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是她的刀啊。 是她将他一点点打磨擦拭,将他锻造炼烧,他才会成为一柄吹毛利断的刀。 “秦不闻,不必多虑。” “因为帝王宋谨言,本来就是你一笔一划,一刀一段地打磨出来的。” 曜云帝王是天下共主。 可这一刻,他向他的持刀人,供奉自己全部忠诚。 秦不闻见状,不觉笑笑:“宋谨言,我发现这么多年没见,你好像很会说。” 宋谨言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懒散怠惰的模样,他不高兴地轻哼一声:“季君皎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 依照着他对季君皎的了解,那家伙恨不能无时无刻不缠着秦不闻,让她没有空闲时间关注旁人才是。 今日竟然破天荒地没跟过来。 秦不闻如实答道:“季君皎说我们是亲人,应当有话想要单独聊聊,所以没跟过来。” 福至心灵一般,宋谨言闻言,漂亮的睫毛微微抬起,他好整以暇地看向秦不闻,似笑非笑地开口:“季君皎是这么说的?” 秦不闻点点头:“怎么了?” 宋谨言冷笑一声:“跟个狐狸一样。” 声音很小很轻,秦不闻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宋谨言摆摆手,“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首辅大人估计等你等得都着急了。” 话语中带着几分酸溜溜的味道,宋谨言倚靠在椅子上,双手环胸,神色算不上好看。 秦不闻张张嘴,分明还想说些什么,随即宋谨言继续开口道:“回去告诉季君皎,他那点心思,朕心里清楚着呢!” “什么心思?”秦不闻哭笑不得,“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你别管!”宋谨言拧眉,“话带到就好,季君皎知道什么意思!” 成。 宋谨言不想说,秦不闻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告别宋谨言,秦不闻三两步朝着宫外走去。 沿着宫道走到宫外时,文渊阁的马车旁围了许多大臣官员,那些朝臣纷纷朝着季君皎躬身祝贺着什么,脸上洋溢着笑容。 秦不闻皱皱眉,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上前打扰了。 ——她这个身份,若是此时上前,估计气氛会变得很僵硬。 只是秦不闻没有想到,男人站在那无数文武百官之中,锦衣狐裘,墨瞳视线穿过无数人,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在与秦不闻视线相接的一瞬间,男人的眸光瞬间柔和下来。 秦不闻甚至自己也不清楚,她眼前一水儿穿着大红官袍的臣子,她为何一眼就能将季君皎辨认出来。 “阿闻。” 温润清朗的声线穿过无数人群,直直地落入秦不闻的耳中。 秦不闻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那轮皎月拨开人群,径直地,不假思索地向她走来。 大红色的官袍晃了秦不闻的眼睛。 男人在他面前站定,清姿明秀,俊美无俦。 他垂眸看她,眉眼温柔。 他牵起秦不闻的手,在秦不闻不解错愕的视线中,同她齐齐面向那文武百官。 男人丰神俊朗,风姿卓绝。 他笑,双手合拢行礼,朝着百官躬身:“诸位,家妻,秦不闻。” 男人轻轻开口,嗓音优雅低醇,干净透彻,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 他姿态从容坦荡,眉宇间尽是温柔疏朗。 “半月后大婚,承蒙诸位同僚捧场。” 他携着少女的手,一同站在光里,与她共同承接那看过来的视线与目光,不闪不避。
第449章 他似皎月 他好像一轮皎月。 只是与皎月不同的是,他不由分说地偏爱着身边的少女。 哪怕明月皎洁,他也偏偏只肯将自己的那份皎洁,洒落在她一人身上。 月亮萌生出私心,自此,不论他人心向明月,明月却只落在她一人肩头。 秦不闻没想到季君皎会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这般淡然从容地介绍起她来。 群臣中,不乏秦不闻早些年就认识的老臣,只是那些老臣如今更是上了年纪,两鬓染雪,胡须霜白,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骨与坚韧。 臣子中自然也有许多年轻的翘楚状元,仅秦不闻认识的,便有傅司宁,郭凡青等一众人。 沈明庭今年也入了仕,依旧是那副风流清峻的模样,与她在私塾中见他时,没什么两样。 前些日子,沈明庭的爷爷沈观山乞了骸骨辞官赋闲,沈明庭便接手了他爷爷右副都御史的位置。 好像并不意外季君皎的做法,沈明庭站在人群当中,甚至有几分看戏的姿态,嘴角染了笑意。 宴唐告了病假,已经几日未曾来上朝了。 人群中,文武百官神情各异,面面相觑。 “首辅大人,”有德高望重的老臣缓缓开口,“您刚刚所说的,‘成婚’,便是与长安王殿下吗?” 季君皎微微颔首:“是,在下鄙薄,想要迎娶长安王殿下。” 人群哗然。 那为首的老臣思虑半晌,才斟酌地开口道:“可是……首辅大人与长安王殿下,当初不是已经……” “是,已经成婚了,”季君皎坦然接过话茬,“成婚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要拜过天地才作数的。” 