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口,她不免觉得紧张。 她只是前山东按察副使之女,现顺天府丞之妻,若非崔家和安国公府结了亲,她是不大当得起国公之女一声“姐姐”的。 若二姑娘同大姑娘一样傲气,即便这声“姐姐”叫出来,心里也必不情愿。 纪明遥也觉得她仍像“外人”一样,客气称呼孟恭人是“恭人”有些怪。 早晚要是“一家人”……人家都主动示好了,她当然得赶紧接住。 人家还会帮她干活呢!! 纪明遥忙笑唤一声:“孟姐姐!” 孟安然被这一声儿叫得浑身舒泰,也不禁改了称呼,唤道:“二妹妹!” 温夫人在旁含笑看着她们重见了礼,心里却不免回想起来,明达和孟恭人认识了足有半年,却从未被孟恭人唤过一声“妹妹”。 这自然……并非孟恭人的不是。 明达的“孟姐姐”叫得不算情愿,孟恭人又怎好再进一步,称她做“妹妹”呢。 现下正办明遥的事,温夫人便且不再想亲女儿。 待两人重又归座,她便搂住明遥,对孟恭人笑道:“你倒别被我这二丫头骗了!这丫头满口甜言的蜜语,其实最是会偷懒的!她听见能让你帮着布置屋子院子,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 崔家没有长辈,只这一位嫂子,能算半个婆婆。明遥若能和孟恭人一直处得好,在崔家就更顺当了。 见二姑娘被这般说了,还是靠在温夫人肩头抿唇笑,孟安然忙笑回道:“小姑娘家自然娇养些,二妹妹年纪又还小,我看……是夫人望女成凤,对二姑娘不免有些求全责备了!” 她心内自思,这算是温夫人在为旁人的谣传解释吗? 那二姑娘撵走奶嬷嬷……又是因为什么? 温夫人已又笑道:“随你们怎么说去!那修缮院落的事,就有劳你了。” 孟安然便忙道:“这都是应该的。” 她还要回家打点事务,又说几句闲话,便辞了温夫人的留饭,告辞回去。 温夫人送她到院门,又令明遥好生送出去。 孟安然又怕二姑娘不愿意。 但二姑娘自在挽上她的手,同路出去,一面笑着说些天时、花草的闲话,她便也不觉高兴起来,问:“还不知道二妹妹最喜欢什么花木?喜欢什么样的摆设?那院子到底是妹妹将来要住的,也得你喜欢才好。” 纪明遥想了想,笑道:“已经很劳动姐姐了,怎好再提东说西,请姐姐只管随心布置,我信姐姐。” 不管“属于”她的院落有多大、有几个,她主要会住的也就三五间屋子。而“新房”一定会空着,准备放她嫁妆里的家具,那其余屋子就算再不合她的审美,也不算多大的问题。 还是那句话: 都有人帮忙干活了,还挑三拣四的吗? 只是纪明遥越推辞,孟安然反而越要问清楚。 推让到了二门,软轿已经备着,孟安然索性说:“等图纸画好了,动工之前,我把图纸拿来给妹妹看。” 被人重视、尊重的感觉真的很好。 纪明遥便答应下来。 她叫碧月扶孟恭人上轿,笑道:“只是又要劳姐姐多跑一趟。下回姐姐过来,请一定要留下用饭,家里厨子徽州菜、苏浙菜、齐鲁菜都做得不错,还等姐姐再尝尝看做得正不正宗。” 孟安然祖籍徽州,亦是自幼在徽州长大,后随父亲到苏浙、山东等地任职,直至出阁嫁到崔家。 她心里便如春光照面一般暖,不由又从轿中半探出身子,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纪明遥目送她的软轿行远,才转身回正院。 她将与孟恭人约定的事回报给太太。 温夫人笑:“也好!还能让你这个懒丫头多用用心!” 她就让明遥去预备下回孟恭人来的席面:“是你请人家,这份心要尽到,这可不能躲懒儿了。” 一顿饭换几个月的操心,纪明遥当然不推诿,况且她也是真心想谢孟恭人。 但有了这件要紧的活,今天别的活是不是—— “行了你,去罢!”温夫人还能不知道这丫头想说什么? 但她叮嘱:“你回去别换大衣裳,我看一会崔珏还要来的。” “好哦!”纪明遥行完礼就溜! 看了片刻她撒欢的背影,温夫人便欲令管事们接着进来回话。 但这时,镜月先走了进来,回道:“太太,大姑娘的药熬好了。” 温夫人脸上的笑意霎时便消失了。 “我去看看她。”温慧看向女儿屋子的方向,起身时的动作却有些凝滞。 她有一会没动。 镜月等也并不敢催促。 “今日事忙,你去看着她吃药吧。”温慧最终没有站起来,只命镜月说,“已经这么大的人了,也该真正懂些事了。” …… 纪明达已经病倒了两天。 昨夜她高烧已退,但身上还是虚乏无力,几乎起不来身。她知道孟恭人来了,她想问这人平白过来做什么……是不是来给二妹妹定婚期……但没人敢告诉她,连奶嬷嬷都不同她说,只劝她“静心养病”。 静心、静心…… 外面流言纷纷,传完了二妹妹和崔珏,只怕即将要传是……她与温从阳有了私情才和妹妹换亲事。家里祖母也病着,祖母的陪房几乎都被爹撵走了,只剩了一两个人……若不是娘拦着……爹还要骂她—— 这让她怎么静心! 