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先帝沉吟。 长瑾一眼道破:“陛下担心,秦不闻总有一天功高盖主,或起异心?” 先帝冷哼一声:“没有人会不觊觎朕的皇位。” “若当真有那么一天,”先帝声音冷冽肃杀,“朕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杀。” 房间内的声音似乎停顿几秒钟。 随后,长瑾轻声道:“陛下英明,奴才领命。” 门外,宋谨言的灯笼,便掉在了地上。 …… “那是——”宋谨言瞪着面前神情平静的长瑾,目眦尽裂,眼眶血红,“那是我的秦不闻!!”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宋谨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他将手边所有能扔的物件,统统向长瑾砸去! “那是我的长安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颤抖又委屈。 那是他亲封的“长安王”! 他犹记得当时的少年张扬恣意,面容倨傲,分明能令天地失色,星斗黯淡。 那般桀骜不驯的少年,却千百次、千百次,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承受着所有他的过失与惩罚。 就像是一道光将人与影子分隔开来,一半纤尘不染,众人敬仰,另一半污泥满身,万人唾骂。 ——她甘心做他的影子。 世人千千万万,可无一人—— 世间无一人,肯替她说声委屈! “那是我的秦不闻……” “那是我的长安王……” 宋谨言失了力气,嘴里仍是一遍遍念着。 凭什么人人忌惮她,利用她,随后舍弃她? 他珍而重之的长安王,他一腔孤勇的阿闻哥哥,甚至连那众人谋求的皇位,都没正眼看过啊! 他犹记得,他登基前夕,朝中一切异议都被她一力压下,众大臣都说她是想要“挟天子令诸侯”,将年轻的宋谨言当做傀儡,由她步步蚕食,步步执政。 那晚,秦不闻来金銮殿寻他。 他看着那高处的皇位,兀自出神。 “想什么呢?” 少女眉眼清俊,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宋谨言看着皇位,自嘲地笑笑:“在想,孤真的适合当皇帝吗?” 他还记得父皇的话,东宫太子宋谨言,仁慈有余,野心不足。 少女一身戎装,轻笑一声,却是拉着拾阶而上,步步走上明堂:“试试不就知道了?” “阿、阿闻,这皇位是明天登基时才能坐的,今日坐不合律例的!” “宋谨言,阿闻哥哥在,阿闻哥哥就是律例。” 说着,秦不闻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到皇位之上。 坐上去的一瞬,宋谨言抚摸着那被历代皇帝摩挲已久的龙首,看着那偌大明堂,又看到明堂之外,巍峨的紫禁城。 那一秒,他突然觉得,他应当也是适合做皇帝的。 ——他想让曜云在他治下,变得更好更强盛。 宋谨言笑:“阿闻,坐在这里的感觉,真的不一样。” “是吗?” 宋谨言抬头看她:“你要不要来试试?” 秦不闻眨眨眼,甚至没分给那恢宏的龙椅一个眼神:“我?我才不要。” “为何?” “龙椅太高太大了,会让我看不清殿外的天地,”少年眉宇间都是清朗,“这天地江山,我是要用脚去丈量的。” 只坐在高处可不行。 皇位很好。 但她更爱自由。 所以,那人人艳羡的皇位,于她而言,一文不值。 ——她从未觊觎过那个位置的。 但是,怎么会有人信呢? 怎么会有人相信,你个声名显赫的异姓王,会对皇位无欲无求呢? 所以最后,秦不闻被逼至悬崖,未得到皇位,也从未得到过自由。 宋谨言被下了药,浑身无力,四肢酸软,今早他意识尚存时,为了保持清醒,只能用碎片划伤皮肤,只有刺痛能让他保持片刻的清醒。 他原本以为,秦不闻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父皇也早已离世多年,她应当已经安全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长瑾竟还是设计杀了她! 昔年,长瑾分明对秦不闻那般慈爱和蔼,当当真杀她的时候,仍是不肯留半分余地。 “陛下恕罪,”长瑾恭恭敬敬地跪在宋谨言面前,神情淡漠,“老奴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曜云的江山,不落入歹人之手。” “歹人?”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宋谨言轻嗤一声,眼泪便再不受控制地滚落而下:“阿闻为曜云殚精竭虑,平定战乱,她战功赫赫,无人能及!” “而你,竟只以为她是个觊觎皇位的‘歹人’?” 只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想法,长瑾便以皇帝的名义请了鬼魅阁的杀人帖。 只是因为这般可笑的猜想,他的长安王便跌下悬崖,就连尸身都找不到…… 长瑾低头:“老奴知罪,陛下要杀要剐,老奴绝无怨言。” 殿外的雪似乎停了。 门外有宫女敲门:“陛下,青南寺住持释空大师求见。”