牵着秦不闻的那只手,没有半分松动的意思。 “在下不愿让旁人诟病吾妻,是以,想要重新举办婚仪,邀诸位见证敦促。” “这……” 那老臣捋了捋胡须,跟身后的几个年纪大的老者对视一番,面露难色:“首辅大人,这恐怕于礼不合。” 季君皎微微挑眉:“为何?于何礼不合?” 为首的老臣微微抿唇,半晌才开口缓缓道:“依照……长安王殿下如今的规制,首辅大人您要迎娶皇亲,便是要七请宗祠,斋戒三月的。” 秦不闻袒护的劲头上来了,差点气笑了:“张老头儿,这几年不见了?怎么还是个老古板?” 被秦不闻这么一说,那为首的那位“张老头儿”瞬间吹胡子瞪眼:“长安王殿下慎言!礼法不可废!” 秦不闻往前稍微走了一步:“本王是长安王,本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本王就是明日要嫁去文渊阁,也无人敢有异议。” 张老头儿听了,脸都涨红了,指着秦不闻一阵“你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沈明庭看不下去了,实在憋不住了,笑出声来。 那几个老臣的“炮火”便瞬间对准了沈明庭:“沈家孩子,你笑什么!?” 沈明庭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却是恭恭敬敬地朝着那几位老臣拱拱手,继而转向秦不闻:“殿下,您怎么看不明白呀?” “什么?”秦不闻皱眉,没反应过来沈明庭什么意思。 沈明庭笑得不行:“您难道没发现,张大人他们是想作为娘家人,刁难一下文渊阁,免得首辅大人对您不上心吗?” 秦不闻愣在原地:“啊?” 一旁的几个老臣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思,为首的张大人更是脸红成了虾子:“沈家小子,你不要胡说!本官只不过就事论事,礼法不可废!” “是是是,张老您最正直,”沈明庭无奈地笑笑,却是开口道,“但皇室亲族嫁于朝廷命官这种事情,曜云史册上屡见不鲜,要是下官没记错,张老您年轻时也遇到过几桩,对吗?” 张大人支支吾吾,别开视线不肯作答。 沈明庭便笑着继续道:“您呐,就是想要作为娘家人,替长安王殿下撑腰,想要看看首辅大人的诚意。” “这般心思,直白地说出来也就罢了,还拿什么礼法做挡箭牌,从前那些婚事,也不见得您这般古板守旧啊。” “你懂什么!”张大人被戳穿了心思,憋了半天,却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秦不闻像是才反应过来,有些怔然地看向那几位老臣。 ——直白些说,其实这些老臣,是看着她长大的。 即便她是站在他们这些人的对立面,每每在朝堂之上,会与她针锋相对,辩驳得面红耳赤,分毫不让,但即便如此,秦不闻也不得不承认。 她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先帝还在时,他们便辅佐先帝继位管理朝政,后先帝驾崩,他们作为朝中老臣,便刚正不阿地按照先帝留下的遗旨,辅佐宋谨言登基。 哪怕他们两方在朝堂上最剑拔弩张之时,张大人指着秦不闻的鼻子骂她不孝,骂她是奸臣妄佞,却也依旧坦荡为官,不曾徇私枉法。 也有的时候,双方的观点罕见一致,那为首的张大人便也吹胡子瞪眼,冷哼一声嘟囔道:“长安王殿下若是愿意多做些好事实事,下官自然不会针对您。” ——其实秦不闻心里清楚,在张老头儿他们这些与先帝一同拼打江山的老臣眼中,秦不闻与宋谨言一样,都是先帝的孩子。 只不过她顽劣任性许多,他们便对她严肃刻薄许多,但其实他们心中,未曾将她真正划分到你死我活的阵营当中。 一如现在,对他们而言,秦不闻更像是那个要出嫁的孙女,他们作为娘家人,便总想要做些什么,确认一下男人的真心。 想通关节,秦不闻看着那群已经年迈苍老,脸上被纹路爬满的老臣,不觉扯了扯嘴角。 “张老头儿。” “做什么!”张大人没好气地应着。 秦不闻歪歪头,扬着下巴问他:“本王成婚,你来是不来?” 张老头吹胡子瞪眼,又冷哼几声,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亲王婚事,自然是要来的!” 别扭又固执。 秦不闻嘴角笑意更深。 她突然发觉,她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无依无靠的。 还在想着什么,一旁的季君皎却上前一步,朝着几位老臣拱手行礼:“张老情谊,学生铭记于心。” “学生以为,张老说的在理,既是要迎娶阿闻,便自然是要遵循礼法规制的。” “只是张老可能不知,半年前,学生已经六请宗祠,只差最后一次了。”
第450章 请宗祠 一请宗祠,是在秦不闻坠下无悔崖之后的半月之后。 季君皎将自己关在文渊阁半月,谁都没见。 那日,文渊阁的门终于打开,来往过路的百姓也纷纷停下脚步,想要多看一眼那位曜云的英雄。 ——那位再次阻止长安王阴谋,以身入局的首辅大人! 只不过,当季君皎一袭红衣出现在众人视线的时候,过路的百姓皆是面面相觑,满脸震惊。 他身上穿的,是整齐干净的那身红色婚服,应该是重新打理过了,那原本衣角边染雪的泥泞与污秽也消失不见。 那身大红的官袍,男人穿在身上,光彩照人,流光熠熠。 男人站在那红墙青瓦的文渊阁前,分明一身大红衣袍,脸色却格外憔悴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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