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祭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哼着:“嗯,我在。” “你骗我!” “没骗你,只是还来不及说。” “……那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谢无祭略一沉吟,还是道出实情:“巫山秘境当日。” 余菓菓:“?” “还说没骗我。”她板起小脸,气怒道:“你,放开我。” “还有这个……”余菓菓举起小手,拨开层叠的衣袖,露出腕间的魔灵镯,俏脸一竖。 “好好,都依你。”谢无祭口中说着答应的话,动作却未停下,仍将少女紧紧搂在怀中。 凝着少女面上似是起了一层薄薄的冷霜,谢无祭揉了揉她的小揪揪,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那日自宿世百相中出来,我便察觉到你缺失两魄,且尚未恢复记忆,故才暂时瞒下。更何况那时情况不明,修为亦未恢复,加之有诸多事情不甚明了,我不能将你提前卷入是非。” 听着谢无祭耐心的解释,余菓菓的面色稍稍好些,但仍有些气愤难平,“那,那你是不是早就察觉师尊……他有异?” “对了,那女星君是谁,我现在已有了九成的把握。”余菓菓深吸一口气道,“是太阴星君。” “是她。”听到这个答案,谢无祭神色没什么变化,仍是淡淡的,轻描淡写道:“至于上清……我是在你失踪后百年方才察觉到端倪,故而深入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妖市探查。” 余菓菓眉心微蹙,难怪谢无祭成了后来的妖市之主。许是被谢无祭的语气影响,她未曾注意到这个百年有何含义,为何谢无祭百年后才发现异常。 然而还不待她细想,青年很快将话题略过,继续道:“沈云霁在罔山取越清玉时,遇到了……上清。” 果然是他。 “那你呢?他对你……动手了?”余菓菓眉心微蹙,不必细想,她也知上清是为阻止沈云霁,阻止谢无祭和她进入深渊底下。 “他要杀了我二人,只可惜……”青年瑰色的唇角轻弯,“他杀不了我,至于越清玉……” “不必忧心,上清亦负伤在身,灵力一时难以恢复。” 登时,一枚青绿色的玉石状物品现于青年白皙的掌心。 余菓菓见之,眉心褶皱不减,更为心事重重,深渊底下究竟有什么? 能令上清仙君如此忌惮,甚至不惜以杀掉沈云霁……亦或者长芜,这昔日引以为傲的大徒弟作为代价,他绝不会允许他们继续查下去。 他定还有后手。 “还有,大师兄为何会抱着他娘亲的尸身归来?”余菓菓见谢无祭既然提到罔山之行,故问他:“此事又与大师兄的娘有……” 谢无祭微微颔首,“沈云霁之母名为戚执穗,叛离古越族之前她曾任这一代的大祭司之职,她算到古越族即将遭受灭族之灾,又受上清蛊惑,带着越清玉逃离万仞城。” “越清玉为我族开启深渊底下的钥匙,共有八块,而今已尽数被我寻回。” “当年,沈如晦本是上清之人,他命其救下叛族的戚执穗,将之娶为妻室,以谋得除这块越清玉之外剩余的越清玉,可他未料到古越族将所有越清玉分人保管,故而戚执穗并不知剩余几块藏于古越族何处。” “如此便有了戚灵烟与戚灵瑶离开万仞城这一遭。” 在初初听见沈如晦早于四百年前便是上清之人令余菓菓着实惊讶,再到提及戚灵烟与戚灵瑶,她自然而然想到谢允,不禁道:“难不成谢允也是……” “他二人应是合作共赢的关系,谢允所求不过为飞升。”至此,谢无祭轻嗤,“数千年来又有何人得以突破大乘飞升至九重天?” “可师……上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闻言余菓菓不由揪紧了青年绣着暗纹的衣袖。 “自是为了以绝后患。”谢无祭唇角掀起讽刺的笑意,“你可知长芜当年并未身死,而是被他活活困死在深渊之下……” “可世间不是皆传上清仙君五个徒儿,三死一疯一失踪……”余菓菓说到这,陡然噤声,她只觉背脊起了一层细密的冷寒,寒意侵入四肢百骸,令她动弹不得,“难道……?” 谢无祭:“是,除我们之外,死的那人并非长芜,而是意欲复兴越族的三师兄……阿乌。” 到这,余菓菓仍是不明了,“既是这样,上清仙君为何不在四千年前便入深渊毁了他忌惮之物?” “哼,自是因为上清去不了。”谢无祭冷冷地道:“当年上清修为大跌,无法强行破除深渊的禁制。” “再者,上清他在……三千年前便入魔了。” 余菓菓喃喃:“为何……?” 为何会修为大跌,为何会入魔? 谢无祭冷淡清润的嗓音回荡在空谷桃林中,如同岁月的鸣音。 久久不息。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大结局(三)【二合一】 寂静无人的桃花谷深处, 少女被青年半圈在怀中,额间抵在他肩胛处,灵动的眸光微微滞涩。 若说这三界谁最不可能入魔, 当属曾经三界至强者上清仙君, 他的道法与剑术在这世间无人能出其左右,且为人寡淡如水,道心稳固, 究竟何人亦或者何物能诱发他心中的恶念? 余菓菓再往下细想……却再难得到令她信服的答案, 遂止。 纵观这一路的猜测与证实, 曾经于她而言,亦师亦父的上清似乎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这些日子被证实的事实,他……竟成了一切幕后的推搡者。 余菓菓感觉胸口仿佛被砸了口子,闷闷的,难以自遏。 “那这三千年来大师兄又在何处?他为何成了沈家三少爷沈云霁?” 