小都不和，他......他会不会变着法整你啊？” 李澄明神色一凛：“朝堂之事，不得妄议！”朱颜狠狠瞪了他一眼，出溜到被子里，心里却在吐槽：是你李澄明先给我说宫廷秘史的啊！ 朱颜到底是孩子心性，并没有把今日的谈话放进心里，不一会便熟睡过去。可他的话却如一颗石子，在李澄明平静的心湖里荡起阵阵涟漪。 李桢自幼时起便无时无刻提醒他：“李笪，你素来不讨父皇喜爱。我和母妃自然也不喜你。日后你所爱之物，我必夺之。若不想讨苦头吃，你最好将你喜欢的物什，主动献上来。”时日久了，他竟也没觉得这个道理有甚不妥。 翌日，用过早膳后不久，沈廷前来辞行。离开之前，他和李澄明一道去了书房说事。听说是月余前的一件案子有了蛛丝马迹。 朱颜无语望天：沈廷要被迫营业了，牧遥不知道处罚结束了没有。这以后，又是无聊的开始啊！ 春日盛，朱颜站在天井旁的一株桃树下，春风送来阵阵香气，他动动鼻子嗅了嗅，仰望着开得繁盛的一树桃花，慢慢闭上了眼睛，任由花瓣落在自己的脸颊。这情景被刚出书房的沈廷看到，忍不住笑了：“倒像个姑娘在害相思病！” 见他们出来，朱颜从桃树的阴影下慢慢走出来，对着二人说道：“你们商量完事情啦？二哥现在就要回去吗？” 沈廷点点头：“休沐的时候二哥会常来看你的。”然而朱颜是真的不舍得跟他分开。相比李澄明那个冰块，沈廷平易近人多了。“我能去二哥府上住些日子吗？”朱颜巴巴地望着沈廷。 “他还未成家开府，尚与双亲及一众兄弟姐妹住在一起。你若不怕讨人嫌......” “那什么，我觉得王府挺好的，清净。”朱颜看了眼李澄明，极快地说道。这家伙还算了解他。他虽然爱热闹，可也极爱麻烦。 沈廷走了之后不久，门房来报说宋王府差人送来一些东西，指明送与朱公子的。朱颜望着李澄明渐渐沉下去的脸色，暗道一声“不好！” 锦盒打开，是一只通体纯净的白玉簪子。 “我家王爷说，昨日偶见朱公子，一见如故，遂略备薄礼，以示诚意。”宋王府的小厮言辞恭谨，可朱颜怎么都觉得这宋王不安好心！他歪着头看向李澄明。没想到李澄明也看向他：“这礼物，你喜欢吗？” 朱颜心里骂了句“李澄明你大爷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他摸了摸头顶的木簪，而后绞着手指，十分为难地说：“王爷，您也知道，这木簪是我，阿爹留给阿颜的遗物。阿颜是要一辈子带着的。这......宋王爷的簪子一看就是顶贵重的，阿颜也不舍得还回去。”他向前拿起白玉簪子，话题一转，“不过嘛，阿颜的就是王爷的，阿颜用不着但王爷可以用，这簪子王爷就收下吧！” 李澄明看向底下站着的宋王府的小厮。那小厮嘴角抽了一下，忐忑地退下去想着如何妥帖地回府同李桢回话去了。 小厮走后，李澄明也回了屋里。朱颜忐忑地站在他旁边。李澄明不停地喝茶，李琛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 朱颜憋不住了，悻悻地说道：“宋王在挑拨离间呢！这么明显的小把戏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你愿意去宋王府吗？”半晌，李澄明才闷声问。 朱颜鼻子里哼一声：“敢情你还是不相信我啊！”他气的直跺脚：“我就跟他说了一句话，他跟我‘一见如故’？我还说我对你一见倾心呢？你信不？！” 李澄明霍地从椅子上起身，气急败坏地说：“本，本王说你呢，怎地又扯回本王身上来了？！”他暴走几步又顿住，“你被人盯上了，日后给本王长点心！” 朱颜盯着李澄明越来越远的背影，日光打在他的身上，他一身靛蓝色滚了祥云的衫子在春光里仿佛淬了金边，好看的让他移不开眼。他想起二人初见时想到的那首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宋王李桢不知道抽哪门子风。这天之后，玉骨扇、琉璃盏......各色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一股脑往晋王府里送。刚开始朱颜还推辞，后来干脆一并照收。既然他不知道宋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这天晚上就寝时，李澄明再次问了几天前的那句话：“你愿意去宋王府吗？” 朱颜这次却一点也不恼了。很平静地回他：“这个答案前几天就告诉过你了。” 李澄明翻个身，两人面对面躺着。他没有束黑纱，朱颜猛地对向他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睛，心跳跟着漏掉了一拍。手不听使唤地摸向他的眼睛，惊喜地问：“你的眼睛好了？” 李澄明捉住他的手，故作镇定地坐起来：“尚未。”朱颜也爬起来，依偎着他坐着：“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他送东西过来我又不能给扔了，拒绝又拒绝不掉。反正接收东西也都是以你的名义啊，传出去也没人敢说什么。” “他是想跟我抢你。”李澄明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有歧义，补充道：“自幼时起，只要我表现出喜欢的东西，他都要想办法抢回去。” 朱颜“噗嗤”一声笑了：“幼不幼稚啊？！”李澄明点点头：“甚是幼稚。可本王念着陈贵妃对我的养育之恩，便事事都让着他。” 朱颜不笑了，坐直身子，正色道：“你也要把我，让给他吗？” 李澄明叹了口气，思忖片刻回答：“不会。”朱颜有一瞬的开心，但这开心很快被另外一种可能逐渐淹没了。他问：“你不会把我让给他，是因为不舍得，还是，还是因为你我性命相连？” 李澄明沉默了。朱颜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半晌，李澄明才抚了抚他的背说：“早些歇息吧，明日本王带你去祝花楼。” 朱颜攒着一肚子气去睡了。明知道不该留期望，可，心里还是会不舒服啊。
第15章 夜宿祝花楼 春晖染杏香。 朝槿不知从哪摘了几枝含苞欲放的杏花，此刻正仔细修剪，旁边放着一只碧色瓷瓶。 朱颜闻着淡淡的杏花香醒来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凉的，想来人已经起来很久了。 朝槿将花插好，近前来问道：“朱公子可要起身了？奴婢这就去安排早膳。王爷一早用过了，吩咐膳房将您那一份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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