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兰院冲撞四爷的消息几天就传遍了亲王府。 于进忠的消失就是铁证,他可是兰院太监里头的头一号人物,在前院都颇有几分颜面,可如今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出现了。 据说,人打烂了半个身子,当时就被扔到外头去了。 钮祜禄格格抬头望窗外,石榴树上懂事的花儿都结出了小小的果子,真是个好兆头。 耿氏真的放肆到四爷跟前去了。 真是个傻女子。 钮祜禄格格笑眯了眼,绣棚上百子千孙的图案已见雏形,她万万没想到王府后院里竟然还有这般的傻女子,一手好牌打个稀烂,甚至连累了那三个可怜的孩子。 哎呀喂,五阿哥刚出生就失去了阿玛的宠爱,真是可怜可叹呐。 “翠儿”,钮祜禄格格喊道,“去厨房要几个好菜,再要一壶酒,再把乌雅格格与武格格请过来”。 翠儿脆生生的应下,快活的往膳房赶去,兰院倒了,这泼天的富贵该到她们主子身上了罢,无论是出身还是资历,另外两位都与钮祜禄格格没法比。 不过那两位格格倒也乖觉,现下几乎都以钮祜禄格格为尊。 翠儿到了膳房,门口的小太监她已经看不上了,叫人帮她喊张二宝,刘太监的这个徒弟不仅有几分眼色,更是个贪财的,这种事儿找他准没错。 张二宝守在灶前,锅里是师父忙活了半日的八宝鸭,嫩鸭子肚子里塞上好些稀罕的东西,隔火炖出汤来,汤汁清澈见底,最是鲜美。 师父说,鸭子清热去火,眼下这个让人上火的天气,用着刚刚好。 张二宝扭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上,人不动也能被逼出一身热汗,明明他没去根的时候听娘说过,天气越热,寒湿越重,怎会会上火呢? 他正想着,就听外头的小太监喊他,“张哥哥,外头钮祜禄格格的丫头找,您要不要去瞧瞧?说不定有什么好差事呐”。 可惜那丫头不喊他,不然他也想替钮祜禄格格跑腿,眼下肉多狼少,以后的事儿谁都说不准。 张二宝懒洋洋的起身,没精打采的伸了个懒腰,这没得宠的人能有什么好差事,他可不听别人虚无缥缈的允诺。 翠儿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子,才见着张二宝的身影,她悄无声息的递了一个荷包出去,“劳烦您,我来拿我们格格的午膳,今日我们格格做东,劳烦您多给些好东西,对了,还要两壶酒水”。 张二宝瞥了一眼来人,又掂量着手中荷包的重量,沉甸甸的坠手,他撮着牙花子,这些日子钮祜禄格格确实大方不少,但这银子应当也不单单给他的,而是想巴结师父的罢。 想得美。 张二宝笑呵呵的道,“您就放心吧,绝对让您物有所值”,今日膳房就那道八宝鸭值这个价钱,银货两讫,任谁也攀扯不到他与师父头上。 八宝鸭还差些功夫,他就亲去挑了两壶美酒,又拜托相熟的大师傅炒几个小炒,两份点心、两份鲜果、两个凉菜、四道热菜配上八宝鸭汤,便是一般的席面都比不过。 翠儿从缝隙中看一眼,心下满意的不得了,又谢过一回才提着膳盒大摇大摆的走了。 刘太监笑眯眯的从外头转回来,怀里沉甸甸的,让人心旷神怡。 这库房当真是好差事,磕了碰了损耗的食材,多吃一口少吃一口也看不出来的东西,放在外头那都是真金白银,值钱的紧。 太监嘛,无儿无女,也没有盼头,就没有不喜欢这个的。 张二宝眼尖,凑近师父神秘兮兮的掏出荷包,“师父您看,刚钮祜禄格格赏的”。 荷包刚一过手,刘太监就摸出重量来,应当有足足五两。 这份赏赐当真少见。 刘太监把荷包扔给徒弟,“你可当些心罢,有些赏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张二宝摸着脑袋得意一笑,“放心罢师父,我可不是那般眼皮子浅的人,给她的八宝鸭绝对够这个数,便是说破天也找不到咱们头上”。 刘太监一直笑呵呵的听着,听到八宝鸭才变了脸色,“啥?你说你把啥玩意儿给她了?” 他捂着胸口,心疼的几乎喘不过来气,“败家的东西,去,立刻去给我追回来”。 他又恨恨的把徒弟的耳朵拽出八丈远,“若是追不回来那道八宝鸭子,以后就别想认咱家这个师父”。
第145章 师父不要他了? 张二宝一时间顾不上被揪红的耳朵, 忙讨饶道,“求师父叫我做个明白鬼”。 一道八宝鸭子,便是再金贵又能如何, 他拿体已银子补上也就罢了, 怎就到师徒反目的程度。 刘太监环顾左右,见徒弟可怜兮兮的模样, 还是忍不住透露几分, “这是兰院的东西,你竟然敢给别处”。 鸭腹中藏有草药八珍, 人参鹿茸这些东西不单单是稀罕,关键是样样都由苏培盛亲手拿来, 说是给耿主子补身子所用。 笑死个人,苏培盛那老东西能有这么好心?肯定是主子爷的意思。 哎,虽说他老刘自打记事起就是个太监,但太监一辈子都在琢磨主子的那点子事儿, 有时候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怕是比主子心里头还要清透些。 不过, 主子的事儿哪轮得着他们坐下人的嚼舌根,刘太监咽下剩下的话,差点没被噎死, “叫你去你就去, 哪来那么多废话”。 男女之间的相处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小夫妻吵架你欺负我我欺负你的可以, 可若是旁人没眼色的插手,少不得要脱掉一层皮。 