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挡一百零四刀 被风吹散的月华晃荡进殿内, 如一碗清茶被打翻在地,清泠泠的光泽铺满黑曜石的地面,熠熠生辉。 余菓菓沉溺入青年满是温柔的凤眸, 骤然失语, 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无数的情绪淤积心头,最终仿佛找到了闸口一般, 倾泻而出。 “好。” 两人相拥, 衣料摩挲, 仿若冬日里有夏的暖意,灼热着对方的心。 谢无祭自喉口逸出一抹笑,勾着她的下颌轻挠:“喜欢吗?换上试试?” 余菓菓眸中难掩惊艳之色,点头应下:“嗯。” 方才在一旁充作解释的茨渠上前一步,低头作礼:“可要属下派人替余姑娘更衣?” 余菓菓正想说自己可以, 谢无祭附在她腰间的大手倏而收紧,凉薄的眸光落在茨渠身上, 转瞬即移。 茨渠背脊再度泛上冷汗,心中纳闷, 难不成还要让余姑娘自己穿? 下一瞬。 青年向少女伸出大掌,薄唇浅勾,笑意缱绻。 “来, 我替你穿上。” “啊?”余菓菓嘴巴微张,若说到穿衣这事,除了她刚回到他身边那会, 谢无祭存心磋磨她, 令她替她更衣那次, 她倒是从未见过他亲手穿衣。 见她眸光微微失神, 谢无祭无奈地屈指弹了弹她的小脑瓜,“我怕你被冥火灼伤。” 余菓菓怔楞在他指间那些红痕上,讷讷出声:“你明知我本体……怎么惧火烧?” “我怕。”这番青涩扭捏的作态令青年心底软成一片,他勾起掌心的小手,溢出叹息:“你就当全了我这份心,嗯?” 说是请求,说话间他已携着少女跃入高台,与此同时萦绕在古越族嫁衣周围的冥火如有所感,渐渐黯淡。 余菓菓仿然大悟,扁了扁嘴,“阿祭!” “嗯,在!”谢无祭捏了捏她的小脸,松开她抬手将嫁衣收入手中,语调温柔。 “先过来。” …… 看似厚重的嫁衣上身轻若无物,玉石碰撞,其调清越绵长,逶迤曳地的衣摆轻拂地面,悄无生息。 余菓菓眨眨眼,面上带着未褪的潮红,抚着发顶的小揪揪有些不自在,声音细若蚊吟:“阿祭,我是不是应当换个发髻?”她自化形后便是这般形态,从未觉着不妥。 如今换上谢无祭亲手锻造的嫁衣,去见他故去的族人,她总觉得自己……太过随意。 “不必,你如何都美。”仅供二人同行的甬道中,谢无祭携着她的手,于昏暗中缓而慢地前行。 “好……吧。”余菓菓下意识攥紧手,亦步亦趋跟着他,“我们这是要去何处……?”为何她瞧着此地像一处地宫? 难不成深渊就在魔宫底下? “去见一人。”谢无祭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那人你也认识。” 余菓菓:“谁?”难不成当真如楼观玉所说,无上仙尊为他所囚,关押于魔界地宫? 不对,方才大师兄来时,曾说他刚见过无上仙尊。 两相比之,她自然更愿意相信沈云霁的言辞。 然而,她的胡思乱想还未得出结果,前方传来一道凄厉的嘶吼,彻底打破了她的猜测。 那人是个女子。 亦算是老熟人。 与余菓菓前后有过两面之缘的九尾狐鹿灵。 如今的她比之当初在水云殿中所见,又憔悴几分,四周那些悬着的断尾已消失不见。 鹿灵的神情狰狞,眸光却是十清明,显然并没有真疯。 她见到余菓菓也是微愣,待触及她所穿的衣物时,更是如同见了鬼怪一般,猛地向后退去。 可惜周身被粗如婴儿腕臂的玄铁束缚,鹿灵退无可退,只能将怨毒的眸光瞪向两人,唇瓣紧抿,突出的狐牙尖锐,径自戳破唇皮,汨汨流血。 “冥火的味道?你竟为她耗费魔气锻造古越族的璇鸾凤裾!”鹿灵恍若未觉痛意,眼底盈起妒意,笑得疯癫:“哈哈真是笑话,谢无祭你也会栽在女人身上?” 谢无祭还未说话,余菓菓便先呛声:“你休要胡言,我们两情相悦,何言栽与不栽?” 她气得小鼻子一皱,谢无祭微凉的指尖替她抚平,“将死之人,不必与她多言。”其语调中的寒凉顷刻间侵袭了整座囚牢。 鹿灵恍若他们说得不是自己,狐狸眼微微眯起,冲着余菓菓继续道:“余妹妹你涉世未深,不懂男子为达目的便可以情骗女子入围牢……那日你也看到了,姐姐我的尾巴仅剩一条,谢无祭他若想活下去只能找一女子双修。” 干涸碎裂的唇瓣勾起,鹿灵笑得诡异,“而你,不过是他的炉|鼎……呃啊——!”话音未落,鹿灵就被凭空拎起,强烈的窒息感令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身上的玄铁链因为她的强烈动作不断地震动,发出“哐哐”地刺耳声。 “本尊并非只能从你口中得到答案。”谢无祭仍如方才那般轻轻拉着余菓菓的手,她信任他一如他信任她,“既不想活,便去死。” 他二人之间并非他人三言两语便可挑拨。 “鹿灵你也是经历了族灭亲离的可怜人。”余菓菓眸底积蓄起怒意,横眉冷对,“我本念在当初你在沈家拉了我一把,对你存有几分怜悯之意,可你为何如此恶言中伤阿祭。” 她刚说完,束缚在鹿灵身上的魔气应声消失,奄奄一息的她如若无骨被抛掷在地。 谢无祭回握掌中僵硬的小手,“我不想你欠她的。” “哈哈哈,族灭亲离?