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以为意地问:“大公子是那日给我煮茶的人么?” “......”关伸不吭声了。 看来是了。 许三七也没揪着这事儿不放,只是道:“他手艺不错,我这人原是不爱喝苦茶的。” 她平日里喝得最多也就是熟水甜浆里加的那两勺花草茶,苦水是向来不沾的,昨日沈调给她斟的那一壶,茶液清淡,入口回甘,也说不上什么细品,只是于她而言,不涩口就是好茶了。 说完这话,她也没指望再从关伸那儿再套出什么消息来,自顾自地绕着院子溜达去了。 等到堂后屋后都瞧遍了,铺面的事儿就算是定下了,瓦匠师傅给了准话,说至多旬日便可交工,许三七在心底算了算日子,想着这两天儿先去置办几条桌椅,待日子临近了再去采买油盐酱醋。 办完一应事宜,关伸派马车送她回去,临行后许三七忽然交代他:“昨儿我带的那两盒甜果是不经放的,你们记得早些用了。” “早分没了。”山潜先一步上了车架替她掀开车帘,“沈调吃了两串,余下的按粒算,当时在屋里的一人得了一粒。” “那便好。”许三七把小枣抱上车,弯了弯唇说:“等山楂过了季,你们就是想吃也没有了,里头包的馅儿也是我自个儿熬的,颇费功夫,外头买不着的。” 关伸面上浮现些许纠结神色,看车夫将马绳套紧实了,犹豫再三还是道:“后院之事我会告知沈调,许姑娘需要什么,差人来说一声便是。” 他这是打定主意不提那位大公子了。 许三七莫名生出些微妙好笑的心绪,但也心知这是沈家能给出的最大诚意,没拆穿他,只是应了一声“好”,说回去思虑一番再同他说。 ...... 沾湿的马蹄声停在平安巷外,云销雨霁,日光如同一层鲛纱般覆于海面,细密的浪花打在岸边,粗细不一的沙砾铺散在榆木栈桥上,碎了一地的栾华。 许三七先去了趟陈家,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眉眼瞧着像是陈家人。 “你找哪个?”他问。 话音刚落,就听屋里头陈家婶子喊了一声,“是不是三七来了?你让她进来坐。” 桂兰听见动静飞快跑出来,一路上碰倒好几个晒在院里的簸箕,到了她面后倒乖巧了:“三七姐,我下半天能去找小枣玩会儿么?” “行啊。”许三七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上家里来也行,小枣攒了好几袋糖瓜凉果。” 男人听她们说话,似是想起什么,恍然道:“你在这儿等会儿。” 不一会儿他拎了个筐出来,递给许三七。 筐里是她托陈家婶子带的南瓜叶,带着藤的卷在一处。 许三七谢过一句,朝屋里喊了声:“陈婶儿,家里还有事我就不进去坐了。”说完向男人点了点头,转身拎着筐回了自己家。 院门敞着,桂兰拉着小枣去找阿木,远远地还能听见她同孩子们吵嚷着说小枣昨天不用做活,可以和她们多玩会儿。 许三七把泡了一天的胡豆拿到院子里去壳,豆壳泡皱了,两指轻轻一搓就能脱壳。 竹托用两条宽板凳支起来摊在院子里,去了壳的豆子就铺在上头晒着。 这会儿日头不大,她也不急,搬了马扎就搁竹托边上坐着,边搓边晒。 山潜蹲着看了她一会儿,跟着便能上手了,这本也不是什么难活儿。 闲着就能干的事。 而且许三七是个十分慷慨的雇主,她许诺说:“等酱做好了分你一坛!” “做酱?”山潜眨了眨眼,手上也没停,把误入竹托的豆壳一一挑了出去。 他还以为这是哺食要吃的。 许三七点了点头,说:“晒干之后这些用蒿草和南瓜叶包着放上约莫七八日,出了霉,再剁海椒泡油,盐酒封坛等上一两月就能吃了。” 霉豆瓣做酱的方子不一,其间,加腌好的团葱还是剁碎的姜蒜末全凭自个儿喜好。 她这还是不怎么讲究的做法,若是日头好,能敞着坛子晒酱,晒出来的酱臭味更浓,相较之下口感也更佳。 只是眼下已入深秋,时不时便要下一场雨,用不来这法子了。 挑完豆壳,许三七在廊下小坐了会儿,又把家里晒过一道的豆渣的翻出来捣鼓。 院墙底下丢了个旧水缸,是先后养过鱼虾的,昨夜下了雨,当下便积了一满缸的水,水面上还飘了几片带虫眼的不知是什么树的叶子。 山潜应她的要求把缸放倒,倒干净里头的雨水,见她拿了麻布来擦,于是多问了一句:“拿到屋里去?” “不用,我拿来浇菜的,会臭。”许三七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话从缸里传出来带了些闷闷的回响。 豆渣是用来酵肥水的,她打算先试试,要是味儿太重,就挪到书坊后头的院子里酵。 缸里堆豆渣,许三七烧了灶,小半袋酵子兑了温水把豆渣浇湿,找个竹盘盖住缸口,其上再糊一层草纸,留些许小孔,再压些重物,就大差不差了。 山潜看着她额上冒出的汗,忽而想起昨日沈调说的话。 “她迫于沈家的权势轻易应下这桩事,想来也只是权宜之计。” 他暗暗想,大公子说得没错,沈调其人,不智甚以!