但她头昏昏的,眼皮发沉,眼睛越发睁不开……还是睡了一觉。 她又做了那梦。 梦里,她正与崔珏争吵。 崔珏不再是那副淡漠样子。他眼含怒意,似乎正强压着火。 他指责她说:“嫂子与大哥一同抚养我长大,于我有如亲长姐一般。你非崔家子女,自有家人,也未受长嫂之恩,我不强求你同我一般敬重兄嫂,但请你也别太过轻慢于她!” “我何曾轻慢过她!”她显然甚有底气,毫不相让地回嘴,“她筵席预备的有不妥之处,我指明告诉她,就是轻慢于她?你也知道她是‘嫂子’,难道还要我哄孩子似的哄着她吗?” 她越发气壮,问:“还是叫我视而不见,只等着看你崔家丢脸?!” 她冷嗤一声,等着看他还能说什么。 崔珏却收回了撑在案上的手。 他退后两步,眼中又恢复了冷淡。 “纪明达,”他毫无感情地叫着她的名字,“你是名扬京中的国公之女,难道从前对自家长辈、姊妹,也是这般态度吗。” “你自恃聪明,”他语气疏离,“也别把别人全当成傻子。”
第26章 恋爱 纪明达骤然惊醒。 “娘——” 这样的梦她接连做了多少次,都已经习惯了,不怕了——上次梦见温从阳和二妹妹说丫头的事,她也的确没有再怕。 但今日她才退烧,本便精神短,这两日连遭打击,又昏沉经了一梦,梦里……还被人那般地说到脸上,她不免满心慌乱,挣扎着坐起来便要找母亲。 “大姑娘!”镜月正端着药碗进来,唬了一跳。 她忙把碗先交给别人,急急过来拦住:“姑娘还没好全呢,可不能这么折腾呀!” “让开!我要找我娘!”纪明达伸手便推她。 她病中虽力气不足,但全力之下,镜月还是被推了个趔趄。 镜月来不及管被推疼的肩膀,满心只想着先把大姑娘拦住。 虽有太太的话,叫大姑娘静心养病,不许出门,可她一个丫头,满屋都是下人,怎好和姑娘动手动脚的? 这会子再去叫太太,怕也来不及了。大姑娘这样出去叫众人看见,更不好。 眼看这许多人都拦不住,快叫大姑娘走到堂屋了,镜月心生一着,忙两手握了大姑娘的手,笑道:“不是不叫姑娘去见太太,实是……实是这会儿孟恭人还没走呢,还说一会儿崔大人和小崔大人都要来,姑娘病中未经装扮,就这样出去,是不是——” ……孟恭人? 崔大人? 小崔大人? 听见这几个称呼,纪明达不觉恍惚。 见似乎说动了,镜月忙就这样拉着大姑娘的手,把人带回床边坐下,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和太太说?姑娘告诉我,我去回给太太,太太就来看姑娘了,好不好?也免得姑娘这样出去,再着了风寒,又叫太太挂心,姑娘也要再吃苦。” “吃苦……” 纪明达张口,重复念了一遍。 “是啊!”镜月忙笑道,“再病了又要头晕、头疼,还咳嗽、发冷,还得多吃几天药,可不是吃苦吗?” “是吃苦……” 纪明达又重复说。 嫁到崔家,是去吃苦。 但她已经不会再嫁去崔家了。 她不用怕……她不用怕…… “别去告诉娘。”纪明达反握住镜月,低声道,“别让娘担心……” “哎!”镜月终于松了口气,忙答应着,又劝说,“那姑娘快吃了药吧,再不吃就凉了。” 她把药端回来,看着大姑娘自己端过了碗,一饮而尽,苦得皱起眉头,却没拿手边的蜜饯,只漱了漱口。 大姑娘又睡下了。 镜月把空了的药碗交给婆子,关上东厢房的门,才终于有空碰了碰自己的肩膀。 ……好疼! 身旁的银月本还想说,大姑娘乖乖吃了药看着倒可怜,便见镜月摸着肩膀皱脸,忙问:“姐姐是伤着了?” “嘘!”镜月忙令噤声,拉她离门边远了些,说,“什么‘伤着’,被推了一下罢了,过两日就好了。” 太太本就心烦着,她这点子事就别拿出来说了,万一传来传去又闹起来,让老太太和老爷都知道了……吃亏的不还是她吗。 银月也自知失言。但看镜月实在疼得很,她又放心不下,便说:“我看太太这会儿也不用人,咱们快到房里看看,若有不好快上些药,不然也怕耽误出事儿呀。” “也是。”镜月没推辞。 “快走,我记着冯嬷嬷屋里有治跌打的药……”银月又忙出主意。 她们虽是奴才命,少不了挨骂挨打,到底是人生肉长的,也想好好活这一辈子。 镜月姐姐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没嫁人,若就落下个症候,以后怎么办呢? 别像理国府的如蕙,就算骨头养上,只怕手也做不了精细活了。 如蕙好歹还有温大爷养活,若是她们,嫁了人却不能做针线活计,少了个进项,别说夫家嫌不嫌弃,就是她们自己也不甘心! 回头一想……大姑娘那下推得是不轻啊! …… 午饭前,崔珏赶到安国公府。 安国公恰不在府上,他便只需来见温夫人,又亲口陈明将要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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