张二宝一脸懵懂, 但人却如同被狗撵的兔子一般呲溜一下就窜了出去。 刘太监这才放下半颗心来,他这个徒弟虽然人不太机灵, 又贪财,但论孝顺还是能排得上号的。 张二宝确实没弄懂兰院的什么好东西这么稀罕,但师父多年膳房总管,连前院库房的钥匙都能捏上一把,他只管听话便是。 一路狂奔,不过半柱香功夫,春和院已经近在眼前,正好看见乌雅格格与武格格前后脚进院子。 今儿钮祜禄格格做东,既然客人刚到,午膳应当还未摆出。 张二宝精神一震,还有救。 膳房的人在府内绝对算得上是香饽饽,张二宝刚来就有小太监引他进院,翠儿更是几乎将嘴角都笑歪,今儿这银子花的真值,张二宝亲自过来奉承,岂不是更证实了格格的体面。 她悄悄瞥另外两位格格的面色,不出所料,武格格满脸的羡慕,但乌雅格格竟然是与她如出一辙的自得之色。 ……虽是个怪人,倒不是件坏事。 张二宝连续打了好几个千儿给主子请安问好,眼瞧着膳桌被摆出来,一时间脸都要绿了,一面是师父,一面是主子,难不成今日出门未看黄历,要把小命给交代出去了? 他磨了磨牙,还是更相信师父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今儿是奴才对不住格格,那道汤未到火候就给您端来了,还望格格恕罪”。 张二宝言辞恳切,神情毫不作伪,手里还托着翠儿刚给他的荷包,可谓是诚意满满,尊重极了。 钮祜禄格格矜持的露出微笑,“这种小事何至于张公公亲自跑一趟,不必放在心上”。 大夏天的,张二宝跪在青石砖上都不觉得凉,但听了这话他的冷汗却唰唰的往下掉,主子的宽容与恩宠有时候能要人的命。 说到底还是怪他自个儿见钱眼开。 张二宝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心中百转千回也找不到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 兰院如今势弱,若是明说这汤是耿主子的,且不说得罪在座的三位主子,东西指定是拿不回去的。 他从不敢小觑内院女子的嫉妒心。 张二宝心一横,“格格大恩大德本不该辞,只是这汤中有药材,师父刚对奴才说,这味药极为寒凉,若是没到火候……” 他没再说下去,但在场的都是为皇家绵延子嗣的女子,哪能不懂他的未尽之意。 乌雅格格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好你个张二宝,说,是不是有意陷害主子?” 钮祜禄格格那可是未来皇帝的生母,若是因着这个汤伤着身子,未来的乾隆帝如何投身到她腹中。 武格格也心有戚戚焉的摸肚子,她刚碧玉年华,若是不能有子嗣,岂不是会一辈子枯死在这王府内院。 张二宝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甩着自个的嘴巴子,片刻功夫脸上便肿得老高,“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 钮祜禄格格看着他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已知错,我本不该再计较,但这般行径叫旁人知晓,还以为我想害两位妹妹”。 她停顿了一下,“既如此,你亲自将这东西喝下,我便不再计较此事,如何?” 这张二宝是不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一来,那种东西是进不了膳房的,二来,多说多错,不说不错,即便当真有这种东西,摁得死死的才是正理,何苦再因此背上一个谋害主子的罪名。 钮祜禄格格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自从不再忍之后,这日子过得畅快多了,只要把别人的错处抓在手里,无论是有个膳房总管太监做师傅,还是受宠多年,总归是要咽下这个哑巴亏。 她又看向一旁地上的荷包,今日这五两银子花的真值,竟然能买命。 张二宝涕泪交加,心中悔恨莫及,师父早说过银子咬手,他偏不信,终是苦果自尝。他膝行至桌前,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汤碗,他跟随师父多年,说是师徒,实为父子,可性命攸关,怎给人选择的机会。 他闭着眼,耳边似乎传来师父的声音。 “我这徒弟见钱眼开,实在犯了大错,只是这道八宝鸭子乃是奴才孝敬兰院的,实在不能给予格格”。 张二宝猛的睁眼,确实不是他在发癔症,真的是师父的声音。 刘太监看着二宝脸上的红肿,心中恨徒弟烂泥扶不上墙,但更恨得理不饶人的钮祜禄格格,实在不知她到底是发什么疯,竟不卖他的面子。 刘太监脸上的肥肉都在微微颤抖,话说的又快又直接,“奴才自会找苏公公领罚,只不过这汤为珍品,张二宝不配用”。 钮祜禄格格脸上红一片白一片,武格格也垂下眼睛,在场之人自然都明白刘公公的意思,他就差没指着钮祜禄格格的鼻子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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