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春日未至,乍暖还寒,冷风吹过男人的发梢,他稍稍抬眸,神色泠泠,更显风骨。 人人都记得,那日大婚时,这位年轻首辅脸上的眼神,温柔和煦,如同干净澄澈的春日暖阳,凡是见过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温柔。 只是如今,那双眼睛却满是清冷冽然,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清冷,似乎谁都无法靠近半分。 季君皎身边,是一脸担忧的长青。 他皱皱眉,思索片刻后,最终还是上前一步,轻声开口:“大人,您大病初愈,不如等养好伤再去吧?” 季君皎没应声。 长青便也清楚,他劝不动他家大人的。 是以,他叫人备了马车,跟随着季君皎,去往皇室宗祠。 传言,嫁娶皇室之人时,男方应当七请宗祠,得了皇室宗族保佑,才能平安顺遂,白首偕老。 ——当季君皎告诉长青,他要去宗祠请愿时,长青便觉得,大人似乎下了什么决定。 姑娘好像总是不相信。 不相信他家大人,其实比她想象中,更爱她的。 爱到将自己折磨半月之久,风寒发烧,夜里高烧不退,却咬着唇,不肯叫她名字。 爱到分明大病初愈,那日他在庭院前站了整日,第二日便派人打理了婚服,来了宗祠。 大人清正一生,却总爱偏袒她的。 随后,长青随着季君皎来到皇室宗祠,季君皎一袭婚服似火,在那巍峨宏伟的宗祠中,格外扎眼。 就好像是万千佛门古刹中的罗刹恶鬼,又好像是平静湖水上突如其来的一块石子。 俊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季君皎脸色略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只是这样的憔悴,却分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反而让为他平添了几分病态的美感。 男人走下马车,终于开口:“在这等着。” 长青张张嘴:“大人,属下还是陪您——” “在这等着。” 他只是又重复一遍,没有看向长青,稍稍掀起衣角,迈步走入那巨大的宗祠之中。 去往宗祠的那条路,是一副漫长又湿滑的石阶,据在这里守宗祠的下人说,通往那皇室宗亲牌位的石阶,不多不少,七百三十二阶。 季君皎听到这个数字时,垂眸轻笑一声。 “大人,您笑什么?”那里的下人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什么,”季君皎抬眸,看着那高处的宗祠,好像遥不可及一般,“只是突然想到,从文渊阁到城门,也要走七百三十二步的。” 那下人一脸疑惑,似乎没想到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眼下的男人分明也没打算解释,只是朝着下人点了点头,拾阶而上。 七百三十二阶。 步步湿滑泥泞,雪水化了一地,季君皎的婚服又沾染了泥点。 男人见状,微微蹙眉,他轻轻提起衣摆,掸了掸衣尾的污秽,一步一步,身姿端挺守礼。 他从清晨走到正午。 未歇息一分一秒,他的额头上沁出薄汗,他也不甚在意,只是未让身上的婚服再次染泥。 他走到了宗祠门外。 庄严肃穆的宗祠燃着冷香,季君皎抬步迈过宗祠门槛,停在了宗祠牌位,那个蒲团面前。 他睫毛稍颤,目光扫过那大大小小的牌位,宗祠中的香气氤氲,温暖又寂寞。 他跪拜在了那些牌位面前。 礼仪周全地跪拜三次,他稍稍垂头阖眼,便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钟声。 浑厚肃穆,就如同那三千神佛低眉垂目,向他劝诫着回头是岸,立地成佛。 他偏偏不肯。 他偏偏拨开那佛莲万千,走过那金刚怒目,决绝地入他的红尘。 耳边似乎传来那日百姓臣子的咒骂与侮辱。 “长安王狼子野心,就应当处以极刑!” “长安王借尸还魂,定是杀了冤魂亡灵,这种恶人就该下地狱!” “永世不得超生!” “她该死!” “她就该死!” “……” 无数咒骂过耳,季君皎却只是垂眸俯首,冷香袅袅,男人的语气中带了颤音。 “她是,我的妻。” 偏袒也好,纵容也好,甚至被说成包庇也好。 她是他的妻。 夫妻本就应该共患难的,不是么? 许久。 他终于缓缓睁眼抬眸,看向那宗祠中的无数牌位。 “秦不闻长命百岁。” “微臣季君皎,愿与秦不闻结成夫妻,自此恩爱不移,白首与共。” ——那是那个时候的季君皎,便做出的决定。 那是季君皎的第一次拜宗祠。 后来几次,每隔一个月,自家大人便会去请宗祠。 他每次去都会穿一袭红衣,只不过除了第一次,都不是婚服了。 第七次请宗祠,原本大人也是计划好了时间去的。 只是出发前一日,大人去了趟长安街,回来的时候,大人竟然说,先不去了。 长青不知道季君皎在长安街上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一日,大人的心情分明很好,好得过分。 长青是后来才知道,姑娘回来了的。 他分明也清楚,自家大人分明是想要与她相认,但又好像憋着一口气,非要她主动与他相认才行。 在此之前,他就跟她玩些猫捉老鼠的游戏,每次她不肯与他相认,他又独自生闷气许久。 再后来,长青在书房禀报秦不闻行踪的时候,才听到自家大人提起一件事。 那一日,阳光正好,季君皎伏案写着什么,听过长青的禀报,稍稍出神。 “大人?”长青禀报过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季君皎终于回神,才察觉书案上他久久没有落笔,墨水殷透了宣纸。 “长青,我有个问题,有些想不通。” 长青眨眨眼:“大人您说,属下或许可以帮忙想想办法。” 男人终于缓缓抬头,那双过于漂亮的墨色瞳孔中,满是疑惑与茫然。 “我与她,应当算是成亲了,对么?” “应该……算是吧?”长青不确定地接了一句。 男人睫毛轻颤:“那她除了我,不应当与其他男人那般亲密的。”