我为何族灭亲离?”鹿灵浑浑噩噩的抬起头,她这一生何其哀哉,半生被困囿于不见天日之地。 “是他!”她的手因情绪激动而剧烈颤动,指着谢无祭的方向,“你要问问身边的那个男人,是何等的恶鬼?” “若不是谢无祭,鹿城数以千计的九尾狐族怎会被灭得一干二净?” “涂华狐狸洞的老弱幼崽他又为何赶尽杀绝?!” 余菓菓抿唇不语,北翟王屠戮鹿城一事五州人尽皆知,亦是他在魔界杀神名声传出的首战。当初个中缘由只有亲历者才知,她无权也无理置喙谢无祭的作为。 她不能因为鹿灵的片面之词就怀疑他,至少二人在一起这么久,她从未见过他大开杀戒。 鹿灵字字泣血,怨天载地,“怪我没有能力,汲汲营营,筹谋半生还是落在他手中……若有来生,若有……” “你没有来生。”谢无祭半张轮廓分明的脸隐于暗处,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鹿灵的妄言,“你这一生本就是被鹿江当做物品卖给了那人。” “你胡说什么?!”鹿灵浑身抖如筛糠,宛若癫痫,“父亲怎会出卖我?大人、大人是唯一待我好的人。” “嗤。”谢无祭冷冷道:“你可知为何所有的九尾妖狐为何会一夕之间魔化?” 他的语调毫无起伏,陈述着残忍的事实,“妖族本为异族,无法获得自己的领域,只能依附三族而活,可就是有人贪心不足。” “越族修炼天赋远超其他魔族,自是有人忌惮不已。” “将一名越族杀死,吸入他的魂魄便可获得他的能力,你说……”谢无祭冰冷的话语如一根根尖锐的毒刺,直扎得鹿灵鲜血直流,她方才恢复的神情再度崩毁。 余菓菓却从谢无祭这般无畏的话中听出了他压抑难解的恨意,无论前世的越族还是今生的古越族……那都是他的族人……难道这天赋却成了他们枷锁?致使全族覆灭。 她攥紧了青年寒凉的大手,璇鸾凤裾上的玉石叮铃作响,仿若洗涤人心的圣曲。 谢无祭回握她的小手,眸底沁骨的寒凉一分未减,“他鹿江可以凭一女与那人交易,使全族人获得此等天赋,何乐而不为?” “你姐姐鹿云为何没有入魔?为何能够在修真界隐藏妖族身份,安然无恙地成为高高在上的沈家大夫人?” “不,不可能!我不听!你在骗我!你在为自己开脱!”鹿灵捂着头,声嘶力竭,眼角垂下血泪,显然这是她不能接受的事实,情绪已在崩溃边缘。 “本尊杀人无数,染尽鲜血,无须为自己开脱。”谢无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不如扪心自问……” “过往种种,你当真察觉不到丝毫端倪吗?” 莫大的惶恐涌上鹿灵心头,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一朝被打破,这比断尾之痛更令她无法忍受,浓烈的情绪令她浑身痉挛,“我,我,不可能……” “天心杵,噬心咒,所谓的九尾狐尾尖精血,不过都是那人用来牵制本尊的筹码。” “可他未曾想过本尊……”谢无祭缓缓蹲下,冷硬的指尖隔空抵着鹿灵,迫使萎靡的她与他对视,低沉压抑的语调仿若恶鬼低吟:“不要命。” 余菓菓心底涌上许多疑问,她对他们话中的那人是谁有了几分猜测,可她不敢信……他当真这般可怕,步步为营,耗费数百年谋此局,究竟是为何? 以他的天赋又何须越族人的魂魄?难道他还想要魔界吗? 而且根据谢无祭所求玉盘来看,以此推敲,沈家、谢家……乃至修真界其他宗门也许都脱不开干系。 “所以,告诉本尊。” 谢无祭眯着眼,“深渊底下究竟藏了什么?” 鹿灵眸中的光亮一点一点逝去,唇舌几乎不听使唤,“是、是……啊!” 一团血雾。 双生咒,就像当年的祁云长老。 * 深渊。 是魔界乃至整个五州无人愿意踏足之地,相传此处天地昏暗无光,土地荒芜寸草不生。 自踏入这片土地,余菓菓深感此地死气沉沉,与魔界其他地域不同。 “汪汪汪!” 乳白色的幼犬欢快地围着余菓菓转,兴奋不已,‘姑奶奶,帝江我想死你了!!’ 在狗嘴即将咬上璇鸾凤裾时,一旁无形的眼刀伴随着实质性的魔气袭来,帝江夹起尾巴就跑。 “汪汪汪!”‘姑奶奶这人不讲武德,又拔别人屁股毛!’ “狗如其主。”谢无祭将余菓菓揽入怀中,状似无意地一脚蹬开犹如狗皮膏药的帝江。 要说起它如何出现的,还得从二人自地宫离开前往深渊时说起,那时候的帝江正化为原形在魔宫大肆作乱。 所为老虎不在,猴子称王。 茨渠与它打得不可开交。 应是后来沈云霁折返,将它送来的。 至于目的……恭贺师弟师妹新婚。 余菓菓恍然想起,帝江……貌似是她的妖宠? 两人一犬在这片荒芜的土地行进不久,眼前便映入一座岿然耸立的城池。 即便经历了成千上万年的岁月洗礼,仍难掩其昔日的繁华,远比五州任何一座城池来得恢弘大气,恍若天成。 “万仞城。” 余菓菓甫一靠近城门,便感受到了无边的死气。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5 首页 上一页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