第83章 葱籽 翌日。 家中养的最后一缸梭子蟹赶早蒸上了,灶里的火烧得正旺,许三七烙了一锅果子馅饼,听见外头有叫卖声,便喊木兰去买几碗咸豆花回来,省得熬粥了。 桶里的豆花用竹板刮进两个大海碗里,豆坊的伙计把扁担挑到肩上,半蹲着身子数铜子:“问你阿姐要豆皮不要,下半天我喊婆娘多挎一筐来。” 木兰端着碗进了屋,照原话问了。 “要一扎,你再问他买两袋豆渣。”许三七说。 豆花用小碗分出来,小枣的那份加绿糖粉和桂花蜜。 锅里在炒花生,花生仁、海椒末、碎芝麻用热油一泼,铺在嫩白的豆花上,再浇一勺老臭醋,则是大人吃的咸辣口。 吃过朝食,木兰赶着去武馆,临走时还揣了两张饼在身上,张云倒是不急着出门,说是这个月的单子已经交完了,这两日就只剩认料子磨手艺的事。 谢七带着小石头和阿木一早等在巷子里,见许家二姐出了门便知道她们是吃过饭了,这才领着人上门。 螃蟹刚下篦子,这会儿还烫乎着,绑蟹钳的水草蒸得发青,用筷子一拨弄就能解下来。 几个小孩儿净了手,围坐一圈儿剥蟹,过了半晌,阿唐也来了。 天将将亮她撑船去下了蟹笼,忙活完又叫了驴车送她爹瞧大夫,武新月接了趟送货去城北的事儿,顺道捎她过来。 她掏铜板,武新月没要。 “你和易叔在药铺等着,一会儿我再送你们回去,算一趟的。”说话的人把驴拴在门口,见许三七出来了,便向她讨一把干草。 许三七好几日没见她了,这两天都是坐的马车,快是快,就是闷人得很,不如驴车坐着敞亮舒坦。 从院子里抱了捆干草出来,她琢磨着同武新月打听:“我想买点驴粪,你那儿有吗?” 牛驴粪晒干了能当柴烧,家里养驴的自然会留着。 “要多少?” “先要一筐。”许三七是打算用来沤底肥的,她也说不好地里要堆多少。 武新月想了想,说:“我下半天给你送来。” “成,若是你家有的多,你给我留着,我多买些。”靠那缸豆渣估摸着是不够,院子里收过两茬的番柿子已经枯黄了,她看出了点苗头,想着这事儿还是再备齐全些好。 “七八筐算是最多了,这几日没得晒,得等大日头。”武新月喂完驴,拍了拍手,从车架上跳下来,斟酌道:“你若是急着要,我帮你找旁的人问问。” 城里养驴的人倒是不少,她记得豆坊的掌柜就养了两匹拉磨驴子。 “价钱高些也成。”许三七爽快道。 武新月觑她一眼,说:“我得先去问一趟,不成你就当我没说过。” 这会儿正是炭价涨的时候,肯定不会多卖,顶了天多找几家凑凑。 “成不成你都来我摊子上说一声,请你吃包子。” 大不了她多酵些豆肥,凑合着也能用。 ...... 下了一日雨没出摊,许三七把摊面推进渡口,没一会儿就来了两桌客人。 生人熟客都有,有几个一看就是才进海城的行商,风尘仆仆的,兔皮圆帽上沾了点湿漉气,听声儿像是天枢人。 “我们听人说你家包子好吃,来了两回都没吃上。”有个摘了帽子的行商一板一眼地说,他面上瞧不出不快,大抵是想说早就想来了的意思,但听着倒是像是怨怼似的。 他同行的人也没听出什么不对,一桌四个汉子,点了四碗酸汤,六个包子。 许三七给送了一碟酸豇豆,结钱时那桌有人买了一坛走。 能吃一碗酸汤还要包子的,多数是外头来的行商,要么就是铺子里的掌柜,蟹黄四文一个,码头上做工的人隔着三两天才来买一个哄哄舌头。 海上起了雾,码头上的栈桥朦胧得叫人看不清,渔船走不远,只能在近处的河道里和浅海边上撒撒网。 天枢的行商能走旱路回,他们只要在雪下下来的半月后动身就不算晚。 许三七算着时辰,估摸着这会儿辛折应当是要下船了。 祝欢见她盯着海上瞧,说:“快要禁海了,昨年瞅着是比往年冷的早。” 给木兰交了束脩,手上也留了余钱,许三七不怎么忧心禁渔期的事儿,但她的铺面才租下来,总不能空着不做生意白交几月的租赁钱。 不过这事儿也不急就是了,她手上攒了不少番柿子的种子,够给沈家交差了,铺面上要卖的到时候再琢磨也不迟。 “冷得早些也好,趁着过冬咱也歇歇。”许三七冲她眨眨眼。 她这摊子早晚都摆,早起蒸螃蟹煮皮冻,吃完午食又要忙活着炸料油熬卤汤,累人得很。 不过能挣银钱,这点儿累倒也不算什么,有祝欢帮她,客人最多的时候摊子上也忙得过来。 正想着,蒸笼一开一合间,蟹黄包卖得只剩半笼了。 武新月送完货,在城北晃荡了一圈,替她问了几家,得了准信儿便来了摊子上。 药铺的伙计吃酸汤鱼片都是外带,她跟着吃过几回,来这儿堂食倒是头一回。 她来时许三七手头上正忙着,锅里炸的是后头两桌的,热乎乎的白气从蒸笼里钻出来,那叫小枣的丫头屁颠颠地上来招呼。 “跟你阿姐说,我点一碗酸汤,一个包子堂食,两个外带。”武新月数了十八个铜子塞她手里。 小丫头收了钱一溜烟跑回去,没一会儿又跑回来,数了七个铜子放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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