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马粪或是鸡羊的粪也成,我怕过后买不着才急着找人定了几筐驴粪。”她没把握一准儿能堆出来,也就没大张旗鼓地和人说。 “沈家在城外有马场...”关伸轻咳了一声,说:“你要置办的这些,一概记在沈家账上,一会儿我让管事的给你拿银子,以后若是再有,你让山潜传信回来知会一声便成。” “指不定用不上。”许三七觑他一眼,语气不定道:“半月后我再给你准信儿,你先叫人多备些麻包和陶缸在院子里,那些个是一准儿能用上的。” 关伸招了个管事来把她说的都记下,想了想又问她:“你明儿也来吗?” “不来了。”许三七抬眼看了看天色,“明儿我需得去陈记一趟,后日还有个私活儿要干,这几日都不得闲。” 李家寿宴在即,摊面上的生意也还在做,木兰月底便要去武馆住了,她有一阵要忙的。 她一说后日,关伸便想到是李家那老头儿过大寿的事。 “你要去李家,我们可找人捎你一路。”他朝那管事的使了个眼色,后者匆匆退下了。 许三七不说答不答应,只问:“你找谁捎我去?” “当日会有两辆沈家女眷的马车进府。”关伸没把话说全,防备地看着她。 许三七也不高兴了,直言道:“这话是你要说的,还是你们家大公子叫你说的?” 让她坐沈家的马车去,旁人便知晓她在沈家的羽翼之下,不会轻易下手,但换言之,也是在她、木兰和沈家之间系了道死绳,她倒是不打紧,但对木兰而言,这是十成十的买断,就这,他还要含糊不清地防备人。 许三七冷着脸问话的时候很是唬人,院子里除草的下人们一时皆噤了声。 她也是有脾气的,半晌没听到自个儿想听的话,转头就走。 她一走,山潜拎着筐也跟着走了,只留下关伸一头雾水。 ...... 姜六昨夜才被叫回来顶山观的活儿,竹窗一开一阖,他轻巧地进了屋。 屋里三男一女,除了沈更以外的人正挤在另一侧的窗后小声嘀咕。 “山潜同许姑娘回去了。”他一板一眼道。 座上的青年开口:“是何事?” “关伸和许姑娘起了些口角。”姜六在鲲字牌里算年岁不小的了,但这事儿他也是头回见。 “我还以为她是个软柿子,没成想还挺有气性。”沈小六倚着窗,看热闹似地说。 下面的人打听回来,都说她从后娇惯,在外头却是怕事的,自她娘走后,性子更是收敛了好些。 沈调不置可否,上回一遭,他可不觉得许三七性子软,但确也算是好说话,比蠢人讨喜些。 姜六将方才院子里的事说一了遍,手心都出了汗。 “说的不是马车之事。”沈春摇了摇头,叹气道。 沈调看得明白,“关伸也不是个蠢的,他自是也知道人家在问什么,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只是没猜中他家大公子的心思罢了。” 沈更藏着掖着不见她,同沈家与她做的那桩生意并没什么干系,有些事不必过于防着她,对此他也是近日才猜出一两分。 屋里正温盏的人闻言动作一顿,冷声道:“他是自作聪明。” 若不把手伸到许木兰头上,她自是好说话的。 “那这事怎么说?我瞧她是真的不高兴了。”沈小六想起方才那姑娘气呼呼的背影,有些想笑。 茶筅一霎没了动静,她抬眼去看,只见沈更面上不动声色。 “后日,你叫她坐你的马车去。”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就说是我说的。”
第86章 馄饨 * 直到次日,木兰依旧对这场因她而起的争端毫不知情。 许三七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且不会祸及殃鱼,这一点,山潜是在朝食的饭桌上知晓的,彼时他正蹲在许家的墙头上同山观更值。 “山潜,你二十个够吃吗?”敞开的窗棂里溢出袅袅热气,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喊声。 檐上两声轻响,墙头哪儿还有人影。 “够吃。”少年翻进屋,没多想便答了。 他还以为,她该是有几日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瞧了。 灶一早便烧热了,锅里在煎蛋皮,桌上在包虾肉馄饨,薄如蝉翼的面皮裹一筷子虾肉泥,两头一掐一折捏成元宝样儿;馅儿里蒸好的玉米粒是透皮的金黄色,包好的馄饨整整齐齐地码在撒了白面的砧板上,瞧着很是精巧细致。 “我包的馅儿不多,小枣估摸着也能吃七八个。”虾肉包了半盆还有剩,算了算家里几个的食量,许三七干脆把余下的面剂子做一道擀了。 蛋皮出锅切成蛋丝,猪油、紫菜虾皮加盐打一个汤底,猪肉是一早剁好的,不多,拳头大的一点,挖一小匙敲进大勺里下锅做生烫肉,蛋丝铺在碗底,撒几粒花生,加一小撮葱花,半碗清汤冲出臭味儿,馄饨烫熟了用竹筛捞出来盛进碗里,最后再用一勺生烫肉末浇在最上头,看得人食指大动。 刚出锅的馄饨烫乎得很,木兰和山潜用的是家里唯二的大海碗,碗底厚端着不烫,余下几碗都得用湿帕子包一包才能端上桌。 昨儿是赶集日,木兰休墟假,虾馅儿和肉末都是她一早起来弄的,但即使不去武馆,她进食的动作也一点儿不慢,小馄饨躺在青白相间的瓷勺里,呼呼吹上两口凉气就往嘴里送,入口还是有些烫,虾肉和玉米在口感上各有千秋,后者肉质弹滑鲜嫩,后者脆甜爽口,吃着舒坦之余,她又忍不住哈出一口热气。 小枣被许三七叮嘱了要细嚼慢咽,但馄饨皮薄,包的馅儿也不多,汤勺舀上来一个,全然可以吸溜着吃,小丫头机灵得很,趁着二姐在挨说,动作麻利儿的往嘴里送了两勺,埋着头,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二十个显然不够山潜吃的,咸肉末浇在碗面儿上,小馄饨一口一个,一会儿便没了半碗。 “锅里还有十来个,你一并捞上来吧。”许三七慢条斯理地吃完一碗,又给碗里添了两勺清汤,就站在灶边上细细喝着。 十来个馄饨山潜和木兰对半分了,饭间他似是忽地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柄四四方方的鱼形木匣交给她。 木匣外头用一根细细的绸带系住,花色纹样雅致,其内是一封小札模样的寿帖,背后还压了一张素色信笺,上有两行歪歪扭扭的青墨,大意是说关伸是个傻的,望她莫要计较。 寿贴齐头受邀者名为沈靖雁,想来当是沈家哪位夫人小姐的名讳。 “沈调说怎么去还是由你,左右不过捎你一程。”山潜捧着碗乖巧道。 这话的意思是不论她想坐哪家的马车去都成,只要她开口,路上找个隔巷不引人注意的地儿放她下去也行,只图为她行个方便。 木兰抻了个头探过来瞧,指着墨迹问:“切莫同他计较?计较什么?” 三两句话说不清,许三七舔了舔唇,支支吾吾道:“就是话没说好,吵了两句。” 在外头和人吵嘴,听着就不光彩,显得她这个大家长一点儿不沉稳似的,这事儿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沈家的退让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叫她亲口说出来,许三七还是觉得羞耻的。 她不说,木兰索性转头去问山潜。 “高门大户的人最重算计。”明白来由后,她面上一派嫌恶之色,皱着眉道:“我明日去找夫子说,这生意不做也罢。” 大抵是觉得许三七在外受了委屈,后半句她说得格外轻,话里话外都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是我先试探的,他只是没接我的话。”许三七反思道。 要说算计,她才是心有算计的那个,连甩手走人那儿的动作她都是想好了的,虽说其中也有几分确是恼意上头,但却也是实打实的存了想看看沈家能退让到何种地步的心思。 木兰不听,她煞有其事地说:“他连你都要算计防备,可见沈家对这桩生意也没多少诚意。” 一个杀鸡都不利索的小姑娘都叫他们这么战战兢兢地防着。 叫她以后为这些人鞍后马后? 木兰光是想想就觉得后路无光。 山潜吃着馄饨,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其实他是知晓其中干系的,关伸的防备不无道理,但许三七其人,他同她待在一处,常觉得她脾性钝,像是刀匣里久放积灰、丝毫不惹眼的那一把钝刀。 一把钝刀,自身并不锋利,它的锋芒在于去掉刀鞘被人握于手中的后一刻——那必定磨人皮肉的嘶鸣。 钝刀混迹在利刃之间,利刃与它同出于一块铁石,自会觉得她柔软非常。 他听见利刃说:“你别听老头儿瞎说,沈家也没什么好鸟,你这样的,他们坑骗起来简直手拿把掐。” 徐庐那日说的话,许三七是听进了的,她不觉得倚仗世家庇护是旁门左道,时局决定了人无法独行,她私心不想木兰去做那撼树的蚍蜉。 有智者于盛世顺势而为,有勇者于乱世逆流而上。 木兰不执着于势,但她也有想做成的事,于是时局便压着她去顺势。 有些势顺起来如同啃食残饮溲水,久而身处其中,即使不看不闻都觉得臭。 许三七觉着木兰能做她自己期望之事就好,就算做不成也无事,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不论替谁做事,都只是一份活计而已。”她淡然说完这话,屋里静了一瞬。 山潜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心想关伸要是听见这话,他那好不容易放下的防备心又要提起来了。 在木工坊已经做了有些时日活儿的张云深以为然,王英也同她说过相似的话,不管客人的木料是要做喜盒还是丧桌,做不及就是做不及,剃头挑子一头热地赶工,伤得是自个儿的手眼,坏了事儿还要遭人口舌。 事到如昨即使撒手不干也得顾虑许多,铺面都租下了,旁的就更不必说了,她这话说的实在,听着也有几分道理,木兰见劝不动她,只得嘱咐道:“你若是不快,便如昨日一般撂摊子走人便是,后头我替你收拾。”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又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抱怨,说她近日实在是唠叨。 “你不掺和这些事我也懒得说你。”木兰凉凉道。 “话太少也是毛病。”许三七意有所指。 这会儿她突然想起钱镇来,在粮铺当差似乎也不错,但若是有朝一日开阳的米面不再受摇光掣肘,那这行当也就如同一般铺面上的伙计了,到时候他还能去做他志向之中的事么...... 胡思乱想了一阵,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沈家的人情要接,不过坐沈氏的马车进府也太招摇了,许三七打算半路找个地儿下,这事儿也要和李家通气,她还得托人去客栈传一趟话。 心里打定了主意,手脚也轻快不少,朝食吃了个肚儿圆,屋里陆续来了人,忙活了个把时辰包完包子,紧赶慢赶上篦子蒸熟,许三七收拾了柴筐照常出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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