第259章 小女名叫“王秀莲”~ 秦不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那年大雪,她不顾先帝阻拦,孤身一人潜入漠北军营,烧了他们半月的粮草。 事后,年少气盛的她本想去找先帝请功,先帝却勃然大怒,让她在营帐外罚跪一整夜,谁都不准求情。 雪花大如席,秦不闻赌着一口气,直挺挺地跪在营帐前,神情倔强。 直到后半夜,她的身体都快失去知觉了,只能挺直冻僵的身子。 她见到面前的营帐中有烛光打眼,先帝一身狐裘,站在她面前,神情不辨。 不知过了多久,秦不闻都快被冻昏过去。 她听到先帝重重的一声叹息。 像是妥协,又像是愤怒。 后来再有意识时,秦不闻是在温暖的营帐篝火中醒过来的。 她又梦到了她的父母,记忆中,他们的脸已经模糊了,但她却感觉到,他们牵着她的手,走过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阿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梦中,母亲的声音温柔和煦,她指着前方有光处:“回去吧。” “去哪儿?” 秦不闻慌乱地去抓两人的手:“我哪里都不想去,我想留在这里陪你们!” “阿闻乖,”父亲低头,揉乱她的发顶,“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但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活一次吧。” 她梦见三十万承平军站在那忘川桥头,迟迟不肯再进一步。 旁人问起,他们却说,将军未归,不得离队。 她梦见,当年的老国师苦笑着问她:“殿下,孤身入局,惧否?” 而她,却只是从容地将那枚铜钱翻转过来,神情倨傲:“本王以身入局,与天命博个输赢。” 她还梦见了季君皎。 男子眉眼清俊,身姿卓绝,她与他走在雪天的长安街,他头顶的油纸伞,却向她倾来。 他说,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他偏心多一些,也不打紧的。 …… 她仿佛溺毙在了那忘川河中,周身有无数的泡沫升起破灭,她绝望地挣扎,却见无数双手伸入水中,试图将她捞起。 “唔——” 秦不闻猛地惊醒,浑身被汗水浸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散视的瞳孔渐渐聚焦,秦不闻瞪大眼睛,整个人像是被水浇湿,满身汗水。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感受到自己胸口处的痛意。 她低头,却见自己的胸口处一片血红,包扎好的布条也殷出血迹来。 秦不闻的动静惊醒了旁边的男童,正昏昏欲睡的小男孩儿见状,瞪大了眼睛! 反应过来时,他猛地起身,屁颠屁颠地小跑出去,边跑边喊:“师、师傅!醒了醒了!漂亮姐姐醒了!!” 秦不闻微微蹙眉。 她这是……到地狱了? 似有花香扑鼻,秦不闻循着花香看去,便见那不远处的桌案上,摆着几株不常见的鲜花,开得分外鲜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跳下无悔崖了吗? 这里是哪里? 她是没死,被人救下了? 还不等秦不闻多思考些什么,门口处有响动传来。 她循声看去,便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神情淡泊清冷。 “容、容疏!?” 秦不闻瞪大了眼睛,满脸诧异。 眼前的男人一袭青衣,料子虽然不是最上乘的,但穿在他身上,竟意外得合身,衬得男人腰线清越,身姿卓绝。 听到“容疏”这个名字,眼前的男子眉目微顿,一双淡然的眸缓缓朝秦不闻看来:“你认识容疏?” 什么叫“你认识容疏”? 秦不闻只反应了一瞬,便猛然间想起,之前在青南寺遇到的释空住持。 ——他说,宫家有一对双生子,容疏与宫溪山。 听眼前的男人这么问,秦不闻眉目微顿:“你是……宫溪山?” 男子眉宇清冽,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你伤口还没处理好,不能乱动。” 秦不闻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眼前的男子,竟然真的是宫溪山! 那个失踪多年,曜云百姓人人称赞的作画奇才!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把她救下?这里又是哪里? 秦不闻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询问。 只是很明显,眼前的男子,并不健谈,也没什么回答她问题的欲望。 倒是宫溪山身后跟着的小男孩儿,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一双眼睛黝黑明亮,滚圆的眼睛看着她,又好奇又害怕。 他躲在宫溪山身后,才到他腰间,两只小胖手拽着宫溪山的衣袖,活像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那个……宫先生……”秦不闻组织了一下语言,“这里是哪儿?” 宫溪山一边给秦不闻写药方,一边淡声道:“无悔崖下。” “无悔崖……下?” 她没想到,无悔崖下面,竟然有人居住? “无悔崖深不见底,先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宫溪山没答。 秦不闻便又换了个问题:“先生是如何遇到我的?” “出去采药,发现你在崖下的水中飘着。” “……” “我记得……我坠崖时心口中箭,”秦不闻微微眯眼,“刺穿心口,我居然还能活下来?” 宫溪山用像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秦不闻:“你的箭伤偏离了心口。” 说着,他指了指静静躺在她床边的一串手持:“箭矢射在了‘无相天悲珠’上,偏在了你心口半寸处。” 秦不闻这才想起,她成婚时觉得这手串戴在手上麻烦,便又找了根红绳,挂在了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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