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锦袍松松地披在少女的肩上,欲落不落,余菓菓圆润的指尖戳着自己本体所在的位置,她的神情迷茫、怔然,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触感。 黑衣少年见她有些呆愣,嘴角上扬,眼神逐渐讽刺,欲开口:“你……” 微愣片刻,小锅本体恢复原样,余菓菓内视之,它安然浮于内府之中纹丝不动。 “嗯!”她答得斩钉截铁。 黑衣少年讽刺的目光凝住,转而视之,轻笑道:“如此……师兄便拭目以待了。” 被二人忽略已久的季云面色渐渐沉了下来,眼中流露出被打断了的怒意,不过转瞬即逝,六孔埙被他收进芥子囊,挑着长而浓的眉毛,意味不明道;“八师弟真是好福气。” 脱下外袍的谢无祭身着紧腰束袖的劲装,与季云两相对视,笑以回之:“大师兄此言差矣。” “师弟我何曾有过福气?”他嗓音冷峻,被夜风送到季云耳边,一句话意指他入门以来受到得一系列不平等对待,他知道对面之人听得懂。 季云一笑:“倒是师兄的不是了,往后师弟若有何需要可来主峰寻我。”琥珀色的眸子随意落在阿祭身上,后者坦然对视。 这阿祭着实令季云出乎意料,看来往日是他小看了此人……无上师叔在罔山闭关的这一年里,仅有筑基修为修为又毫无寸进的他却能在内门安然活到现在。 季云不是没怀疑过阿祭就是上辈子他的死敌谢无祭,然那人冷血无情,吸取了朝夜魔尊一身魔血,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断不可能来到修真界进入青云宗修炼。 一旁的余菓菓听得有些惘然,越发觉得这个大师兄奇怪了,不但拿月草熏衣服,还在此处与‘男主’打哑谜。 “小师妹。”季云突然叫她。 正在发呆的余菓菓被喊了个激灵,“啊?”她裹紧了披在身上外袍,内心吐槽,只想快点回去,离开这片寒凉的落月湖。 黑衣少年侧目。 季云被她呆萌的神情取悦,指尖捏着宽袖单手负于背后浅笑道:“既然小师弟寻你回去,小师妹你就随他回去吧。” 说罢,他冲谢无祭点点头,足尖一点,御空离去。 余菓菓:“……” 她有种被骗的感觉。 “大师兄!你等下!”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呢! 她脚下的步子微顿,几乎下意识就要跟着追过去。 一只微凉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黑衣少年靠近她耳侧,含笑问道:“你要去何处?”明明是清风朗月的少年音,却带着难言的恣意邪气,凉若落月湖的水。 余菓菓心思不在这,被他拽得生生一个踉跄,向后跌像少年的怀中,挨上他凉丝丝的衣服,深夜的凉意透过衣物传入她的四肢百骸。 谢无祭拽着余菓菓的手未动分毫,似乎任她倒下。 意识回笼,余菓菓猛地意识到自己差!点!将男主一个人留在这黑灯瞎火的落月湖畔了! 她反手扒拉在少年的束腕上,盯着白衣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急道:“阿祭!不能让大师兄走!” 红与黑衣摆相交,晃动糅杂,少年闲凉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谢无祭:“?” 小锅委屈巴巴:“他明明说会告诉我是谁拿了活脉丹的。” 谢无祭未料到是这个答案,屈膝拖着她,将她的身子摆正,小心地避开了两人的正面接触,略带好奇地追问:“你就因为这个原因随他来此?” 不知为何,白日里淤积的郁气似乎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余菓菓杏眸如水,义愤填膺地握紧双拳,“对啊!不然我才不愿意来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想到自己非但没有得到答案,还白跑一趟,小锅深感被骗,看来师父说得没错,狡猾的凡人! 谢无祭轻笑一声,自上而下凝视着她,从这个视角看去,红衣少女发髻上的小揪揪微向旁歪斜,束发金环耷在耳边,鼻尖泛红,随着她的控诉,愈加红了。 “抬头。” “唔?”余菓菓不疑有他,偏斜着脑袋扬起脸。 入目是他曲线完美的下颌线,对上少年笼罩着寒水的黑眸,说话有些磕巴,“怎、怎么了?” “蠢。”谢无祭唇边的笑意扩大,有些恶劣地揪着她的小揪揪,说得直白,“季云别有所图你看不出来?”季云若是诚心要告知她是何人所盗,又怎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子时约她来此…… 还有他收回芥子囊中的褐色陶制品,似曾相识。谢无祭虽不屑于在门内走动,但短暂的接触中他早已看出此人深不可测,绝非表面上所现的与世无争,温文尔雅。 若非立场不同,也许他会欣赏于他,只可惜季云是青云宗的人,而……青云宗的人都该死。 余菓菓纵然初入人世间,也知眼前浓眉俊颜的少年在骂她笨,顿时前后的委屈一同涌上心头,‘男主’太过分了! 少女所有的想法都表露在那张芙蓉面上,谢无祭失笑,掌心压在她肩上,袖摆滑落至手肘,反问她:“不冷得难受吗?” 小锅吸吸鼻子,裹着他的黑袍,果断道:“冷!” “那便随我离开此处。” 仙鹤扬起长翅,在众峰间呼啸而过,沿着蜿蜒的山脉长驱直入内门。 余菓菓朝旁边靠了靠,“阿祭。” “嗯?” “白天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 “那你为何下学了不等我一同离开?”