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屋里打量,见厨房竟还有些米面菜蔬,左右无事,干脆挽起袖子,做起暮食来。 环境简陋,没什么东西,便只做了几道家常饭菜,又分出自己吃的那份来,剩下的,端了出去,分给那些看守的衙役:“手艺粗陋,官爷们若不嫌弃,便拿去下酒下饭吧。” 衙役早闻到了飘出来的饭菜香,从没见识过简单的炒青菜、煎豆腐原来也可以这么香。 其他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先前带她过来的那两个衙役已经接过去了,谢道:“小娘子太客气!这么好的手艺,怎会嫌弃呢!” 乔琬顺势笑道:“几位便在这院中坐着吃吧。” “不不,太麻烦小娘子!” “哪里谈得上麻烦?这几日还得劳烦各位照顾呢。” ...... 推脱一番,衙役们还是在院中石桌旁坐了下来。 吃着外焦里嫩的煎豆腐,喝着脆甜水灵的萝卜汤,这些衙役不禁心想,这小娘子连简单的豆腐青菜都能做得这般有滋味,可见是有真手艺的,哪里需要加那七麻散来提味!
第73章 学生运动那些事儿 单独住在这小院子里,除了没有人身自由之外,倒是很清闲。 过惯了朝六晚八的生活,忽然手边闲了下来,她就当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实在无事可做,乔琬就打打太极,练八段锦、五禽戏,感觉这段时间被节奏带得多少有些浮躁的心都沉静了下来。 沉静下来之后,再分析如今形势,眼前一下清明了许多。 徐璟曾给她说过,黄郑两家作恶不少,虽党羽众多,但看不惯他们的亦一抓一大把。 先前皇帝对郑家的敲打算是投石问路,皇帝自个开了个头,竟没想后面弹劾的证据如雨后春笋严冬乱雪般纷纷冒了出来,可谓收获颇丰。 明面上大家看到皇帝对郑家冷待,黄家丝毫不受影响,仍简在帝心,实则皇帝暗中也收集了不少黄家作奸犯科的罪证,碍与平衡之术,只待东风。 她想让皇帝为乔家翻案,还乔家公正清白的筹码,便是将自己主动送入虎口,当作这阵东风。 —— 倒是有一次探视的机会,是阿岁和平安两个人来的。 隔着一道门槛,两个衙役在旁看着,阿岁眼泪汪汪的,比她这个关在里面看起来还可怜。 “官差大哥,真的只是些吃食罢了,真不能送进去吗?”阿岁试图掰开那大肉包子里面证明没夹带私货。 衙役回答过他这问题无数遍了,被烦得不行,能忍着不赶人已经是很耐心了。 这群衙役的头头看不下去,像逮鸡崽一样逮着阿岁的后脖子到一边去训话了。远远的还能看见阿岁头点如小鸡啄米。 平安趁这时将店里的情况交代给她。 杨娘子起初打算“仗势”逼迫刑部放人的,后来听劝冷静了下来,如今静观其变。 此也是她的后手准备。 监生们虽在休假,但如今有陈桥门分店,不少监生们本打算假期来此解馋的,却屡屡碰壁。陆续有人找到他们问为什么还不开业,平安藏着掖着,没直说,装可怜,再有吕七郎在家听父亲吕侍郎提起刑部一案子,留心一听,似乎正与火锅店有关。 第二天立马跑来说与同窗们听,其中大部分听了之后都是不信的,都如吕穆般义愤填膺。 不说小娘子如何弄到那早已失传的禁药药方,刑部怎能凭借两个江湖道士的话就随随便便给人定罪? 有时候太过心急,容易暴露目的。 听说国子监内以吕七郎和柳三郎为首,纠集了那些平日爱吃火锅的监生们正组织着要联合上折子为她作保请免呢。 这群少爷的行为倒出乎了她意料,乔琬心中一暖。 于她而言,自然是好事。 国朝学生并非传言中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样,他们长在皇城根下,处于朝廷政治漩涡中心,不可避免地关注时局、同情疾苦、关心国事,不忍见忠臣受害、良民蒙冤。 他们对上位者不当决策的反抗手段,便是联合起来,罢课、游街、绝食......组织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 为冤狱上书请求免罪减刑的,有不少先例。 远的有前朝博士弟子陈儋为营救入狱司隶校尉何晷,率千余太学生伏阙。 近的有本朝雍州刺史席泓因整顿吏治、大力反贪而得罪权势被判决终身流放蛮荒,国子监学生自发示威游行。 结果是俱都取得了胜利。 从古至今,无论是春秋时期稷下学宫,还是今时国子监的影响力都是极大的。 毕竟国子监聚天下士,既知道理,又无持禄固宠之累,更无利益私心算计,故其品藻人物皆合公议,以为“无官御史台”。 先帝初年,凭一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收拢了多少前朝文人之心,故国朝学子并不把自己当外人,以天下为己任,视国家为自己的国家,志为万世开太平。 国子监的动静浩浩荡荡的,虽仍在正月里,宫内皇帝不可避免地知道了此事。 彼时贵妃正伴驾君侧,香炉中檀香袅袅,她笑道:“陛下正瞌睡着,这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后妃不得议政,贵妃除外。 沈贵妃在成为皇子侧妃之前曾是宫中女官,博览群书,尤通史书。 在当今天子还不是天子之时,便经常与她谈论时政,允她畅言无罪,只是皇帝登基后,她自觉议论得少了,今日却为了故旧,有意引导皇帝。 “陛下正瞌睡着,这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她莞尔。 皇帝牵起她细白的手,并不似其他后妃那样,柔弱无骨,而是骨节分明,略带一些薄茧,这是她平日练字留下来的痕迹。 宫外人人以为贵妃盛宠不衰,应当十分娇贵,实则再没有比她脾气更好,更聪慧的了。 “就这般了解朕。”皇帝无奈摇头,下巴上一点痣,衬得他脾气更好。 “陛下若想要臣妾猜不透,就不该把心思写在脸上。” “大胆!”皇帝故意沉下脸,吓唬她。 沈贵妃却不怕,笑得更放肆了:“陛下,您说黄相公这般大费周章是为什么呢?难不成是记恨那小娘子的火锅在宫宴上抢了他的风头?” 若单是嫉妒对方生意好,也太过了些。 皇帝也觉得奇怪,虽说这黄郸小心眼了点,但平日胆子也小,是什么叫他这般不管不顾的? “陛下不若派人接手此案,也好查查里面是否还有它情。” 沈贵妃徐徐引他跟着自个的话走,皇帝眉头一皱,还待说什么,就见禁卫长周常匆匆而来,手持信封:“陛下!朔方加急来报!” 朔方是北地最后一座城池。 皇帝与沈贵妃神色俱是一变。 皇帝也不避讳她,直接拆开看了起来,脸上神色由晴转阴,瞬间黑了下来。 沈贵妃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北地,乱了。” 北魏与当地一伙近千人的流寇联合,来势汹汹。 北地苦寒,又多有流寇,加之北魏时不时来犯,搞点小摩擦,抢些劳动力和粮食回去,当地百姓过得极为艰苦,前朝末年便有一支义军,叛了。 原本一支不成气候的义军,先帝并不放在眼里,连失十九城后,才察觉出不对来。 便是后来大肆清洗朝廷,冤狱无数的开端。 顾不得还在正月里,百官紧急被从家中拎进宫,商议对策。 主战主和吵得不可开交,天昏地暗,唾沫横飞。 后半夜,月沉西山,黄郸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家,脑子乱乱的。 他是主和派之首,今日与沈开济那厮吵了半天,气得半死不说,还没吵出来个结果。 陛下没有表态,究竟是想怎样呢? 百官散后,主战派沈大学士半路又被皇帝给喊了回去。 他以为陛下已经决定好了,忐忑回去,文德殿里,皇帝不过是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并未说自己的态度,沈大学士却出了一身冷汗。 回到府上,沈夫人关心此事,他沉默半晌,而后压低声音道:“陛下似想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第二日,当着朝中重臣之面,皇帝宣布了自己的打算。 这消息如惊雷般在其他人耳边炸响,这下就算是大多数主战派,也都劝皇帝再作考虑,以龙体为重。 徐璟是骑马回来的,五日不眠不休,快马加鞭,跑死了三匹好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因为北地战乱的消息被逮进了宫,其他人据理力争,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他站在人群中显得尤为冷静。 实际上,他就跟坐牢一样,如热锅上蚂蚁。 又想,陛下要御驾亲征,离了京,那如何能管这事? 正心不在焉,就被上头的皇帝给抓了个现形:“徐卿以为如何?” 徐璟抿唇,对上皇帝的眼神,思虑良久,到底道:“臣以为,陛下亲征......能涨我军士气,振军心。” 越是头脑发热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事关北地千千万万条性命......他虽然人微言轻,但既在其位,也该......也该行良臣事。 阿琬既无性命之忧,他便还有其他法子,只不过更艰难些。 皇帝微微笑了,一锤定音:“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再多言。” 黄郸郁闷得不轻,回家后悄悄抱怨,北地又不是第一次叛了,陛下昏头了! 陛下要亲征,民间议论纷纷。 乔琬在狱中也听见这消息,露出一笑,机会来了。 她呼来狱卒:“我有一法,可助平叛顺利,求官爷替我向李少尹传话,我要求见陛下。” 衙役们虽在她这儿蹭吃蹭喝不少,与她混熟了,却也觉得她这大话说得未免猖狂:“小娘子莫不是关傻了?” 乔琬微笑:“请官爷帮我通传一声便是。”又取下头上的鎏金簪子塞了过去。 吃人嘴短,到底看在受了她香火的份上,替她传话给李公绰了。 李公绰毕竟自己人,虽心里犯嘀咕,但还是来问了她一嘴:“五娘,你要见陛下怕是有些艰难。不若你将法子告诉我,我上个折子?” 乔琬摇头:“我要见陛下——你便说,陛下虽不愁一时镇压之计,此法子却可解后患。” 解后患! 好大的口气。 李公绰严肃起来:“五娘可想好了,勿要急功近利。若计不成,陛下定要论罪的,到时候莫说是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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