微风将谢无祭的青丝吹乱, 他的神情平静没有起伏,意简言骇道:“那日之后, 他被上清关在丢下深渊,以其天生灵体镇压着深渊下那物, 故沈云霁的灵体于四百年前彻底被冥火炼化,烟消云散。” “大师兄曾受尽师……上清仙君重视,怎会落得如此……” 余菓菓眸底一片寒凉, 而她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既已无了大师兄的灵体,他又如何镇压深渊下的东西?” “不过在此之前他的神魂已被上清放入当年尚未出生的沈家三少爷体内。”谢无祭眼底止不住的讽意, “而那时的他早已分化恶念, 成了朝夜魔尊。” “难道说……”余菓菓捏在手中把玩的桃花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青年温热的气息如影随形, 可她心底的温度怎么都提不上来,“这便是古越族灭亡的真正原因……?魂魄可助人修炼为假……以古越族举族镇压那物才为真?” 她想到了那日所见,万仞城内一具具被抽取魂魄,吸尽魔气的枯骨。 “可师尊、他……上清仙君怎会……怎能是朝夜魔尊呢……怎么如此做……” 其实这个答案并无不合理之处,它能解开很多当初难以衔接的事情。 上清所化的无上仙尊当年就曾借口疗伤避去罔山,那说明他应是知晓那处有最为重要的那枚越清玉,亦是世人口中皆传的古越族玉盘。 戚执穗、沈如晦都与上清仙君有着扯不开的关系,故而大师兄再其身上复生是最为合适的。 他既是朝夜魔尊,当年四魔将之一的鹿江便是他的手下,而鹿江与古越族满族全灭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加之狐灵下凡所化的鹿灵背后效命之人是上清仙君。 这说明他所做之事,太阴应该知晓,难道他们二人所图谋的是同一物? 也不对,若如此……就不会出现苏家的悲剧。 上清仙君与太阴星君更像是相互制衡,又互相牵扯其中,无法独善其身。 想到此,余菓菓脑中忽而转为一片空白,她必须找个机会问问师父灶王爷。 谢无祭大手揽在余菓菓腰间,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她的四肢仍冷得可怕,她蜷缩在青年怀中,双手抵在他胸前,指尖向内弯曲,指甲重重嵌向手心,传来阵阵痛意,以保持清醒。 桃花瓣仍絮絮从枝头坠落,这颗隐在桃谷深处的老树,似有落不尽的桃花。 “世间万物本就没有定数。”谢无祭替她拂去新落发髻的花瓣,淡声道:“无论深渊底下是何物,那都是我越族之物,旁人若想染指……” “阿祭……”余菓菓明白他的意思,谢无祭与她将合籍大典作为诱饵,又以魔界而今的威名迫使修真界各家各宗前往万仞城,除了要当年参与围剿万仞城所有古越族的修士诏之己罪,亦是要逼迫对此有企图的太阴星君与上清仙君现身。 如今上清现身罔山,又负伤遁走,可他的目的并非余菓菓和谢无祭的性命……更像是阻止他们得到深渊下的东西。 太阴星君潜伏在他们身侧,她想要的是余菓菓的命,可她何处挡了太阴的道?令其倾尽算计也要杀了她。 若非谢锦薇下凡来到魔宫这一遭,余菓菓可能根本都想不到那人竟会是曾救过自己一命的太阴星君。 余菓菓紧攥的手倏而松开,垂落身侧,圆润的杏眸前仿佛拢着一圈水雾,难以拂去。 谢无祭挑眉,凤眸如同亮着星光的黑色琉璃珠子,眸光深处缱绻柔色,宽言道:“你不必烦忧,有我在你身侧,无人能伤你。” 谢无祭所言并非狂妄之语,他如今的修为几何,余菓菓根本猜不透。 可……噬心咒来源于上清的算计,她不能不在意。 当日破坏结界,撞开殿门所见……谢无祭如同一具毫无生气的冰雕,周身泛着寒意,倒在滚烫的血泊中,令她几近心碎难耐。 余菓菓长睫如细密的蝶翼,垂落眼睑,少女的嗓音低柔执着:“阿祭,你需应我……决不能为了我受伤……就像上次噬心咒发作……你……”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青年以唇封缄话语,舌尖长驱直入,浓烈的气息灌入她的体内,余菓菓本就混沌的大脑,被一阵阵酥麻感侵蚀。 谢无祭薄唇碾着她的,低哑深沉的嗓音如在耳畔。 “不会了。” “我决不会丢下你一人。” …… 当夜,谢无祭便带着余菓菓撕碎桃谷的结界,踏空离开黄石城城郊,直入五州之外的魔界。 行至一半,暴雨席卷了整个五州大陆,青年矫健修长的身影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快若闪电,落下的雨丝尚未落至衣角便被一层无形的结界挡去。 初春之际万物复苏,理应润物细无声,可这场春雨如刀刃般暴烈,在这季节并不多见,余菓菓窝在谢无祭怀中,仰面凝着结界外的雨丝,眼底再度涌上空洞与迷茫。 她无法预知万仞城一役究竟是何结果,可她清晰地明白,他们不能输。 伴随着昏暗天际一声“轰隆”的巨响,魔宫已入眼帘,谢无祭缓缓落下。 雪亮的闪电照亮半边天,余菓菓的心脏像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她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谢无祭轮廓分明的侧脸,不安道:“阿祭……我有些累了……你陪我回司余殿休息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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