不知道那样她会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吗!真让人不省心,小锅腹诽着。 少年眼帘垂着,淡淡道:“二师姐寻我。” “欸?”余菓菓这才想起那个长得很顺眼的二师姐,前日似乎说过要托人为‘男主’重新炼丹? 而且那日在出云峰,她在二师姐身上闻到的甜香好像是月草的味道又好像不是,难道凡人喜欢拿这东西熏衣服作香料? 如是想着,余菓菓不由又凑近了几分,用了嗅了嗅,须臾弯了眉,嗯~‘男主’身上就没有那个味道,他身上是淡淡的灵草薄荷香,十分怡人。 谢无祭无声地看着都快凑到他怀中的小脑袋,眉心蹙起,她竟如此喜欢他? 伴随着仙鹤一阵长鸣,剑峰的驿点到了,小锅利落地跳了下去,探手摸了摸身上看似简朴实则用料上乘的厚实外袍,哎?这么好的料子,烧火一定不错! 只可惜这衣服是‘男主’的,她不能夺人所爱。 “不必还我。”谢无祭看出了她眼中明晃晃的不舍,啧,她好像真的很喜欢自己? 罢了,不过一匹天蚕缂丝锦。 小锅当即欢天喜地裹紧衣裳,“多谢阿祭!” * 第二日,余菓菓和谢无祭刚到学堂,还未入内上早课时就被执法堂的金丹弟子叫去了执法堂。 余菓菓听见执法堂三字就条件反射地挡在谢无祭身前,“你们又要挖阿祭灵根了是不是!” 宛若护犊的母族,小锅呲着白牙,恨声道:“不准你们靠近他!” 两名金丹弟子:“……” 谢无祭勾着嘴角,轻缓地掰开她的手,耐心道:“菓菓放心,我不会有事。” 金丹弟子对上故作凶神恶煞的余菓菓哭笑不得,但是他们也不敢轻易开罪她,毕竟这是无裘剑尊近些年来唯一收的亲传,他们略略抱拳朗声道:“对,我等只是带八师弟前往执法堂观礼。” 另一人看着娇俏可爱的余菓菓,不由放缓了语调,温声道:“小师妹宽心,盗取活脉丹的弟子已于今日一早被大师兄亲自捉拿。” 余菓菓:“!!!”所以这个便宜大师兄没有骗锅? 她追问,“两位师兄,可否告知是谁?” 后面说话的金丹弟子笑容微敛,冷然道:“活脉丹是在胡霍房内搜到的。” “好啊,这个狗胡霍贼喊捉贼。”余菓菓书中剧情没好好记住,这些话倒是学了个十乘十。 谢无祭闻言无所动,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喜色,仿佛意料之中。 他的泰然处之倒令两名金丹弟子多看了他几眼,眼底赞赏过后,不由诧异地看着他周身敛住的气息。 若说前两日他给人的感觉是坚韧不拔的独狼,那么此刻…… 更像是开闸的恶犬。 * 二人到的时候,执法堂内已然坐满了人,气氛严肃。 为首主位的正是掌门高蕴,一身白衣的季云长身玉立于一旁,见余菓菓进来微笑着冲她颔首示意。 两侧依次坐着无求长老、压抑怒气,满眼失望掩干咳的祁云长老等无要事在身的内门长老。 胡霍则被缚仙索捆着,丢在大堂中间,低垂着头瑟瑟发抖,口中不断地念着“不是我、冤枉”之类的话。 无裘剑尊看着默默跟在谢无祭身边的宝贝徒弟,顿时脸有些黑,朝她招手:“菓菓,到师尊这边来。”大手一指,竟是他身边空着座位。 那是本来留给秋水长老坐的位置。 人群响起窃窃私语,内容大致便是:无裘剑尊真的很疼惜自己新收的小徒儿。 就连半趴在地上的胡霍也颤巍巍地转过身看向这边,发髻凌乱地他看到谢无祭,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瞪向他,声嘶力竭地冲他吼道:“是你!” 他身侧的金丹弟子当即一左一右施法死死按住他。 身子动不了,胡霍仍在喊:“是你把活脉丹偷偷放到我房里的是不是!” “不是我,是他!一定是阿祭昨夜偷偷放的!”胡霍似乎一夜未睡,双目渐翻涌上血色,“舅舅你要相信外甥!” 祁云长老冷哼一声,并未搭理他,无论是不是他,胡霍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值得他费力为他辩驳。 谢无祭面对他的控诉视若无睹,不卑不亢地见过首位的高蕴,而后才慢条斯理地对上他的视线,薄唇缓慢地吐出两个冰冷的词,“是、吗?” 他周身冷气肆虐,两字掷地有声,狭长的凤眸不着痕迹地略过几人的神色。 有意思,看来内门有人想要借此搅动青云宗的风云。 若不是昨晚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催眠咒术,只怕是发现不了。 只是那人万不该引火烧到他这处,即便他不甚在意那根可有可无的灵根。 就在这时,有人啐了一口,“你贼喊捉贼!” 谢无祭眼皮一跳,额角突突的跳,她不会是要…… 小锅俏眉冷竖,喝道:“昨夜阿祭一直和我在一处,怎会去你房间?”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季云淡然的神色微变,难道昨夜他走后,他二人……不知为何,他心中堵得慌,仿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就要失去了。 无裘剑尊如利剑般的眼神转瞬落在谢无祭身上。 谢无祭:“……”他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 无裘剑尊:刚种的白菜还没发芽就被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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