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换谢锦薇沉默不语,她手中端着茶盏,感受着杯中的水温渐渐凉下去,才哑着嗓音道:“是他杀的,但谢家咎由自取,所有人都是刽子手。”修长的指尖微微收紧,指骨泛白,指尖聚血,一红一白,泾渭分明。 谢锦薇松了手,语调低缓,缓而慢地道来:“兄……尊上替我蒙受了近几十年的不白之冤,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可他却留下了她的命,诚然其中有雉乌的相求之意,更多的仅仅是为了幼时无知的她曾对他表露的善意。 “谢家做了什么?”余菓菓怔住,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谢锦薇却没有再回答,而是郑重地警告她:“第五道友,事关飞升之秘,看在我二人曾同为世家嫡女的份上,我劝你不要再追问下去,知道太多,对你,对第五家都没有好处。” “你既是为了三百年前天绝谷幻境消失一事而来,答案我也给你了,早日离开吧。”见余菓菓皱眉深思的模样,谢锦薇的眸光倏然变得犀利万分,仿佛要透过她看穿什么,“难道你还有别的目的?” 看着经历了万事,与过往一样善良却又处处不同的谢锦薇,余菓菓抛开初见时的惘然,眸光流转,突然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谢道友,实不相瞒,嬛余确还为了另一人而来。” “原来你亦未对我放下戒心,有所隐瞒。”谢锦薇坐直了身子,声音愈加冷然:“何人?” “谢道友,此人同你有些关系。”余菓菓想起三百多年前在涂华发生的那件事,将本毫无相关的两人绑在一起,现在想来谢允当时定有图谋,可但是的她根本未曾在意过,“青云宗代任宗主,沈家家主,踏霖仙尊。” “果然是他。”谢锦薇眸中闪过了然的眼色,冷嘲道:“是仙盟的人委托你的?” 余菓菓含糊其辞,没有正面回答。 “想来也是,现在蓬莱岛避世不出,仙盟群龙无首,他们是该急了。”谢锦薇话中的嘲意更甚,“此事我可助你,我亦在查他被关在何处,已有了些眉目,此番将他救出,也算还他当年所受不白之冤。” “谢道友,多谢。”余菓菓不甚明了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但是谢锦薇留在魔宫多日,她肯助她,在她计划之外,却能令她事半功倍。 早日弥补渡劫所出的差错,往后她与他,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纠葛。 “行了,时辰不早了。”晨曦透过虚掩的窗映入内寝,时至日出,谢锦薇坐起身子走向门后,侧眸冷凝道:“需要我送你回司余殿吗?” “多谢好意,我认路,可自行……” “嗤,也对,你不是她。”谢锦薇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又恢复了初见时生人莫近的样子,打开了门,示意她离开。 这个她令余菓菓的心一动,下意识顿住脚步,对上她平静的眸光,低声问:“这个她,是谢道友的……?” “我的挚友,她……”谢锦薇猛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久未见到修真界之人,竟同往日不过几面之缘的第五嬛余说了这般多的话,态度冷应道:“你与她无一丝相似之处,行了,你走吧。” 在余菓菓与她擦肩而过之时,谢锦薇凝着她鬓边的发丝,忍不住再度道:“第五道友,最后再劝你一次。” “我不知你同妖市主达成了何种共识,尊上虽不至于同外界传得那般嗜杀如命,近身必死。” “但你若真存了那份心思,他真的会杀了你。” 门扉在二人之间缓缓阖上。 “我知道了,谢谢。” 回司余殿的路上,羲和温暖的日光落在白皙柔美的面上,她的视线上扬,凝着初升的太阳怔然出神。 入目之所及,阳光终会吞噬黑暗,而那些于混沌黑暗中无解的谜团也终会揭开。 来到魔界不足一日,她已经多次抑制不住自己去想当年那个纵然清冷却偶尔会展露笑颜的少年,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谢锦薇所说的满身是血,四个字牢牢钉在心尖,直撕扯地鲜血淋漓。当时没有她挡在他身前,谢无祭该多疼…… 逆命而行,她究竟能不能做到? 双眸暂阖,暖和的日光落在身上,余菓菓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 “去哪儿了?” 余菓菓甫一推开司余殿的门,就被一道劲风扫至一侧。 紧接着,那人冰冷有力的大掌紧紧掐着她的咽喉抵在门上,一字一顿,冷意侵入骨髓,直冲天灵。 她的双眸不期然落入一双聚着汹涌怒意的黑眸,那人眸光深邃如潭,将她困缚于原地,无可抵抗。 谢无祭露在面具之外的棱角冷冽成锋,淡色的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死死掐着她的那只手青筋突起,眸中神色瞬息万变,血色翻涌上来,似有恨意涌上,仿佛失了控一般。 余菓菓双眸瞪大,瞳孔扩张,强烈的窒息感令她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光,视线渐渐模糊。 温和柔软的小手搭在他冰冷的腕间,她勉力道:“尊,尊上……” 那人身侧失控的魔气皆化为一只只振翅的黑羽蝶,如同三百年前那般,震地她耳膜生疼,“疼、好疼。” 