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理国府!是理国公府!!”沈老大也急了,一伸手打向二弟肩膀,“那府里的老爷们动一根手指,就能让咱们全家活不成,你以为、你以为我就想卖了亲妹妹、背井离乡躲了来吗!谁知道如今在这扬州城里,还有没有他们看着咱们的人?!” 沈老二挺着挨了这一下打。 他身体晃都没晃,只冷笑说:“再不想卖,不也还是卖了。拿了三千两银子买房置地,娶了妻生了子,又做上了生意,到外面都有人叫上‘老爷’了。还把女儿定给了郑老爷家,眼看全家都要飞黄腾达了。” “二弟呀!”沈老大之妻红涨着脸站起来,“你侄女有了好人家,难道还是错处了吗?” “哎,你给我闭嘴!”沈老大跺脚。 对着大嫂嗤笑一声,沈老二没说出不好听的话。 沈老大之妻却仍不服,又说:“我和你大哥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挣下这份家业,可早不止三千两了!再有,你说我们享了荣华富贵,难道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不是你大姐姐的卖身钱?” “闭嘴吧你!”沈老大虚张声势。 他大声一吼,巴掌轻飘飘落在了自己妻子的肩膀上。 房中另外两人,沈小妹和沈老三忙都过来劝架。 沈老大之妻嚎啕大哭,被沈小妹连劝带拽地请走了。 沈老三便挡在两个哥哥中间,急声说:“都是为了一家人好,大哥二哥,你们有话好好说吧!” “好,好好说。那就好好地说说。”沈老二定定看着大哥,“再回到那天,我宁愿被理国府的人弄死,也绝不许大哥把姐姐卖出去!家里又没真到揭不开锅,吃不起饭的地步,我知道爹还留了银子,大哥怕的不就是一个死吗!理国府真敢杀人放火,你不会去敲登闻鼓?!” “你说得轻巧。”沈老大背过身,“都二十七了,走南闯北十几年,还是只会说这些没味的话。” “咳咳。” 床上的沈家老太太睁开了眼睛。 三兄弟都忙凑到母亲床边。 “老大,给老二拿一千五百两银子,让他去。”沈家老太太气若游丝,“一千两本是他该有的,你还给他,五百两,算这些年的利息。他这一去,是生是死,以后都不用你管了。” 沈老大身上一僵。 “娘!”沈老二跪下磕头。 “娘!”沈老三也跪下了! 他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想着一千五百两银子,发狠心说:“我也和二哥一起去!” - 京中,崔宅,西院。 冠服已然整齐。 崔珏回到卧房,轻吻夫人额头,掩好床帐,方才出门,与长兄一同入朝。 床帐里,纪明遥乌发散落,裹着锦被,正睡得香。 梦中,她躺在姨娘怀里,也睡得一片安然。
第57章 纪明遥的快乐 大周皇宫,上阳宫。 钟鼓敲响。 丹凤门下,早已依官职、爵位排成长队的群臣肃静而入,穿越阔达上百丈远的广场,至大明殿下拾阶而上。 无人交谈。 安国公只以眼神与盟友做最后的交流。 几人隐晦的目光不约而同扫过了广宜公主驸马,颜修。 此人家世不凡,出身书香仕宦之家,是已故颜相之孙,自幼容貌出众。及年少,愈见宋玉、潘安之貌,颇有才名,诗文辞藻华丽绮靡,常与京中才子以文会友,却无一分心思用于举业之上。后被先帝亲选为广宜公主驸马,至今已将二十载。 可他已为年近不惑之人,却无一丝男子的志气。即便同为驸马,别府驸马少有不借公主之势问官求财者,他曾为先帝最宠信的公主之夫,却只知侍奉公主,于权势毫不在意。 不仅如此,他还曾广求驻颜之术,以图公主百年宠爱——如此懦弱谦卑,有损男子威严之人,竟于昨日得陛下超拔,令其任宗正寺正卿! 陛下为立淑妃,竟已到了如此不顾手段的地步! 安国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 大明殿到了。 大明殿为上阳宫大朝正殿,高坐三重大台之上,其势庄严伟丽,壮阔巍峨,俯瞰全宫。 大殿面阔十一间,殿中足以容纳数千人。 正当早朝之时。虽然朝阳未升,殿内却已由烛火照得通明。 崔珏身穿六品官袍,身在翰林群臣之中入殿,却并不随众依序站定。 今日是他与另外三位同僚记录陛下言行之日。 四人两两一组,行至大殿两侧桌案笔墨旁,恭肃而立。 陛下驾到。 礼毕,群臣议事。 大朝会上,只有四品及以上官员方能直奏陛下。 崔珏只专注于记录陛下与群臣言行,直到颜驸马出列。 他奏称,先皇后已去三载,中宫之位空悬,现有刘淑妃相伴陛下二十二载,勤俭诚孝、温婉淑德,协理六宫战战兢兢、从无懈怠,请立淑妃为后,母仪天下,潜畅阴教。① 安国公早知他会在今日请奏此事,胸有成竹。 颜驸马话音未落,都督佥事广川子便已出列。 他双手向皇帝行礼,两眼直看向颜驸马,直言反驳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皇帝面上不见喜怒,只平静道:“广川子以为,为何不可?” 广川子早已准备好许多激昂陈词,此时悉数说出。 