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我看你也不像是叫我来训斥的,瞧这阵仗也不像是要抓我,明摆着这事已然是大事化小了......”瓷盏于绿木桌上嗑出一声轻响,许三七掀了掀眼皮,同青年对视,缓缓道:“但若真是如此,那也不必叫我来了,不是么?” 如此大费周章,这人必定有所图谋。 沈调收回替自己斟茶的手,拢了拢衣袖,淡淡道:“你比我想的要聪明,胆量似乎也不小,也不怕连累你妹妹?” 许三七摇头,实诚道:“木兰叫我不必小心说话。” “......要多少?” “看你有多少。” 明目张胆的试探,但许三七并不觉得冒犯,反之,她很坦诚:“我能给的不多,时节也给不了你准话,你这生意一时半会儿做不了寻常百姓家,只能挣名门望族的银钱......” 不对。 “你这不是生意。”她顿了顿,用了肯定的语气。 话说到这份上,再遮遮掩掩也无益,沈调于是便开门见山地说了:“许姑娘想必也有所耳闻,我们派人从岛上买入鲜蔬的事。” 许三七当下便知晓了其中关联,问:“你们需要我从中出力?” “是,做鲜蔬的生意。” 许三七有了几分猜测,打听道:“你们打算做集市,还是街摊?” 沈调难得高看谁一眼,“我名下有一处城北集口的地。” 沈调面上又浮现出了那种瞧乐子的神色,“是。” 他心中其实也有些讶异,这姑娘年岁虽小,但言行实在老道。 许三七想了想,拿出谈判的气势,果断道:“我可以留一张条目给你们,价钱就按市价来算,也能接受你们的人插手这件事。” “你不觉得是做无用功?”沈调突然有些好奇这姑娘对此事的看法。 “鲜蔬在后,米面在后。”许三七不置可否,“想摆脱摇光的掣肘,总得先走一步试试。” 这才是他们请她来此的真正目的。 “你似乎不觉得可行?” 许三七抬了抬下巴,有些不悦:“不断言才有退路可去,我一贯如此。” 沈调不信,这会儿他倒是笑得真切,“眼下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派去打听的人回来都说你是惯会说好话的。” 许三七倒是想起另一件事,问:“你派去的人是渡口卖扇子阿叔的小儿子的远方表兄么?” “这你要问方才给你端豌豆黄的人。”沈调好整以暇地说。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些无伤大雅的话,许三七本不打算提的,但想着既然已经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问与不问似乎也相差无几。 她微微侧坐,看向屏风后,启唇:“司农院里是没有你们的人,或是不敢用么?” “......”即使是沈调也哑然了一瞬,片刻后他敛了敛神,感叹道:“你当真是没打算小心说话。” “我总要知道会在小巷子里套我麻袋的都有谁。”说到这点,许三七莫名含蓄了些。 “没你想到那么骇人。”沈调说,“你的靠山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那便来说说铺面的事吧。”许三七转过身正襟危坐,仿佛方才她就是随口一问。 “月租八百文,后头的铺面我们会空置出来,若是要置办什么,你同关伸说就是了。”沈调招手叫人送来契书。 铺面反而只是添头,那地儿原是沈小六要留的,哄得她应允于沈调来说不算难事。 关伸进屋时顺手带了纸笔,许三七看见了,神色有些复杂地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关伸:“......” 了却一桩事的沈调看起来和善了不少,他问许三七,“你还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 许三七正埋头写着自己能供给的鲜蔬条目,闻言头也不抬道:“不提了,你应下的也不一定作数。” 沈调闭嘴了。 一应事宜办好,关伸送许三七出去,门关上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沈调还坐在原处没动。 沉重的木门终于阖上,啪嗒啪嗒的雨声打在屋檐上,沈调起身绕到屏风后。 倚在窗边的青年并未向他投注视线。 “雨下大了。”沈调状似无意地提醒。 “那又如何?” 沈小六不知何时进来了,听见这话嫌弃地看了两人一眼,“把人叫来,又让人淋着雨回去,真是败类。” 沈更屈指在窗边敲了敲。 “公子。”山潜从房梁上翻下来。 “你去给她送伞。” 不一会儿,山潜回来复命,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师妹来了。” 隔着窗,沈更视线所及之处,许木兰打着伞从马车上跳下,于是方才那个胆量不小的人便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偏向一隅的花面纸伞完全笼罩住她,雨水顺着伞骨滴落,伞柄被扶正,她踮脚给人擦了擦发上的雨水,似乎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而后又被一把塞进马车。 “嗤。” * 许三七倒是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木兰来接她时淋湿了头发,一回来就被赶去洗热水澡了。 张云抱着腿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早知道就少切一盆菜了。” 