第451章 很委屈的首辅大人 “啊?” 长青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瞪大眼睛看向书案前的季君皎,却发觉他的眼中,带着长青没见过的偏执与固执。 男人的指骨轻叩桌面,他稍稍垂眸,有冷色的光落在他的长睫之上。 他像是在思索什么,长青站在书房正中央,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许久。 “她说,她之所以来京城,是为了那个男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长青分明感觉到男人话语中的冷意,与他周身骤然升腾的肃杀。 “啊……”长青额头上沁出汗珠,他的眼珠飞速转动,半天才谨慎地开口,“说、说不准,姑娘只是想气一下大人呢?” 季君皎的目光落在书案那被墨水浸透的宣纸上,神情不辨:“我可以接受她带着那个孩子。” “啊!?”长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大、大人,您说什么!?” “殿、殿下她……有孩子了!?” 那殿下现在应该算是……有夫之妇了吧? 如果这种情形下,大人还对姑娘死缠烂打,好像……是大人的问题吧? 似乎不是很想听到这种说法,季君皎稍稍蹙眉,淡声解释:“不是她的孩子。” “那是……”长青愣了愣,“那个男人的孩子?” 季君皎抿唇,似乎是思索一番后,他皱着眉,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虽说这个说法有些诡异,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长青听了,一脸震惊:“那、那姑娘她宁可帮那个男人养孩子,做后母,也不肯与大人重归于好吗!?” 这话说得过于戳心了些,季君皎蹙眉,微微抬眸看向长青。 长青这才意识到不对,急忙抱拳:“大人恕罪,属下就是……有些震惊……” 在此之前,季君皎从未跟长青提起过,姑娘与那个男人之间,还有个孩子的事情。 似乎在季君皎的眼中,他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那个孩子,如果秦不闻真的要将小鱼抱来养的话,他亦会好好教养,视如己出。 ——但是男人不行。 宫溪山不行。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旁的男人在一起。 他们已经拜过天地了,不是么? 季君皎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后来,秦不闻却说:不作数。 未夫妻对拜,算不得数。 是他强求。 他非要强求。 哪怕是威胁恐吓,哪怕被骂卑鄙疯子,他也要强求。 他都已经上告宗祠了,夫妻一体,要算数的。 思绪至此结束。 季君皎站在无数朝臣面前,站在那群老臣面前,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学生已经六请宗祠,只差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他当时想着,要她在场才好。 秦不闻站在季君皎身后半步的位置。 听到季君皎的话,她有些愣怔地抬眸,瞪大眼睛,略显错愕地看向季君皎的背影。 六请宗祠? 她怎么从未听他说起过? 那对面的几位老臣显然也是愣住了,为首的张老震惊道:“你何时去过宗祠?” 季君皎没答这个问题,只是笑道:“诸位若是不相信,可以去询问看管宗祠的内侍。” 若是有臣子进入宗祠,看管的内侍都是要如实记录在册的。 那几位老臣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季君皎又拱了拱手,这一次却是牵起了身后秦不闻的手:“半月后的婚事,还请诸位赏光。” 说完,他朝着众人微微颔首,牵着秦不闻的手,上了马车。 人群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季君皎牵着秦不闻的手,坐在马车上,缓缓离开。 -- 马车上。 秦不闻看着季君皎还没松开的手,轻咳一声:“季君皎。” “什么?” 季君皎微微转头,看向秦不闻。 秦不闻歪着头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去的宗祠?” 季君皎笑了笑,却道:“跟陛下见面了?” 察觉到季君皎不愿说,秦不闻也没强求,只是顺着季君皎的话,点了点头:“嗯,见到了。” “啊,宋谨言还让我给你捎句话。” “嗯?”季君皎笑着看向秦不闻,耐心十足。 皱了皱眉,秦不闻如实开口:“宋谨言说,你那点小心思,他全清楚。” 季君皎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嘴角的笑意更深,哑然失笑。 “所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秦不闻好奇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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