许是这个‘疼’字令他松开了手。 血色褪去,黑羽蝶隐没,谢无祭眸中恢复平静,瞬间松开了手,袖袍一挥,退离她身边,背过身去。 余菓菓的身子贴着殿门失力坠地,她缓缓眨了眨睫羽,凝着他的背影,轻唤:“尊上?” 刚才那一刹那,若她没有看错,谢无祭是真的……想杀了她。 谢无祭疾步走着阔床那处,方才勒住余菓菓的那手隐于宽大的袖袍之下,正剧烈地抖动着,一道道口子无声地出现,鲜血顺着指骨一点点落于榻前的长绒地毯上。 他刚才,差点杀了她。 在地宫,那人冷清的话,犹在耳侧,‘你终会失控,迟早有一日她会再次死于你手。’ 谢无祭周身的气息未平复,大殿内落针可闻,厚重的窗帘将外面正烈的日头挡得严严实实。 殿内殿外,仿若两地。 “尊上,您……”余菓菓已经平复了心情,她撑着殿门起身,踏着虚浮的步子,一点点靠近他,眸中的忧思几乎满溢而出。 可那人看不到。 多枝灯未燃,仅有角落几盏长明灯,殿内一片昏暗。 在谢无祭转身的刹那,余菓菓低眉顺目地与他隔着一丈的距离,小心地藏好所有的情绪,进退有度。 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可那纤细的脖颈处已显现一大片红得发紫的淤痕,几乎令他控制不住周身的魔气。 阔床离地约有两阶台阶的高度,加之谢无祭身量几近六尺,冷沉的影子落在她身上,躁动的魔气亦影响着她的情绪。 “往后没有本尊的允许,你不得离开司余殿十丈之外。” “否则……” 过了几息,那人的话语自她头顶传来,后面的话未说下去,语调低沉冷淡,不见丝毫暖意。 “嬛余省得。”余菓菓平静地躬身行礼,“请尊上再给嬛余一次机会。” “不要……杀我。”为表决心,余菓菓俯身向下跪去。 裙裾方动,强横的魔气便死死地抵在她膝间,令她无法下跪,“尊上?” “本尊有让你跪吗?”谢无祭突地俯下身,低于常温的长指挑着余菓菓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露出微红的杏眼。 谢无祭眸中映着跳跃的烛火,眉心缓缓凝痕,“若想活命,你乖些。” “谨听尊上命令。”余菓菓汗湿的掌心微微蜷起,沉吟数息,仿佛多出几分底气。 作者有话说: 这这这是必须要经历的步骤QAQ我是亲妈 小锅心疼!她这次就是为狗祭而来!信我,甜得很!
第81章 挡八十一刀 “难怪小祭昨日来了本尊这处。” “原来是她……回来了。”红色的火光映着那人清冷如霜的面容, 随着细绒纸在指尖燃尽,淡淡的墨香混杂纸张燃烧的灰烬味道,他抖了抖指尖, 脆弱的灰烬顺着指缝落入旁侧的洗笔池中。 簌簌落下的灰烬上仅留下一枚火烧留痕的印记, 艳红的印泥下依稀可见‘楼’字。 那人抬起眸,淡色的眸子落于窗外青葱的树林,他无法与她同享一个世界的气候, 而这座寂静的小院, 花草树木, 屋舍摆件,万千可见之物皆为虚物,由术法幻化而出。 院外是一道除施法者外,可进不可出的结界。 而他是这里唯一的囚徒。 每一片树叶几乎都是落于同一个方向,长着同一个叶脉, 入目便为假。 他淡然收回目光,转过身子, 微微撩起袖摆,落座于案几后的宽椅中闭目入定, 如同过往的每一日。 不过一息,那双霜白的眸子忽而睁开凝向某一处,长指曲顿, 凭空出现一张传讯符。 “沈云霁。” 那边似乎在犹豫,顿了顿才道:“无上师叔?” 无上仙尊眉眼低沉,淡声道:“她回来了。” “您说的是……小师妹吗?她……”沈云霁的声音随着情绪的变化微微上扬,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逐渐低落:“她定是在他身边。” 无上仙尊指尖一顿, 却道:“她仍会护着你。” “我看得出当初小师妹并非自愿, 像是因何而不得不守在我身侧。”沈云霁似是看得通透,却难掩失落,他对她的感情并不纯粹,更多的是想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许是少女化为一片光影,消失在他身前那一刻,又许是更早一些,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听出沈云霁对此并无强求之意,无上仙尊喟叹道:“你啊……仍是一成不变。” 沈云霁对此毫不辩驳,虽然他不知无上这番结论从何说起,在青云宗之时二人交际并不深厚。 “罢了。” “你只需记住,最重要的那片玉盘在你手中,万不可交给小祭。”无上仙尊眉心深陷,指尖点着狼毫,提笔在一旁的细绒纸上写着什么,“等她将你救出去后,小祭他再也无法为难与你。” “且不说玉盘在何处我亦不知晓,谢无祭若要硬闯沈家寻玉盘,我……身陷囹圄又如何拦得住。”传讯符闪烁剧烈,传来沈云霁微微自嘲的声音。 “如今沈家是苏家兄弟守着?”无上仙尊手中狼毫微顿,似乎也在犹豫。“罢了,有她在,小祭不会失控。” ‘余’字之后仅写下一撇就晕开一滩墨花,空寂的屋内只剩下阵阵叹息。 * “以灵力磨墨都不会?”青年挽着袖摆,执着红玉笔杆,轻轻睨着埋首苦干的少女,语调微冷,藏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是嬛余笨拙,我,我重新磨。”白皙的指尖沾墨,余菓菓将手中的灵锭当成那人,敛着咬牙切齿的神情,一边小心地将灵力灌入其中,待其色泽渐深,立刻停下传输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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