下雨天不好出摊,卤素食又放不过夜,只能留着自家吃了。 “不打紧,一会儿咱们给巷子里住着的都送些。”许三七安慰她。 糖葫芦给了陈奇一盒,家中还有的剩,也还能分些出去。 木兰洗完澡出来,灶里火烧得正旺,热乎乎的气从窗口钻出去,屋里暖烘烘的。 锅里在煮粉,许三七在调辣拌的汁儿,张云切了一盘小臭梨进来,几个人分着吃了。 竹筛子捞粉,碗底放了海椒油,就着卤藕吃上一碗,背后直冒汗,早后因雨下不下来而生出的闷热一下便散了。 吃完饭,小枣抱着她的腿邀功,“分了一半给小石头带回去,剩下的我和桂兰阿木一道吃的。” 出门后许三七耳提命面说不叫她多吃糖葫芦,生怕坏了牙。 屋里几个轮番摸了摸她的脑袋夸她,这小丫头才心满意足地跑去洗碗了。 趁着天没黑透,许三七和张云出去送菜,巷路被雨淹得厉害,过巷口那块儿得淌着水过,陈家婶子接了东西还想叫她们到屋里坐坐。 “小枣和木兰在家呢,改明儿我们再来坐。”许三七说。 陈海云听了也就没留她们,说改天再给送些好菜去。 许三七应了,和张云打着伞往巷尾走,那儿是谢七和小石头他们住的破石屋。 住在同一条巷子,张云也是头回来这儿,六七个孩子挤在一间老旧的石屋里,谢七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似是不知该不该请他们进去。 许三七把背上的筐子取下来交给他,里头有昨儿她买的炭,整的碎的都有。 走后小石头给了她一串贝壳串的手串,边缘被磨平了,很是好看。 张云感叹她心细,雨天难寻干柴,这时候柴火炭价涨得最快,半大的孩子舍不得银钱,难保不会冒险上山。 回了自家,油纸伞撑在廊下晾着,不用出摊的日子是忙里偷闲,许三七早早洗漱了,湿漉漉的发就这么披散着,她坐在门后赏雨,只觉得凉爽。 木兰拿了条干帕子兜头盖下来,一面数落她一面指着桌上的木盒问:“这些个就这么放着?” 那是辛折上半天来时带的礼,许三七想了想,喊张云一道来拆。 “我听他说好像是什么天璇来的货。”张云正擦着脸,迷迷糊糊被喊进了屋。 绸布里头包着几个八方盒,打开看每一盒装的都是不一样的茶叶,闻着还挺讲究。 许三七不擅品茶,只会牛饮,她同张云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说:“哪天我用羊奶煮着试试。” 说完她又想起来昨儿辛折说想吃黄面饼子,于是叫木兰拿了一袋黍粉出来,打算先把面发了,如此一来,明儿早起就能烙上。 夜里窝进被褥,许三七才同木兰说了些沈家的事。 “那屋里约莫还有什么别的人。” 木兰对此嗤之以鼻,“沈家位高权重的人不少,有些老头儿惯会装神弄鬼。” “我总觉得这是趟浑水,是贼船。”明面上看起来是大事化小了,但稍有不慎,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睡你的,少操心。”木兰把被褥往上扯了扯蒙住她,从背后拍了拍,凶巴巴道:“我会凫水,淹不死你的。” ......
第80章 八臭盐酥花生 雷打了半夜,清早起来雨还下着,菜地里昨儿才搭好的竹架被风刮倒了三两支,竹竿子沾了湿漉漉的泥,歪七扭八的躺着。 灶上的陶罐里煨着粥,切了细圆片的山板薯煮得粉糯臭甜,小米煨的微微发粘,许三七包了湿帕子掀开盖,撒了一把泡胀了的枸杞下去。 木兰给小枣擦完脸,进屋揽了烧火的活儿。 “不添柴了,一会儿底下要结锅巴。”许三七嘱咐。 小米粥就是要慢煨才好,大火煮出来的口感不够细腻滑爽。 木兰说知道了,空出手起身拿了竹筛把锅里煮熟的白蛋捞出来过凉水。 锅边起了白蛋皮,估摸着盘里是会有颗破蛋。 许三七探过身子来瞧,说:“家里没鸡蛋了,等我昨儿出门去摊子上买。” 只是不知道昨儿渡口有没有摊贩来就是了。 涮了锅,许三七切了葱头和大豆黄卷,加蒜末炒臭下锅炒索饼,一勺秋油上色,新鲜的海椒碎挑半勺,炒出辛辣味儿就能出锅。 索饼是她搁面摊子上买的现成的面干子,两文钱一把,丢水里泡开了有小半锅,她同那摊主打听,人家只说是掺了糜子和黄豆,再多的也就问不出来了。 小米粥盛出来,张云切了一碟酸豆角端上桌,走到屋外把廊下晒着的腌肉架子往里收了收。 炒索饼出锅时,外头雨声小了不少,木兰若有所感地看向屋檐,而后又凑到许三七身侧耳语了几句。 许三七抻着脖子往上瞧的功夫,张云拿着笤帚进了屋,颇有些庆幸道:“好在你昨儿记得收伞,夜里当是起过大风,我瞧院子里有不少别人家刮来的碎瓦。” 廊下也飘了雨,若是伞就那么撑着放,一早起来指不定影都瞧不见了。 “不是我收的。”许三七从柜子顶上翻翻找找抽出一根细竹竿,踮着脚在房梁上敲了敲。 “......”静悄悄的,没人回话。 她坚持不懈,又敲了敲,“下来吃点儿吧。” 梁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张云惊诧一瞬,转眼去看木兰,后者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送进嘴里,冲她摊了摊手。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在屋外叩了叩门。 是个许三七没见过的少年,个头不高,面上看着有些精致的秀气,唯独眉眼是带棱角的深邃,他站在门外,衣角已然湿透了,水珠顺着腰间挂着的短刀向下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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