崔珏听在耳中,不过是“淑妃出身过低、不当为后”“先后已有嫡子”等旧话。 只不过,这些话虽已在陛下面前提过数回,诸臣亦在家中各自思量已将一月,但在大朝会上当众明言,还是第一次。 略看两眼,他仍垂首记录,并不观察朝上诸人神色态度如何。 皇帝依旧语气平静,问颜驸马:“颜爱卿如何看?” 颜驸马也早在家中备好反驳之言。 他淡然笑道:“臣最不明白广川子所说:先皇后有嫡子,陛下便不可再立新后。难道立了新后,六殿下便不为陛下之嫡子了吗?祖训并无此一项。臣遍览群书,前朝历代,也未曾看见有此先例。” 广川子不由看向安国公。 这可是说到立嫡立嗣了。 颜驸马竟直接点到正题,安国公心内稍作思量,不如趁此机会提出,先立六殿下为太子,再议立皇后。 但他上前一步,还未张口,御座之上,陛下已道:“皇六子年幼,未知德行,今日只谈立后。” 安国公要出口的话便堵在了喉口。 可他已经上前,若不发一言便退回列中,岂非遭人笑话? 陛下既不许提立嗣之言,那便从广宜公主驸马入手! “陛下!”安国公便启奏道,“臣等听闻,颜驸马有今日之奏,皆是广宜公主从中唆使,非其本意。广宜公主上月便私谏陛下立后,妄谈国事,今日又唆使驸马插手政事,臣等早请陛下严加管教公主,勿使有‘牝鸡司晨’之事,勿使女子祸乱朝堂!陛下!” 他俯身行大礼:“此皆臣等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望陛下明鉴!” 广川子等十余人亦俯身行礼,口称:“望陛下明鉴!” 拜下的这十数人,大半是开国时的功臣之后,还有三人是手中稍有权柄的武将。 皇帝却并未再看他们低下的头颅,只将目光从左右丞相、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六寺各卿等朝中重臣身上扫过。 无人随安国公、齐国侯等拜下。 包括齐国侯之岳父、宫中李贤妃之父,现任工部尚书。 但也无人出列,驳斥安国公之言。 大殿边缘,几个小内侍静悄悄出了殿。 ——牝鸡司晨、女子祸国。 品了品安国公的言论,皇帝微微笑了。 “广宜是朕的亲妹妹,与朕私下提及立后之事,也只是妹妹关心兄长而已。朕虽身为天子,亦有天下常人之情。”他笑道,“众位卿家,却如何让朕只能‘称孤道寡’?着实言重了。” “都平身罢。”他命。 陛下之言平和中带着慨叹,竟是在对群臣示弱,让安国公等一时没了应对之法。 今日竟要无功而返了吗! 但众人也只得起身。 “立后之事便延后再议。”皇帝只说,“众位卿家,可还有事启奏?” 鸿胪寺卿便出列,启奏道:“陛下,暹罗王室——” …… 朝散。 陛下起驾后宫,崔珏等翰林不必跟随,便随众出殿。 他几乎行在最后,于大殿高台之上,看见安国公、齐国侯等众人结伴出宫,走在最前。 安国公甩袖而行,背影威势赫赫。 身旁同僚正低声叹道:“其实安国公之言的确有理。陛下立后正是国事,广宜公主身为女子,如何——” “绍义兄,”崔珏以字称呼同僚,轻声提醒,“你我只是翰林中人,若无陛下金口准允,不该妄言此等要事。且身为陛下近臣,更该慎言慎行,勿使他人以为,是陛下之言出于我等之口。” 这便是父母去后,他与兄长多年来的行事。 是以,即便从前认为陛下理当立嫡,在自家之外,他与兄长也从未与人表露过真实态度。对安国公的屡次明示要求,他更是避之不及。如今虽因夫人警醒,倾向有变,兄长身在四品之中,今日也并未多出一言。 连诸位丞相尚书都还未表态,他与兄长在这满殿朝臣之中,不过沧海一粟而已。 那同僚不过而立之人,既身在翰林之中,自然不是蠢钝之辈。 听此一言,他心中惊悚,正忙反思己过,忽听宫门处似是喧闹了起来。 “广宜公主——是广宜公主来了,就在丹凤门前!” 崔珏远目看去。 虽在此处,他看不清宫门前的景象,但他已然想起,那日夫人对他说,“做了一件大事”时的神情。 不似夫人初次被大哥请教,说完见解,她双眼便暗淡下来。那次,直至最后,她眼中依然神采无限。 或许夫人自己都不知,每次提及朝堂之事时,她眼中都有光芒万丈。 ——丹凤门下。 “安国公,听说你在朝上骂我牝鸡司晨、祸国乱政啊?”广宜公主手拿马鞭,笑指向安国公。 她一身金红凤衣,头戴九凤钗,端坐马上,光华夺目,气势逼人,冷笑出声,叫聚在宫门前的众勋贵之后和朝中大臣竟一时不敢直视。 谁也没想到,广宜公主会直接找到宫门口来,专堵着安国公骂! 安国公自己更没想到! 他还在发愣生气,广宜公主已经骑马绕他走了半圈,扬声笑道:“我不过心疼自己的哥哥,说些兄妹间的私话,竟能叫你们弄出这么多罪名安在我头上,还真是奇了!我倒也想问问你们:我哥哥立谁不立谁,都只是我们皇家的私事,与你等有何干系?还是说,安国公,你也想做我们皇家的人了,所以才敢如此放肆,插手宫中之事!连立后你们都要管,是不是再过上几年,这上阳宫就要换主人,换成你们来当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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